宝钗无奈摇头:“那ว世子又何必梳妆,多此一举。”
“没什么……”穆梓安又把头发揪巴几下扎起来,整个人彻底蔫巴了,不复刚才的活泼,“刚刚拜托之事,薛姑娘别忘了。”
宝钗ู点了点头,走到床边,伸出三只手指搭在了“阿琦”的手腕之ใ上,屏气凝神,静静的宛若凝成了一幅画。
蓝ณ鸢用眼神安抚她俩:别出声,千万别打扰姑娘。
“哪有那ว么好……”破旧的油纸伞挡不住细细密密的雨丝,董夫人将冰凉的手背贴在心口,回望着薛家堂皇的大门,喃喃低语,“我也有私心,所以才会犯这么大的错……”
青鸾气急,虎着脸吼过去:“这不是给你家徐大人的,是给夫人的!徐大人不是休妻了么เ,还能ม管着董家的姑娘吃不吃参?他这哪叫父母官,事儿妈也不带这样的!”
宝钗了然,薛澄是在放火时被父亲与徐龄抓了个正着。
“你娘服了安神汤,早早就睡了。她累得厉害,我让大夫加重了些药性,她睡得沉,应该不会被惊醒。”边说着,薛彬深深看了女儿。今晚这场火的“真相”,女儿瞬时便看明白了,儿子却是一团浆糊。一儿一女悟性差得如此之大,真让人忧虑。
前几年,朝廷忙着跟鞑靼打仗,没顾上整顿吏治。去年冬天,穆梓安的舅舅、成国公祁兆调虎离山后趁夜烧毁了鞑靼的粮草大营,鞑靼元气大伤,只能停战并派人向朝廷求和。成国公大胜回朝,满朝欢腾喜悦,承景帝ຓ则冷静地决定:趁兵事休憩,立即开始整顿吏治。
孝顺爹穆莳不让了,抱着宝贝儿子不给走。都道洪水无情,儿子这时候去南京不安全!
宝钗摇头:“不是,徐府尹那边还没消เ息。”顿了顿,婉约的纤眉渐渐紧蹙,“来人拿了令牌出来,自称是东平王府的。娘和二叔都瞧过了,确定是真的。”
早已料é到,穆氏联合她哥哥穆喆谋害东平王世子的事儿根本压不住,这也是他二弟坚持休妻的原因。实是没想到,东平王府现在就来了人……难道,东平王世子出事了?
宝钗的院子里空空如也,从姑娘到奴婢一个都不见。
宝钗带宝琴睡觉怕被小猪压趴,宝琴牵着宝篥觉得是牵了个不听话的小熊,薛家这三个“宝字辈儿”就是这么一个牵一个长大的,越大的越在心里叹命苦:带孩子不易,带熊孩子更不易。
“你这丫头,帮你做事还得记你的人情。”薛明氏无奈地一口喝完茶,看着宝钗打开丝帕,理出两ä封皱巴巴的信件。
“你二婶娘本姓穆,正是开国所封四位异姓王府中,东平王穆王府的姓氏。”
青鸾跟在宝钗后面,一路也是安静无话。平心而论,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位不肯乖乖๔守寡的六夫人,可是来之ใ前姑娘跟她说了昨晚的事,叫她好一阵心惊,末了姑娘特意强调:“至于昨晚六婶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想、她跟宝琴一样,是想要帮我的。”
宝钗拜了薛明氏,坐在绣墩上,开口问道:“六婶娘这般……是为了秀春姑姑吧?”
“哪里的官也不会护着你偷鸡摸狗!”婆子愤怒地举起板子便要打,却被宝钗抬手拦下。
宝钗看得清楚,心中似是燃着一团火,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如此愤怒,紧ู紧盯着男ç子,声音缓缓敲下:“拿针ฤ来。”
三个丫鬟中,青鸾性子烈,当下咬紧ู嘴唇愤愤然的模样,白鹭则是个软妹子,悄悄红了眼圈儿。倒是蓝鸢不放心,劝着:“姑娘身子还没大安,万一冲撞了怎么办?”
蓝鸢也红了眼睛,低低道:“姑娘菩萨心肠,可惜金莺姐姐没福气。”
就连薛王氏这个ฐ大嫂,虽是当家主母,也不好多加干涉。
薛胡氏却道:“七弟妹不容易,咱们都知道。大嫂说得更对,怎么样都得管管,哪怕再不好管。”
闻言,薛王氏点头,薛戚氏却是一惊,心中ณ狐疑:三嫂不是一向向着那个熊丫ฑ头的么,怎么会附和自己?
薛胡氏娓๙娓道:“等水患过去,咱们得给六姑娘请个教养嬷嬷。其实,我一直想给宝琴也请一个,毕竟宝琴也大了,再过几年就该议亲了……”
薛王氏恍然:“没错,是得请,咱们家的姑娘都得请!”
要说议亲,宝琴还差ๆ两年,宝钗ู可不是更急?薛王氏心里有本明帐,她已与丈夫通过气儿,也已与京城说得大差不离——宝钗以后多半是要许给荣国府那个宝玉的。荣国府是高门大户,要进这里头做媳妇,更得学规矩、懂道理。
薛戚氏却是一愣,请教养嬷嬷……这叫“管管”?
原来,她与薛胡氏一开始就想岔了,薛胡氏想得是“管教”,她想得则是“管制”。在来的路上她都想好了,就算不打一顿,也得要关几天,最好再给饿几顿,非得杀杀那无法无天的小丫头的锐气!
