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州,凌云山。
当年奕洛瑰为ฦ讨安永欢心,集合人力修造大佛,偏又急于献宝,在佛像刚刚凿成的时候便拉扯着安永来看,至于后续收尾的工程,因为后来的施恩减员及战乱ກ,竟一直拖拉到เ如今。
安永清楚司马澈话里的意思,也无意令他尴尬,只是司马澈不在第一时间杀掉自己้,还硬要与自己这般矫揉造作地相处,这一切都令安永徒增焦躁——他不想让自己,或者崔永安,在坐以待毙时还要成为司马澈用来缅怀过去的道具。
安永立刻๑坐直了身子,震惊地瞪着冬奴,直到司马澈也跟着走进帐中,面露得色地冷笑:“此人鬼鬼祟祟在千金渠边徘徊,被我的兵俘虏,幸亏我记性不错,还能认得你的故旧。”
只见崔邈手中的长剑划ฐ破了昆仑奴的手臂,而昆仑奴手中ณ握着的一枚匕,却尽数扎入了崔邈à的胸膛。
他态度诚恳,语调缓和,终于使劝慰奏了效。冬奴受他安抚,紧绷的精神略微松了些,于是四肢筛糠一般起抖来,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落在昆仑奴的肩头,怎么也止不住:“义父……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昆仑奴是为了救我才杀了公子……我替他偿命……”
安永吃了一惊,疑ທ惑地问:“你如何与她联系上的?”
更何况,自己这一世的牵挂都已埋葬在这座城池。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怔怔望着冬奴,迟疑地自问:“我真的能在这个ฐ时候,离开新丰ถ吗?”
宫中的天,此刻已๐然塌下来,因此没有一个ฐ人敢拦住如此狂乱的白马公,只除了一个ฐ人——尉迟贺麟。
“白马公,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将你宠得无法无天的那个ฐ人已经没了,宫中容不得你再放肆。”尉迟贺麟面若冰霜,一口回绝,碧绿的双眼毫不掩饰地透出浓浓的敌意。
他的嗓音清澈激越,音节里似乎含着一股魔力,成功唤起了奕洛瑰血液中那ว股属于柔然霸主的狼性。于是就见奕洛瑰在病榻上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目光已๐变得灼灼有神:“哥哥,你希望我怎么做?”
这天后半夜,安永焦头烂额地料é理完了府中诸事,甚至等不及睡上一觉,便吩咐冬奴备车,急急忙忙地想要赶回奕洛瑰身边。
他们太清楚彼此的心事。
眼看着,似乎一切都已经化险为夷,偏偏安永却不能ม高枕无忧。
安永背抵着殿门,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一旁的宦官们吓得慌忙上前劝阻,好半天才将他二人分开。这时殿门吱呀一声向外打开,一名奕洛瑰的贴身亲随从殿内走出来,低头向天师和白马公见过礼,方แ才谨慎地开口:“圣上请白马公入殿。”
这时候安永已然顾不得虚与委蛇,急切地跟着那名宦官跨进殿门,哪怕尉迟贺麟仇恨的目光钉在他的脊背上,如芒刺般扎人。
“不……不……”安永沙哑地嗫嚅了两声,虚软的身子不由自主ว地晃了晃,紧跟着瞬间跌跪在地上,自身的意志被这血淋淋的消息完全击垮。
“你在后悔吗?”利ำ夫看着安永惨白的脸,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其实,从今天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对自己说——看啊,害死玉幺的恶魔,就是那个陪伴在皇帝身边,俊美优雅,受尽宠爱的人,我该怎么做,才能ม让他体验到เ玉幺的痛苦呢?”
