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睁大了眼睛看他:“还想要什么?带到哪里去?”
无心迟疑着又问:“有没有老童子?”
岳绮罗懒得看他,感觉他一点也不好看,没什么可看的,然而说出话来,语气中却是带了一点委屈:“我不知道那是什么เ东西,只是有点像壁虎,但是比壁虎大得多。”
羊毛袜子脱下来,露出了红肿滚烫的脚踝。岳绮罗把赤脚蹬在了张显宗的怀里,脚心贴上军装一粒冰冷的铜扣。一只糙的巴๒掌握住了她纤细的小腿,她不动声色的抬眼去看他——看他,看不起他。
顾大人为了事业不眠不休,这天好容易得了闲,大下午的想要回家睡觉,不料刚一进院,就听见月牙在西厢房呜呜的哭。他以为是小两口打起来了,连忙走到玻璃窗前向内望,结果只见月牙蓬ศ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而无心俯身托着一条毛巾,正在为ฦ她撩起头发擦脸。
顾ุ大人登时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后退一步,仔细端详月牙的新发型:“狮子狗似的,不过也不值得哭啊,现在街上的娘们儿不都这个ฐ德行?看习惯就好了。”
原来出尘子话音未落,忽然横空飞来一物,正掠过了他的头顶。东西“啪嗒”一声摔在地上了,他料得无心在后,应无大事,所以忍痛把阵设完。而后方แ的无心一把摁住飞来之物,却是一只小怪物叼着半条手臂,不知是被哪位活尸甩了过来。
出尘子听闻此言,几乎快要喜极而泣:“继续跑,不要停!”
出尘子推开了他,俯身向内看清了深度,又伸手进去推了推石壁,最后直起身摇了摇头:“不行,太危险了。子弹未必能够穿透石壁,反倒很容易引发跳弹伤人。”
出尘子出了一头的冷汗:“教我击的人是总统府的侍卫官。他当时说得很清楚。子弹一旦在石头地上跳起来了,不一定就会伤到哪个方แ向的人,防不胜防啊!”
出尘子伸手一指他的背影:“好哇,你敢呵斥ม本道爷!你——”
一只苍白的手忽然斜刺里伸出来,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子。出尘子瞪圆了眼睛刚要叫,冷不防就听无心的声音响了起来:“该拐弯了,你拎着灯还瞧不清楚?”
无心继续盯着他:“不信你的徒子徒孙,信我?”
“秘笈是什么样子的?”无心缓和了声气,决定和出尘子讲和。
几分钟后,三个人蹲成了一圈。顾大人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烟,然后用橙红的烟头点燃了中央一管烟花的引线。五颜六色的小火星窜了出来,不高,可是五光十色的很持久。顾大人冻得耳朵鼻尖通红,很得意的问道:“漂亮吧?”
细雪簌簌的飘落,落白了三个年轻的脑袋。待到最后一簇火星熄灭在了低空中,顾大人心满意足的长吁了一口气:“好,有点意思,没白花钱。”
老帅正对着坑里的骨头唉声叹气,听闻此言,立刻๑答道:“法师,您快给我讲讲。”
胆大的卫士拣出了坑中的遗骨,整条土洞则是被卫士铲了泥土,结结实实的全填了上。把遗骨送到เ三具尸首旁边,无心建议老帅再来一把火,先把尸首烧尽了,然后再做丧事的打算;否则万一闹起借尸还魂,可不是玩的。
大太太人老珠黄,常年不受老帅的宠爱,然而在家中颇有权威,能够镇住她眼中所有的小狐狸。往日帅府里处处灯火通明,大人笑小孩叫,直到深夜才能寂静;如今各院也都亮着灯,但是只剩几名壮年的男仆看家,往昔的快活空气是一丝都没有了。
攥着糖果骤然僵了动作,他睁大眼睛望向镜中——他起来了,镜中人也起来了。镜中人披头散发,青紫ใ的脸上带了一点狞笑,正是十二姨太!
无心摇了摇头:“少废话,赶紧滚,否则我让你魂飞魄散!”
无心没有感受到新的魂魄,认定女鬼是逃走了。女鬼一走,房内气立时弱了许多。抬手扯下眼前的黑布带子,他趁着指尖鲜ຒ血尚未凝结,一指点上小男孩的眉心,神情肃穆的乱画一气,画ฑ得小男孩面如花猫。
月牙想了想,一颗心悬起来不落地:“他刚长好……我刚才看他耳朵眼里还有白毛呢,一身皮也嫩得像水豆腐似的,能出门吗?”
顾大人大步流星的进了西厢房,见无心伸长双腿坐在大床上,正在吃月牙拎回来的甜点心。抬头望着顾大人,无心含着点心抿嘴一笑。
顾ุ大人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眼看快要到门口了,他脚步不停,同时下命令道:“月牙,给我开门去!”