思及此,薛戚氏心里更是恼恨。她揪了大姑娘出来说嘴,为的就是让大嫂关心则乱、狠狠罚宝篥一顿ู,没想到却来了薛胡氏这个搅局的,愣是给绕过去了!
请什么教养嬷嬷?要是有了教养嬷嬷,对那ว小丫头她岂不是更插不进手去了?宫里出来的女人都眼高于亲的姑娘惹下这种事,若是再不小心传了出去,没准就引得夫家退婚,整个人生就此毁于一旦。
没娘的女孩子,虽有爹遮风挡雨,终究是缺了那片能尽情撒娇็的温暖羽翼。薛戚氏至今都记得,有那么一个阖家团圆的中秋之ใ夜,薛行在外地运货,宝琴便把孤零零的宝篥牵来了三房。坐在门槛上,两个小女孩依偎着,对着圆圆的月亮吃月饼,吃着吃着便眼皮打架,握着月饼便打起了小呼噜。薛胡氏将她们抱上床的时候,宝篥迷迷糊糊地抓着她的衣服,软软地叫了一声“娘”。
没有白天的神采飞扬,小小的睫毛颤颤,沾着泪,可爱又可怜。薛胡氏当时便觉得心疼得不行,从此时时顾着宝篥,越发觉出了那份桀骜不驯之下的孤单寂寞,更是常常让宝琴带着这个ฐ小妹妹玩儿。
就算爹不在,还有三婶娘护着宝篥,薛戚氏只能悻悻作罢,又装着妯娌和谐,陪着薛王氏说了一会话,忍到与薛胡氏一起走上回廊,才按耐不住地嘲讽:“三嫂一碗水端平,全家哪个姑娘都没落下,比大嫂想得还周全!”
薛胡氏淡漠:“莫要胡言,大嫂忙碌,我们这些弟妹本就该为她分忧。”
薛戚氏忍不住,说得愈发难听:“三嫂就不觉得自己手伸得太长?”
目光揽近处茂盛的香木籽果,再看向远处昨晚刚被烧成废墟的小院,死气沉沉与生机勃勃,对比如此鲜明。薛胡氏似有感慨,深深看了薛戚氏一眼:“我倒是想劝七弟妹一句,家和万事兴。”
原先她就是思虑太多、太过畏ั首畏尾了。
正如薛明氏所说,穆氏野心勃勃,几个妯娌大多是心里有数的。薛胡氏也看出了些苗头,可顾ุ念着情面,又想等忙过了这阵大嫂收揽家务便自然结了,便没有多言,谁知纵出这番祸来——薛胡氏觉得,对于宝篥,自己้绝不能再沉默了。
“家和”却正好戳到了薛戚氏痛处,她忍不住紧紧咬着牙,冷笑:“三嫂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大房举案齐眉,三房夫妻和睦,可七房呢?家和?她的家哪能和?她哪有家?
为了那个小丫ฑ头,丈夫都不肯跟她同房,不肯给她一个孩子,就是怕她有了孩子后厚此薄彼!
呵,要说那小丫头为什么那ว么黏二房的薛文静?
因为ฦ自己七老爷早打算好了,这辈子只要宝篥一个孩子,至于七房的嗣,让兄弟的儿子来承也一样,最好是薛蟠或薛蛟,前者是薛家大少、后者读书有成,有他们撑腰,宝篥无论嫁给谁都不会被欺负了去。
七房也有不少积财,再加上宝篥生母留下了大笔嫁妆,冲着这份财,二房有意跟宝篥亲近,宝篥也跟薛文静越走越近。
每次一想,薛戚氏心中的愤怒便压抑不住——凭什么เ,堂兄弟比亲兄弟还亲?宁愿把万贯家财便宜了别ี人都不愿给她一分一毫!她那ว丈夫哪里是娶了个继妻,根本就是找了个老妈子,专门给他养闺女的!
……
薛家八房,主屋里纵是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八老爷薛牧也尚未归来,八夫人薛刘氏再次发病,躺在床上虚弱地问:“外头等着的,是大姑娘?”
薛刘氏的陪房姓赵,嫁了个ฐ姓田的,人称田二婶,赶紧ู回话:“是呢,大姑娘与六姑娘一起来看望您。”
“别让她们进来了,我病成这样,别让孩子们过上,咳咳……”薛刘氏也是个美人,病若西子,面色苍白更显羸弱如柳絮,仿佛能随风飘走。
田二婶替夫人捶背,又踟蹰着:“大姑娘说,二姑娘也病了,也要看大夫……”
“让大夫先去瞧二姑娘吧,我这是老毛病了,该吃什么药心里有数,看不好……也心里有数……咳咳、咳咳……”
“八夫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田二婶急得几乎ๆ落泪,薛刘氏缓过咳嗽,却绽开一个ฐ苍白透明的微笑,安慰着她:“还有件事,早ຉ上七嫂来看我,被我吐了药污了衣服……”正是因为污了衣服,薛戚氏才耽搁了,没法赶到เ宝钗院子里去阻止闹腾的小熊。
田à二婶赶紧道:“夫人放心,奴婢们帮七夫人换了衣裳๙,又赔了套首饰……”
“这样,该的。”薛刘ถ氏点头,却又道,“下次,七嫂来瞧我,就说我病得厉害,别ี让她进来了。”
被人利用的感觉可不太好,尤其,那还是个蠢的。世上有千百种将女孩儿教坏的方法,她却选了最蠢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