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公寓共有三间房屋，分别出租给了三位落魄的单身汉。一位是个ฐ小犹太，没有国籍；一位是个老白俄，没有祖国；无心作为第三位，没有财产。
无心一想起自己的衣食住行，就恨不得钻进地下，效仿蟒蛇冬眠。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他没有呼吸也没有表情，甚至心中都没有心事。怔怔的望着前方白墙，他百无聊赖的消เ耗着无尽时光。
右眼眶中汩汩的流出鲜血，洞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了。情急之ใ下，她起了同归于尽的心思，一指抠向无心的眼睛。而无心仰头一躲，却是个很惜命的样子。
还未到达地洞尽头，洞内如同发生了地震一般，洞壁已经开始簌簌的落下泥土。一条血模糊的手臂骤然突破泥土伸了出来，在无心的颈后抓了个ฐ空。岳绮罗万没料到洞内会是此情此景，惊恐之余却是大声笑了：“无心，要和我一起死吗？”
家里没了月牙，就不成了家。前些天忙着办丧ç事，乱七八糟的倒也把日子混了过去；及至丧事结束、日子清净了，他和顾大人才发现他们没有家了。
无心上了猪头山，该去的迟早要去，该来的迟早要来。一年的光成了黄粱一梦，他独自坐在老树枝杈上，把余下半个干馒头塞进了嘴里。旧日的空气渐渐包围了他，月牙的死，把他打回了原形。
然后他看到了月色中的小姨ถ太太。小姨太太披头散发，身上就系了一件斗篷，一条白胳ฑ膊露在外面，皮肤上赫然显出几道红痕。一把抓住顾大人的手臂，小姨太太急促的说道：“兄弟，救命啊，你大哥疯了！”
小姨太太的眼睛被凌乱ກ长发遮了住，瞧不清神情，就只能听见她惶惑的声音：“怎么看也不像是醉了，吓死我了！”
顾大人摇了摇头：“应该是夜里凉着了。”
顾大人捂着肚子说道：“我不是得挑个好的吗？告诉你们，凭我现在的身份，我要娶就娶个大家闺秀！”
顾大人也意识到了，扯下灰布展开一瞧，布上却又并无字迹。把布片递给月牙，他问：“是不是？”
月牙知道无心是死不了，可是不能因为他死不了，就由á着他平白无故的无影无踪。六神无主的随着顾大人回了房，顾大人先派出一队士兵出村搜查寻找无心，然后自己闷闷的收拾起了纸牌，也是一脸的困惑和不安。
岳绮罗掩人耳目的运来净水，然后斥ม退仆人关严房门，又派卫兵防守在外。高高挽起两ä只衣袖，她露出了两条雪白的细胳膊。握着剪刀剪ຘ开了张显宗的腹，她掏出了他的五脏六腑。
张显宗看她穿针ฤ引线，密密缝起了自己้前后背的创口：“好，到时我要换个年轻好看的皮囊。”
两人蹑手蹑脚的走近了，探头一看，月牙吓得惊呼一声，顾大人则是当即问道：“你干什么呢？”
无心低下头，继续用刷子拼命刷洗齿缝中的干涸血涎：“我觉得它很凶，可以用来给你镇宅。”
队长双手叉腰：“佛像出土之后，颜色立刻就变了……”他伸手去指箱中的菩萨脑袋：“眨眼的工夫，竟然面目全非！”
顾大人没敢多言语，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开矿的，更不是来挖老佛像的。师父和出尘子都替我探过一遍路了，明知道地下很邪，我何必还要跟着凑热闹？反正我在山下给金矿看门护院，山里爱有什么เ就有什么吧！
岳绮罗一听到เ顾玄武三个字，就想起了无心。无心是她心中的谜，世间的一切都令她感觉索然无味，除了道术，以及无心。对着张显宗张开双臂，她俯身向下一扑，直接落进了对方的怀里。而未等张显宗将她抱稳，她已经像条小鱼似的，从他的臂弯中下滑落地。
岳绮罗定下主意之后，也没有和张显宗商量。入夜之后她径自出了丁宅。宅子门口站着卫兵，对待她素来是毕恭毕敬；听说她要出门，连忙张罗着要去呼唤卫士随行。岳绮罗说道：“不必惊动他们了，我自己走。”
说着她抬手在虚空中ณ画了一道符，随即划燃一火柴向上一扔。火苗幽幽的燃烧在了半空中ณ，随着她的指尖起伏旋๙转，是一颗灵活的小流星。短暂的光明过后，她利落的打了个响指，附在火柴上的魂魄立时消散，只余一缕灰烬无声落下。
岳绮罗慢慢收敛了笑容，感觉自己的幸福和本领不甚匹配。百无聊赖的咂了咂嘴，她伸手一拍张显宗的肩膀：“我牙齿有些疼。”
无心思索着答道：“应该是。”
出尘子捏着火柴想了又想，末了得出结论：“也有可能，从洞口向外倾倒夜香，简直就像倒进万丈深渊里一样，绝不会有异味扰人。”
出尘子连连点头：“是了，仅从这一点看，也不能ม真是死胡同。”
出尘子彻底没了主意，跟着他也坐下去了：“我和师父的确是……志趣不同。”
无心先不管千佛洞，只是上下左右的乱看。脚๐下的大石头凸出石壁，四面不靠，如何下到坑底就成了问题。直接跳下去，坑底不是软土，崴了脚扭了腿不是玩的；攀援下去，石壁上又光秃秃的不生草木，无处可以借力。
