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笑出了声音，同时顾ุ大人走出茅房，气吞山河的发出了质问：“谁他妈又拿我开心呢？”
勤务兵从馆子里买回饭菜送进上房，他和顾大人相对而座，没滋没味的填饱肚皮。太冷清了，太荒凉了，能让人吃出叹息，吃出眼泪。
门外响起了小姨太太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哭腔：“顾旅长，是我，你快开门哪，我院里出事了。”
顾大人登时一愣：“疯了？”
顾ุ大人悻悻的打了个哈欠，转移话题诉苦道：“我肚子疼。”
月牙嗤笑了一声。顾大人连着好几夜都没在家里住，自然是跑去了窑子里落脚。而月牙作为一个颇硬气的小媳妇，对顾大人的行径是相当的不赞同。利利落落的把烟叶子全翻了个身，她开口说道：“你也三十来岁了，就不能正正经经成个ฐ家？你跟你媳妇睡觉，你媳妇准保不能让你凉着！”
他一把夺过卫兵的大灯笼，弯腰往地上细照。近来常落春雨，土地松软潮湿。他就见一条新鲜ຒ的深痕划在地上，从门口开始向外一路延伸。
月牙一布料就确定了，带着哭腔轻声答道：“是。顾大人，咋回事啊？”
然后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走上前去仰起了头，举手为他拭去了面颊上的泪光。
毛巾蘸水擦去血渍，她又在他的腔子里涂了一层烈酒。张显宗仰卧在地上，看她像个小丫头似的从棉被里扯了大团的棉絮往自己腔子里塞，像在填她的布娃娃。他心里清楚，自己真的还是死了好；可是眼看着岳绮罗全神贯注的制ๆ着自己，他又感觉到了荣幸。为ฦ什么会爱岳绮罗？他说不清楚；为什么爱她爱到宁愿万劫不复？还是不清楚。他活了三十多岁，已经知道世上有好些事，永远都找不出前因后果。
无心认为自己是清了怪物的习。法术还未结束，他已经把怪物晒成了两壶汁水。及至法事结束了，顾ุ大人和月牙来看无心，结果就见房门大开，几名士兵正在拆卸钉在窗户上的厚毡子。顾大人开口一问，得知无心是去了溪边。
无心一手握着刷子，一手将一副白森森的利齿摁在水中，仰着头笑问：“顾ุ大人，你看它好不好看？我很快就能把它刷干净了，刷็干净了送给你。”
顾大人在出尘子面前唯唯诺诺的答应了，离开道观回了军营，不料进了营门之ใ后，发现卡车停在空场上，勘探队的队长像熊似的上车下车，正在指挥士兵将一只用木条钉ล成的长箱子往车上运。除了长箱子之外，地上还摆着两ä只方方正正的小木箱，顾大人走近一瞧，就见一口箱中ณ放着一个菩萨脑袋，脑袋花里胡哨的，乍ๅ一看能吓人一跳；另一口箱子里则是放着两只手，连着半截小臂，也是色彩斑斓，不过雕工真好，连指甲â都是饱满端正。队长见他来了，就跳下卡车，一路唉声叹气的走过来：“糟糕，真糟糕。”
顾大人莫名其妙的又问：“怎么就只有一个脑袋一双手？刨า碎啦？”
岳绮罗随着他的视线，也低头望向了自己脚上的绣花鞋：“谁？”
很久没有出门见天日了，岳绮罗忽然起了兴致。脚趾头在绣花鞋里动了动，她决定亲自出门去会一会顾大人。因为顾ุ大人是无心的老朋友，也是张显宗的新敌人。万一能够通过顾大人打听到เ了无心的生死，万一无心当真活着，万一自己找到了无心，万一无心心回意转爱上了自己，自己岂不就是可以活得更快乐了？
岳绮罗倒是不闷，因为方แ才一直在发呆，不知不觉就消磨了时间。微微低头正视了下方的张显宗，她想他是凡夫俗子，死了，就没了。她不爱他，可是他爱她。
“好不好玩？”她兴高采烈的问张显宗。
无心在暗中笑了一下，没接话茬，怕出尘子越说越渴，反倒受罪。
出尘子从盒里抽出一火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只是其中ณ有许多不合情理之处，比如……”
出尘子定了定神，明白了他的意思：“照ั理来讲，应该另有出去的通道。否则洞子成了一条死胡同，外面又困着尸首和鬼魂……”
