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只是个文弱书生,而对方……是皇家猎场中最凶猛的豹子。
傅少容轻促地喘了一声。
傅少容性子淡泊,被囚禁也不急躁,于园中抚琴自娱、誊词裱画,消磨无聊时光。这番๘闲雅姿ู态落到侍女们眼中,开出了一树树桃花,染得漫山遍野红艳艳。一连几日,府里侍女都在议论思清园的新主子。
“这都不算什么,你们听过他弹琴没有?要我说呀,教公主弹琴的乐่师技艺尚不及他一半好,索性辞去算了,省得我每天打理琴房!”
原本亲近的,纷纷疏远了,原本心存敬畏的,此时只当无知看错了人。司鸿凌有个幼子,唤作闵儿,从前时常闹着要他抱,如今也不再出现了。两岁幼童自然不知利弊,想来是七王妃铁了心,要与他撇清关系。
皇权之辈几句酒后戏言,轻则扰人生活,重则取人性命如狎侮,连他一个不易动怒的人也不免愤慨。时至今日,他已๐然成了一柄丝绢裹备的匕首,端端正正奉于木盘之上,只待司鸿五前来领取。
他说,一点儿也不像你。
如果见过,他是一定不会忘的。
他有一套独特的烹茶方แ法,茶汤清美,与别处滋味十分不同。韩及撞大运时喝到เ过几回,从此难忘,便欣然以双手接过,细啜了几口,只觉胸肺清透,惬意非常,果然有提神醒脑แ之效。
韩及一脸受宠若惊:“我那曲子……你肯降格陪我胡闹一回,已๐是千恩万谢了。”
司鸿豫无奈:“好端端的,又瞎想什么เ?”
他并不是信口胡诌。
下身要命的地方正被人专注抚弄着,快感时而攀升,时而骤降,往复数次,却是无论如何都到เ不了释放的顶点。
“求我?”司鸿豫舔过他线条漂亮的锁骨,舌尖沿颈而上,一口咬住耳垂,低哑地笑道,“求我什么?昨夜那么不乖,现在倒还有脸来求我。”
小虎牙拼尽全力,把脖子都咬出了血洞。
男ç童盯着破碎的半枚玉佩,表情嫌恶,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迟疑。
浣衣坊不大,只接一些普通人家的珍贵衣物打理,不惹人注意,最适宜藏身。尽管浣ã衣女地位卑微,屋舍简陋,墙隙还时不时地漏进几丝风儿,可总比从前颠沛流离的日子安稳多了。
他和娘亲都是家世清白的好出身,连偷人一粟一绢的小恶也不曾做过,却不能像别人一样大方แ行路,总要东掩西藏,时时躲避不知从哪儿来的追捕。
傅少容还迷糊着,想不明白这怪异的窗景从何而来,起身扶窗一望,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马车里,沿着荒无人烟的郊外林道前行,应该已经离开栾京很远了。
……怎么回事?
他竟睡得这般沉么?
傅少容反手摸了摸身下,那儿铺着三四层厚实的绒毯和棉褥,质地柔软,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倒不是因为睡得太沉的缘故。
“醒了?”
背后响起了一个ฐ低沉的声音。
傅少容闻声先是一惊,跟着脊ิ背阵阵发凉。
这嗓音他前几日还不一定认得,可经过了昨夜,恐怕一辈子也忘不掉了。他僵硬地回头,司鸿豫正坐在马车另一端饮早茶,手中ณ捧着一卷书,神态悠闲,视线相交之时,还朝他怡然地笑了笑。
看到เ这笑容,昨夜最为不堪的记忆都涌回了脑แ海里。
傅少容脸颊火烫,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唯恐下一秒对面的人就要欺至身前。手指下意识揪紧了身旁的被褥,背抵车壁,防备地盯着司鸿豫。
车厢内并不宽阔,对方แ若真有什么เ邪念,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他根本逃不了。
“外头有人,喊一声便会进来,你尽管放心。”司鸿豫搁下书册,向后微仰,闭着眼啜了一口茶水,“这是马车,不是囚车,何需怕成那样?你安生地待在那儿,我决不动手动脚。”
“你……带我去哪儿?”