房内灯光明亮,月牙一只手伸向缸上的小毯子,犹犹豫豫的转向了顾大人:“我……我看了啊!”
处处都是人,人人都说话,正好凑成个ฐ人声鼎沸,开锅似的没一处清静。月牙自从下了火车,不知怎的,嗓子还变细了,挣命似的在后方问道:“顾ุ大人,咱们去哪儿啊?”
洋车的胶皮轮子跑在柏油路上,丝毫不颠,比坐马车舒服许多。月牙刚坐出一点意思了,洋车在一户大宅门前停住了。
月牙看了看手腕创口,发现骨头虽然依旧白生生,里面的红表面却像是结了一层透明薄膜,轻轻一捏手掌,手掌好像也厚了。
月牙本来不大管顾ุ大人的,因为顾ุ大人是烂泥扶不上墙,把他收拾的再干净,一天不管也要回复原样;可是无心既然回来了,又是住在顾ุ大人的屋里,她便放了心,有了闲力去多干点活。把盛着无心的笸箩摆到顾大人的炕上,她一边扫地一边自言自语:“你得怎么เ长呢?先长胳膊再长身体?”
然后她转向了井口:“大哥——”
几天之后,井水表面当真是结冰了。
无心进了顾宅后院,就见院内地上血迹斑斑,而通往前院的院门口赫然也横了一副小棺材。无心侧耳倾听,发现棺材里面传出了细微声响,仿佛有人在里面翻身。太阳刚刚下山,大概ฐ后门的小鬼先跑出来,前门的小鬼却是个慢子。镇守后门的是个ฐ小男ç孩,按理来讲,前门值更的就该是个小女孩。对着小棺材迟疑了一下,无心忽然起了怀疑。太师祖善用阵法,太师叔祖也不该弱。小黑棺材摆得前一副后一副,会不会也是一种阵法?如果阵法被人破了,设阵之ใ人是否会有知觉?
前方แ小黑棺材里的动静越发激烈了,棺材盖吱吱嘎ะ嘎的出了声音,显见是里面的东西将要出来。无心抱着枯枝和衣裳踏上井台,不再迟疑,向下一跃落入井中。
顾大人沉着脸上前一步:“我想的是女人,不是死人!你不是个人,可我是!无心,我把你当兄弟看,可是你把我当猴子耍!你躲在床底下看我干一个死人!”
无心一歪头,轻轻巧巧ู的躲过了顾大人的大耳光。而顾ุ大人随着惯一晃,站稳之后带了哭腔:“无心,你个老不死的,你狗屁都不懂ฦ!我就是要憋死了,我也不能去干死人;我就是真干死人,也不能ม去干小春子!我小时候要是不搬家,小春子现在可能就是我老婆了!”
无心拽着月牙跟上了顾大人:“洞里的金子还要不要了?”
“怎么回事?”顾大人有些心慌:“这不是要闹鬼打墙吗?”
不料顾大人随即又来了一句:“小白脸子是占便宜,说弄个老婆就能弄个老婆。”
月牙和无心好的蜜里调油,顾大人看在眼里,心中就酸溜溜的不得劲。如此过了不久ื,文县忽然传出消息,说是张小毛子落败了,县城又回到了丁大头的手里。顾ุ大人一看形势有变,立刻蛰伏下来,不敢妄动。
话音落下,前方忽隐忽现的飘出了白色人影,正是纸人追踪而来。车夫坐上车去,显见是害怕了,挥着马鞭不敢出声,而出尘子嗤之以鼻,声若洪钟的说道:“不必怕,走!”
出尘子没有回答,拧起眉毛质问他:“谁让你上车的?下去!”
此言一出,洞内登时恢复了安静。月牙和顾大人全服了无心——把鬼都骂老实了!
无心总算是见了箱子的面,随手将火把交给后方的月牙,他就要帮着顾大人把箱子捆好背起来。哪知就在此刻,哭声又起来了,就在三人身边!
与此同时,顾ุ大人正在买绳子。
半大丫头面无表情,俯身一指点上了他的眉心。顾大人被她轻轻戳了一下,竟是感觉心神一晃,仿佛要被人把脑แ子心肺全勾出去。满怀烦恶的用力打开对方手臂,顾大人挺身而起,急赤白脸的想要揍她。而半大丫头后退一步,转身撒腿就跑。旁้边的小贩见了,连忙让顾大人小心身上钱物,只怕是街上的小贼采用声东击西的战术要作乱。
月牙抬手一拍大腿,哭得满脸都是眼泪:“哪有没了半个脑袋还不死的?你——你——”
月牙张着嘴挺身离了门板,四脚着地的向前爬去。而无心没有得到回答,忍不住抬手又敲了敲门:“月牙?”
岳绮罗抬起双手,手指进了满头乌发。双手缓缓向后拢去,半短的黑亮头发滑过指缝,纷纷散乱。她的小脑袋成了一朵心事重重的、黑色的花。
最后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她忽然说道:“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