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她抖开一件黑色僧袍：“真是好料子，沉甸甸è的厚实，不熨ຖ都没褶子。”然后她欢喜的对着无心招手：“过来试试，我有日子没见你扮和尚了！”
顾大人抬手搓着眉毛上的霜：“他不是要装师吗？我得给他把好衣裳๙预备全了啊！就算不和出尘子比吧，也得比一般和尚强不是？”
月牙侧着脸用干毛巾擦头发：“唉，甭提了，全让他吃了！”
月牙从早忙到เ晚，厨房里总烧着火。一天扫八遍床，每次都能扫出一大团白毛。好容易到เ了不做饭也不扫床的时候，她盘腿坐在床上，抓紧ู时间裁剪缝纫。顾大人拿回来的几样好绸缎，颜色新鲜ຒ的归她，颜色肃穆的归顾大人；顾大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去见大人物，所以她得尽快给顾ุ大人做几身体面衣裳出来。西装她不敢做，长袍马褂始终是一个ฐ老样子，她不用学习就会。而在她穿针引线之ใ时，无心就爬出来枕上了她的大腿。
几天的工夫，无心又变样了。
顾大人拿了一条小毯子盖住缸口，然后推门对着月牙说道：“大晚上的扫什么院子，正落小雪呢，扫也是白扫。进屋听你的话匣子去吧，在外面冻着好受？”
顾大人收回笸箩，低头嗅了一鼻子。龇牙咧嘴的转向月牙，他苦着脸说道：“不好闻。”
月牙立刻摇了头：“不是不是，他原来没味。”
待到岳绮罗和士兵们一起撤退之后，街上重新恢复寂静。一条肮脏不堪的大野狗一路嗅着跑了过来，围着地上血迹转了一圈。
食指中指迈着小步，拖着后方แ的整个手掌直奔野狗而去。忽然一把抓住狗尾巴，大野狗受了一惊，当即漫无目的的吠了一声，又吠一声。
岳绮罗一眨眼睛，八风不动：“换一句吧。读了一百年，早读厌了！”
无心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无心挺直了腰，仿佛含羞带愧似的，对着出尘子低头一笑：“还不是因为你太师叔公——”
出尘子后退一步，抬手一拍罗汉床上的小炕桌，怒发冲冠的叫道：“再说就给我滚出去！”
顾大人登时被他堵的没了话。幸而月牙捧着热包子回来了，顾大人把包子当成挡箭牌，接二连三的往嘴里扔，水都不喝一口，噎得直打嗝。
顾大人咂了咂嘴，把月牙面前的一碗热水端起来，仰头喝了几大口，然后问道：“笑个屁啊？”
随即他扭头冲入东屋，瞬间就把武器披挂了上。再出门时，无心和月牙已经衣衫不整的站在了堂屋里。月牙自从跟了无心，已经被吓成了傻大胆，迎面就问顾大人：“又来鬼了？”
顾大人来不及多说，跑去院内又喘了几口气。扭头越过篱笆院望向老树井台的方向，他已๐经看清了黑黢黢的队伍影子——真的是过大兵了！
无心发现出尘子这个ฐ人不善于说谎，前言不搭后语的满口漏洞。本来他也没想过出尘子真能知道些什么เ，可是出尘子又摔酒杯又闹脾气，让他不得不相信对方和岳绮罗有些渊源。对着出尘子一拱手，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转身就要真走。没走出三五步，他果然被出尘子叫住了。
出尘子接着说了下去，表情有些为难：“她……她算是我的太师叔祖，无父无母，和我太师祖一起长大。我师父说师祖说太师祖说太师叔祖从小就痴迷于鬼神之术，先还只是画ฑ符念咒而已，后来竟然挖坟掘墓，对着死人活人一起演练起来，惹出许多凄惨祸事。太师祖看不下去，想要劝醒了她，不料未等开口，她竟是夜里自杀了。”
“你说得对！”顾大人开了口：“可是我到哪儿找和尚老道去？”
顾大人从此存了心事，饭量都有所减小。无心趁机煽风点火，一力撺掇他出去寻找真正法师。月牙也很紧张，每天竖着耳朵等待顾大人告辞离去。结果这日清晨，顾大人早早ຉ起床，当真走了。
三人商议好了，又坐在洞口等了片刻，估着洞中ณ潮气散出大半了，才络绎下了洞。三个人一人分了一条麻绳，顾大人的麻绳打了个死结，低头费了不少力气才解开。伶伶俐俐的向下跳入洞中，他眼角余光向上一瞥，忽然发现月牙还站在洞口，仿佛是要跳又不敢跳的模样。
无心的声音很快传了回来，原来就在正前方：“还真是没有蛇——怎么着？洞里还带拐弯的？”
日子还得照常的过，月牙挎着空篮子出了门，要去附近的集市上买菜割回来。病一场还要补一补呢，何况无心少了半个脑袋。
顾大人心里痒痒的挺好奇，走到柴禾垛上的小洞前蹲下来，他用一只眼睛往里看：“哎，你干什么呢？”
顾大人头也不回的进了屋：“打仗没打好，有人追我，我到เ你家躲躲。”
顾大人一伸脖ๆ子，喉咙里的一口菜包子终于“咕噜”一声咽下去了，心想：“两个ฐ大馒头！”
月牙被她问笑了：“还不是呢！”