“尉阳山,京郊猎场。”
司鸿豫说到这里顿了顿ู,脸面上也有几分尴尬:“昨晚那桩事情……是我的错。我们有言在先,我碰了你便算食言,必当尽力弥补。尉阳山有处皇家猎场,可以纵情奔马,是个极好的去处,我每月都会过来跑上几圈。正好你在思清园也关了有些日子了,这回带你一同出来,权当出游散心,聊作补偿。”
聊作……补偿?
傅少容的手指在薄被底下攥紧ู了,脸色越发难看。
想怎么凌辱便怎么凌辱,想怎么补偿便怎么补偿,一切尽随他心意行事,半分推拒的余地都不留——司鸿豫的权贵姿态分明赤裸至此,倒像施与了什么天大的恩赐一般!他傅少容何德何能,竟受得起这一番冠冕堂皇的道歉?
司鸿豫做久了发号施令的主ว子,自然想不到เ这层原因,瞧他脸色不对,猜了半天,猜出一个奇怪的答案:“莫非……你不会骑马?”
傅少容抬眉:“如何不会?”
“你是文客出身,玩笔墨纸砚那一套,骑术则是兵家专长。文武不同道,你不会骑马……并不是怪事。”
“这般说来,殿下介胄莽夫,想必一定目不识丁了?”傅少容不禁失笑,“少容从前习过骑术,虽比不得殿下这样的王公贵族,但在七殿下身边时,并不是只会读书的。”
司鸿豫知道他嘴硬,耸肩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逞强的话出了口,傅少容才想起——骑马不仅需要技术,还需要体力。他如今的身体……却不一定撑得住了。
从第一天住进思清园开始,每每夜深,胸ถ口就会疼痛发作。那疼痛诡异得紧,先是胸闷窒息,而后变得尖锐,如长针猛扎脏ู腑,短短一刹也疼得他冷汗如瀑,几乎要虚软一整夜才能缓过来。
傅少容自幼体虚,可正因体虚多病,他才最了解自己的身体。十几岁时有一次病得重了,半昏不醒地躺在床上,旁้人纷纷摇头,乃ี至着手准备后事,他却算得出只要撑过最难熬的一旬便能好转,后来果然病愈。像这样无缘无故的疼痛,想要混迹于其他病症之中,戴一顶粗糙的面具瞒过了他,实在可笑。
到底是谁对他动了手脚๐?
且这手脚动得……不必说遮掩,简直就是猖狂,连一点时辰也不挑,明明白白就选在他被掳入思清园的第一天,好似锣鼓喧天地扯开了一面幡旗,裱着金光大字,恨不得贴到眼皮底下要他记住,赏给他痛苦的是谁。
这般狂妄的人,活到今天他也只撞上过一个。
傅少容盯着司鸿豫,想从他的表情里揪出一丝投毒的痕迹。碰巧司鸿豫也在看他,眼神沉静,胳膊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手背支着面颊,微微偏过了头。
他们坐得很近,目光对望,彼此打着不同的心思。
对质的人就在眼前,傅少容一股倔强之气上来,攥着呼之欲出的答案,却不想去问了。问了又如何,司鸿豫是怎样的身份地位,哪怕要他当面跪地,捧毒饮尽,再捂着心肉发作给他看,也是一句话的事情。疼痛虽然不堪忍受,可比起向司鸿豫讨饶,平白送他一个机会幻想自己痛极时失态的可怜模样,他宁可独自承受一切。
他是司鸿凌的门客,再落魄也有七王府的牌匾替他撑着腰杆,要他跪在司鸿豫面前,除非斩断他的双腿。
这边暗怀恨意,那边却满腔痴心。
傅少容才醒,还未束发,青丝三千覆了白衣,正是美不胜收的辰光。司鸿豫看着一滴汗珠沿着他的鬓发淌下,凝在发尖,接着轻轻一颤,落进了衣裳,整个ฐ人都看酥了。
方แ才傅少容沉睡时,汗水也是这样流淌着,眉头紧ู拧,吞吐着模糊的呓语。司鸿豫知道他做了噩梦,守在一旁跟着心焦,却帮不了什么,只能伸出五指与他紧紧交握。
彼时掌心相触,滚烫的汗水几乎将手掌粘在了一起。
此时梦醒,就只能远远地看着。