将一张纸符拍在石壁上，出尘子又要给无心也贴一张。无心摆了摆手：“道长，我不用。千佛洞你没进过，我也没进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纸符省着用吧！”
岳绮罗往嘴里又丢了一颗糖豆，一边咀嚼一边含糊说道：“没事了，你可以下去了。”
岳绮罗笑了，显出了薄薄的小嘴唇和单薄的小尖下巴：“不怕我？”
月牙在围裙上擦着湿手，笑着问道：“顾大人，你昨晚是不是说今天要请我们去看戏？”
无心和月牙到底也没弄清顾大人当了什么官，只知道年后他就要被派出去带兵了。
无心没想到เ自己的误打误撞加上老帅的误打误杀，竟然制住了十二姨太。随手抓起一把冰碴融化了，他不敢细看，直接将满掌黏腻抹上纸符，将其平平展展的粘上了十二姨太。
老帅一挺身爬起来，双掌合十对着无心拜了拜，也说不出别ี的话，只道：“厉害，厉害！”转头一看顾大人已经把小儿子抱起来了，他便不敢停留，领ๆ着顾ุ大人向后撤退，顺带着把尾随而来的卫士也一并带走了。
顾大人不情愿的推门往外走：“他眼神比野猫都好使，上个茅房还能掉坑里？”
“呀！”月牙很惊喜的在他头皮上了一把：“上边的毛都长全啦？”
汽车果然停在了胡同里，一名戎装打扮的青年副官下了车，正在车旁来回踱步。忽然看到有人推门走出来了，他连忙上前几步问道：“请问您是顾ุ先生吗？”
副官连连点头，侧身伸手向汽车做了个“请”的动作：“两位请快上车吧，老帅一宿没睡，现在就等您二位了。”
无心点了点头，把尖削的下巴搭在了月牙的肩膀上：“嗯。”
然后他力不能ม支似的弯下了腰，面孔正巧就贴在了月牙的脯上：“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坐了火车。”
顾大人惊讶了，下意识的自言自语：“肚脐眼？”
顾大人没声张，照例是把大虫放进了水缸里，然后洗手去吃晚饭。如此又过了四五天，这一晚他把大虫从头到尾的捏了一顿，最后确定里面是长出骨头了。
顾大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同时说道：“月牙，我不能在道观里继续混下去了，我得出去打天下！”
月牙听他吹牛放，感觉挺有意思：“你就说你想干啥吧？”
再说顾大人仰天长睡，直到天明时分，才被一泡尿憋醒。迷迷糊糊的一掀被子坐起来，他披上棉袄穿上棉裤，伸下双腿想要趿鞋出门。不料é大脚丫子往棉鞋里一踩，他忽然感觉脚底下软中带硬的硌人。揉着眼睛低头一瞧，顾大人看到一手指勾着鞋帮，正在奋力的向外爬。
话音落下，他一鞋底子就拍了下去，当场把无心拍扁在地。无心活动手指，还想在地面写字示意，可是顾ุ大人怒发冲冠，片刻的机会都不给他，噼里啪啦的就只是拍。无心被他打得满屋逃窜，而顾大人拧着眉毛瞪着眼睛，一手一只大棉鞋，蹲在地上转圈追他。月牙刚起了床，蓬着一脑袋头发从茅厕里走出来，因听顾大人房内热闹，就凑到窗前向内张望：“顾ุ大人，你干啥呢？屋里闹臭虫啦？”
无心一跃而上，双手抓住了铁条：“我不吃人！”
无心抬头张开了嘴，嘴唇棱角分明，牙齿很白，舌头很红。岳绮罗将一条牛拈起来喂给了他，他仿佛是饿了，嚼都不嚼，一伸脖子便咽了下去。咽下之ใ后他仰起脸，又嗷嗷待哺似的张大了嘴。
赛维打着结巴๒问道：“逃逃逃了？还还回来吗？”
无心摇了摇头：“只要有我在，它就不敢回来！”
胜伊也开了口：“要要要是你不不不在呢？”
无心想了想，随即答道：“要不然，你们搬家吧！”
赛维和胜伊异口同声的说道：“没没没钱哪！”
无心叹息一声：“哎呀，小鬼最是难缠，想要把它消灭，不好办啊！”
赛维和胜伊听他口风活动，分明是个ฐ漫天要价的意思，反倒放下了心，预备和他认认真真的讨价还价。不料未等他们开口，隔壁的电话忽然铃声大作，吓得他们一起打了个ฐ激灵。
铃声响得很急，接二连三的不停歇。赛维和胜伊爬了起来，想要去接电å话，可是又没胆子。面面相觑的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赛维跑去隔壁，抄起听筒“喂”了一声。胜伊竖着耳朵，却又并没听到下文。
至多是过了一分钟，赛维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扶着墙壁站定了，她轻声说道：“胜伊，是大哥从天津打来的长途电话。”
胜伊莫名其妙：“他又有什么事？”
赛维答道：“娘没了。”
胜伊眨巴眨巴眼睛，仿佛是没听懂。于是赛维把话重复了一遍：“他说，娘生了急病，今早没了。”
她口中ณ的“娘”，指的是他们的亲生母亲，马家二姨ถ太。作为ฦ一名母亲，二姨太乏善可陈，并不能成为儿女眼中的榜样；可母亲毕竟是母亲，所以胜伊一听，也僵在了当地。
“不可能。”他气息微弱的说：“娘的身体一直都好，怎么会忽然病死？不可能。”
然后两人抬起袖子一抹眼睛，一起嘤嘤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