无心解下短剑，又把剑鞘递给了出尘子。两人分别握着剑与剑鞘，各自轻轻去敲墙壁地面，想要通过声音找出密道。石室的面积有限，几分钟后两人在罗汉床前会了面，全是一无所获。
及至踩着石阶也出去了，他举目一望，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他和出尘子是站在了险伶伶的一块大石头上，石头上方是黑漆漆的嶙峋穹顶，石头下方则是两人多深的大石坑。石坑底部坎坷不平，而正对面的石坑下方แ，正有一个深深的洞口。
出尘子故技重施，还是拎着链子先把马灯放下去，链子不够长，马灯正好悬在了半空。只要有一点光明，出尘子就能索着扳住凸起石块，一点一点的爬下去。不过毕竟还是见老了，他记得自己当年爬得挺容易，如今却是笨手笨脚的很困难。
岳绮罗仰起头，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好，可以筹备着给他发丧了！”
张显宗答应一声，可是不动。于是岳绮罗从厚刘海ร下斜了他一眼：“你看我干什么เ？”
无心停了手上动作，特地花了一分钟思索，末了低头继续洗土豆：“我好像是看别ี人当过。记不清楚了。”
顾大人一点头：“是啊！”
冰碴子瞬间崩了无心一脸，全是十二姨太结了冻的脑แ浆。十二姨太死都死了，自然不会再吝惜尸体。半个脑袋向上一撞，她还想要推开身上的无心。老帅看她死而不僵，抬手又是一枪。十二姨太余下半个脑袋也粉碎了，冰渣子夹杂着碎骨头以及二十多颗牙，纷飞着又溅了无心一头一脸。无心气极了，恨不能先去把老帅痛打一顿。他正打算出声赶走老帅，哪知十二姨ถ太抬起血模糊的脖腔子，对着他又是一拱。无心虽然知道她从血到都冻透了，但还是不愿硬碰硬。一个鹞子翻身滚到一旁，他忽然发现十二姨太的残躯瘫在地上开始痉挛，灵魂幻影似乎正要逃脱，然而几番挣扎过后，却是附在尸体上不能离去。
把十二姨太翻过来摆成俯趴姿ู态，纸符被寒风一吹，立刻被结结实实的冻住了，揭不下撕不掉。无心用雪擦了擦手，低头闭上了双眼，就感觉十二姨太的灵魂已经失了形状，光芒也越来越弱。显然，她抵不住符咒的力量，也许坚持不了多久，就要烟消云散了。
顾大人又道：“明晚到了帅府，你得多卖力气多摆架势，让老帅知道你不容易，顺带着也多记我一点功劳！”
片刻之后，顾大人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月牙，你自己去厨房看看吧，你男人把剩ທ下的鱼汤和饭拌了一锅，正吃着呢！”
月牙在他后背拍了一巴๒掌：“听你说话就瘆得慌！早去早ຉ回，少惹闲事，别跟着顾大人胡闹，听见没有？”
顾大人立刻๑一点头：“正是。”
无心早上自己揉眼睛，揉着揉着竟然揉开了左ุ眼的眼皮。眼珠子见了天日，是一种鲜润的黑白分明。一只眼睛紧盯着月牙，他忽然爬出被窝搂住了她的脖子，低声说道：“月牙，谢谢你。”
月牙又说：“我看你好像一直都认识我。当初把你往床上一放，你就往我身边凑。”
他嫌无心身上有股子怪味，故而登时皱了眉毛。关严房门之后，他大踏步的走上前去一掀棉被，正要骂上几句，然而放眼一瞧，他忽然发现了问题——随着凹凸日益明显，虫的线条渐渐有一点像人身了！
随即他一转念，又起了怀疑：“不会是屁|眼吧？”
顾大人点了点头，随即一拧眉毛：“你放下针线，纳鞋底子着什么急？老实听我说话！”
月牙登时紧ู张了：“打天下？你单枪匹马的想打谁啊？刚ธ消停了没几天，你又要兴风作浪了？”
他先跑去了月牙的门口。食指和无名指站立稳了，他伸出中指推了推门。
顾大人把嘴张成瓢大，亮着嗓子眼打了个大哈欠，顺带着抬手抹下眼角一粒眼屎。感觉自己是清醒透了，他低头再看，发现一只苍白的手已经爬出了棉鞋。
过了不久，他依稀听到井口的铁罩被铿铿锵锵的敲响了。出了棺材浮出水面，他又看到了岳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