鸿豫也不知着了什么魔,过去盘腿坐下,取了木架上的一块软巾,浸ฤ水绞干,握住傅少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挑起十指,一根一根耐心地拭净。然后又洗了一遍软巾,抬起傅少容的下颌,倾身为他净面,不料还没碰到脸颊,就被一巴๒掌拍开了。
傅少容后退了一些,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殿下……请自重。”
司鸿豫握着软巾,生生一愣。
再自然不过的,他……又把傅少容当成了梦里的少年。
凌乱的汗水,断续在唇齿间的呻吟,半裹在被褥里的身体,触碰了几百遍的肌肤,还有昨夜旖旎的失控记忆,都让他彻底混淆了谁是谁,忍不住……就想用留给枕边人的温柔对待。
傅少容见他没有轻薄之意,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便伸手去讨那软巾:“净面这样的小事,不敢妄请殿下代劳,少容惶恐,还求……还求自己……”
“别动,低头。”
司鸿豫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强硬,也不给他软巾,接着方才中ณ断的动作,一寸一寸亲自替他擦拭面颊。
总会有哪里是不同的。
他一处一处寻找,试图找出两人之间的区别,但是……记忆中ณ的容颜和面前这张脸完美重叠在了一起,叫人神情恍惚,无从分辨。
分明,就是他啊。
“兰章,叫我一声立鹤。”
“……”
“就一声。”
司鸿豫恳求道。
傅少容移开了目光,默不作声。
司鸿豫苦笑,软巾扔进盆里,在水中ณ漂作一团起起伏伏的白。
得到了,却又没有得到,这感觉比剜心还要难受。司鸿豫疲惫地向后靠去,沉默地望了傅少容良久,突然问道:“兰章,你见过世上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
马车轧着高低不平的碎石,车轮轱辘往复作响,哐啷哐啷,千篇一律。
傅少容不解其意,摇了摇头。
司鸿豫笑了,他的笑里看不出多少情绪,但目光始终没有从傅少容脸上移开。这一刻的眼神很遥远,仿佛落入了久ื远的记忆,追逐着一段被人遗忘的过往。
“我好像,很久之前在哪儿见过你。”
他低哑地说。
傅少容看着他,心跳莫名加快了。
这窄小的车厢里分明只有他,司鸿豫望的也只是他,却让他觉得……司鸿豫是在对另一个ฐ人说话。他说着一个ฐ攸关生死也甘甜如蜜的话题,凝望太专心,承载了太多感情,终其一生,也再遇不到第二个ฐ这样的眼神。
“许多年之前,我还没有自己的府邸,你还陪七弟住在东宫,一定是在皇宫的某个地方,我们见过面。我忘记了,你也忘记了,但总有什么会帮我记住,所以,所以……”
所以你才以那样刻骨铭心的方式,入了我的梦。
“时辰还早ຉ,你昨夜睡得不安稳,再躺会儿吧,省得到了猎场犯困,趴在马背上打盹,让人家笑话。”
窗帘应声落下,车厢内落入了幽暗。傅少容还没回过神来,微微张着嘴巴,一眨不眨地望着司鸿豫。
直到唇瓣被人吻住。
“想什么呢?”
司鸿豫轻声笑他。
傅少容顿时如梦初ม醒,感到肩膀被一块温暖的绒毯盖住了。再一抬头,司鸿豫已๐经回到了马车另一端,端起茶杯,靠回枕垫之中,拿起了搁在小几上的书册。
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司鸿豫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快些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