剪了头发，月牙又检查了她的头皮，倒是没见虱子。而她穿上月牙的旧ງ衣，虽然不大合体，但总比先前一身破烂好了千万倍。吃过晚饭之后，无心进了东屋，上了月牙的炕，像昨夜一样陪到她的身边。颇为ฦ生硬的聊了几句之后，他下炕回西屋去了。
出了文县，有两ä条路，一条路通往平镇，月牙的家就在那里，自然决不能去。两ä人商议一番，末了就决定前往相邻的长安县。长安县比文县还要繁华，那ว么热闹的大地方แ，三教九流俱全，自然也容得下他们一对小男女。
无心对于顾大人是没意见也没感情，月牙更是几乎有些烦他，所以全不关心顾大人的死活，吃饱了就走。
无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基本没错，她们是被段家的人掠去了。段家的方แ法，这里也不必细说，总而言之，就是趁着她们落单，使了迷香之类的手段。顾大人想的对，三郎殉情之前经过深思熟虑，当然会留下遗书，对父母做一番๘交待——”
无心微微一摇头：“段家认为三郎全是绮罗害死的，所以把绮罗活着钉进了棺材里。那时候文县还没有这么大，棺材被埋进荒地之ใ后，小丫鬟也难逃一死，被段家挖了眼睛，塞进了旁边一眼小小的水井之中。”
然而就在浮起的一刹้那间，他的眼前忽然掠过一串小小气泡。井底既成了女煞的老巢，一般的活物也不会有。无心还未想出气泡的来源，头顶的光明再次出现了。
顾大人十分谨慎，披挂出门，身前身后各绑了一只大公，汽车前后还跟着三条大黑狗。月牙心疼衣裳，不肯抱，改抱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狗。
无心竖起一手指，望着顾大人没说话。
顾大人想了想：“一千大洋？”
无心听出顾ุ大人是个难缠的货色，故而开动脑筋，沉默片刻后才又说道：“顾大人阳气重，杀气更重。想要除了恶鬼，顾大人非得和我一起回趟宅子不可！”
随即他注视了军官的眼睛：“莫非，顾大人怕了？”
顾大人走到沙发近前，把烟卷送到无心面前。无心凑上去深吸了一口，然后颇为的呼出烟雾：“好烟。”
顾ุ大人低声说道：“等我发了财，好烟好糖要多少有多少，肯定亏待不了你。”
顾大人刚刚吸完一烟卷，老帅就跑回来了，臂弯上还搭着无心的斗篷。
“法师！”老帅仿佛要哭，脸上纵起皱纹无数：“您是真高哇！我儿子睁眼睛了！”
无心微笑点头：“令郎本来也没有疾病，只是受了鬼魂纠缠。鬼魂一去，他自然就会慢慢恢复健康。”
老帅坐了下来，抱着斗篷说道：“可是您说鬼魂还在我家里……怎么着才能永除后患呢？”
无心半闭了眼睛，沉默半晌之后问道：“老帅最近，有没有杀过女人？”
老帅看了顾大人一眼，顾ุ大人很识相一鞠躬，马上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等到顾大人关好了房门，老帅长叹一声：“不瞒法师，我家的十二姨太是个骚娘们儿，妈的进了家门就不老实，专和副官们狗扯羊皮，还总和我吵。我前几个月一生气，让人把她给埋了。”
无心面无表情：“怎么埋的？”
老帅理直气壮的答道：“用棉被一裹，再拿绳子一捆，在花园里刨个坑就埋了。”
无心缓缓的点头：“哦……活埋。”
老帅跟着点头：“对，是活埋。我年纪大了，脾气也好了，一般不爱动刀动枪。”
无心彻底闭了眼睛，心想和老帅一比，顾ุ大人都是心慈面软的好人了。
“今天时辰不对。”他语气飘然的告诉老帅：“明晚我来试上一试。十二姨太的煞气很重，是否能ม够斩草除，贫僧也不能够肯定。不过既然贫僧和顾玄武有缘，顾ุ玄武又对老帅百般崇拜，所以贫僧必定勉力一试。”
老帅骂道：“好个臭婆娘，做了鬼还要和我捣乱ກ。法师，明晚就明晚，如果真能ม铲除了臭娘们儿，您说怎么เ样，我就怎么样！”
无心站了起来，不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又向老帅伸出了一只手。老帅福至心灵，立刻就把斗篷展开，亲自给他披上了。
无心带着顾大人坐上了帅府汽车，一路赶回家里。路上两ä人都不说话，及至在胡同口下汽车了，顾ุ大人才发问道：“咱们怎么回来了？难得老帅高看你，你就应该留แ在帅府不走。”
无心戴上斗篷风帽，大踏步的往家里走：“你懂个屁！我留在帅府不走，月牙怎么办？再说我赤手空拳就能捉到鬼了？我不得做点准备吗？”
两人且说且走，敲开院门回到了家中ณ。月牙很高兴：“哟，回来的还挺早！”
无心冻透了，一马当先的冲进了西厢房。在月牙的帮助下脱了斗篷，他对着床上一甩袖子，很快乐的笑道：“嘿嘿，月牙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