“只除了你我。”奕洛瑰笑道,一路牵着安永的手往下走,“这塔顶ะ的风光绝佳,没人欣赏也太可惜了。”
“忙着洗墙呢!”冬奴一脸愤然地回禀道,“也不知是哪个ฐ大逆不道的贼子,知道圣上和义父您在寺里,故意往墙上涂了些混账话。”
安永闻言心中ณ一惊,为明日与奕洛瑰避不开的照面怔忡不已。
安永一路扶着车轼,十指被冻得冰凉。当牛车抵达南郊时,他低头将脸半埋在冬衣的大毛领子里,听天由á命地下车走向圜丘,似乎清晨的酷寒冻得他整个ฐ人都已麻木。
冬奴听了安永的话,在灯下有些无奈地回望着他,缓缓道:“义父,您这般撒气的确于事无补,可我明白您的心。”
李府管家报信的度果然飞快,不日安永便收到李琰之ใ的亲笔信,信中说他愧悔无极,已๐经星夜兼程赶往新丰,请安永只管在李府安心住下,等他前来请罪。转眼又过了三四日,一天午后李府的僮仆小跑进客苑向安永报信,说自家主ว人的车队已经进城。安永立刻起身前往李府门外,亲自等待李琰之。
冬奴立刻点点头,板着脸走出内室,随同那小厮去了。片时之后,就见内室的帘ຈ帏静静揭开一角,一个灰衣人随着一股冷气走到安永面前,无声地跪地叩,行动间肩头的落雪悄然化开,散出的寒意令安永忍不住打了个ฐ寒战。
“官家说,就知道崔公您会惦记着,所以派下走前来报信,请您凡事放心。”说着那人便从怀中ณ掏出一封密信,俯呈递至安永面前。
“草民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脱鞋登堂后,冬奴利落地往奕洛瑰跟前一跪,山呼万岁喊得倍儿脆,声音里就是没一丝虔诚。
“行了,你是白马公义子,别ี左一声‘草民’右一声‘草民’的,你若争气,我自然会许你功名利ำ禄,”奕洛瑰说到此处,目光却忽然冷厉起来,“可是你身为义子,可曾关心过你家主公的衣食起居?他没胃口吃饭,你也不劝劝?”
安永闻言只得讪讪笑着,趁他走近时低头收拾着桌案,以免奕洛瑰的袖子将图稿沾湿。奕洛瑰自然明白安永的意思,于是小心站在一旁้,挑着眉抱怨起天气:“一路来南方都在下雨,到中原这许多年,我还是没法习惯啊。”
“是会烦,不过幸好还有你在……治水哪。”奕洛瑰慢条斯理地说着,不理会安永郁卒的目光,径自好奇地拈起了案上的图稿,问道,“这上面画ฑ的是什么?”
这样失魂落魄的白马公,无形中印证了一直以来风传的流言,又焉能不使人侧目?
而此刻玉幺乘坐的马车已经抵达了鸾水岸边,只见她轻盈地跳下马车,一身柔然男装利ำ落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身条,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位极俊俏的西域少年,着实雌雄难辨。
安永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待到上车坐定之ใ后,才忍不住开口问玉幺:“今天怎么起得这么เ早?”
“没有,”玉幺吹了吹指尖,别开眼望向车外,仍是板着一张脸,“老子可不像某人,明明没主意……还尽爱替人拿主意。”
“操!那帮势利ำ的老头子……”玉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抬眼盯着安永问,“你真打算这样做?”
玉幺爆炭似的火气让安永猝不及防,一时之间只能ม茫然地望着她问:“你怎么了?好好地什么脾ຆ气?”
玉幺没好气地撇撇嘴,伏在将官背上,沿着城楼进入了一处开凿在山壁上的藏兵洞。那将官放下玉幺后便四处张罗着找药,替她将受伤的小腿包扎好,玉幺看着将官专心致志为自己包扎的样子,不由地叹了口气:“唉,官家威风凛凛,御史温文尔雅,讲起来都是我的男人,却有哪个ฐ能比你待我细心?”
百越这一次的突袭尽管来势汹汹,可赣州城自古被称为“铁赣”也并非浪得虚名。一旦进入石礮的射程,尾大不掉的楼船很容易被石弹击中ณ,战船再想靠近城墙掩护水兵登城就会相当困难——毕竟百越和司马澈之间的缔盟再牢固,也不会放任造价昂贵的楼船尽数沉没,于是两军对垒了一夜后仍旧ງ僵持不下,终于在翌日午后迎来休战的间隙,让双方都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玉幺嘴角挑着一丝笑,直直盯着安永看了半天,却始终没能在他淡然的脸上寻出半点醋意,不禁懊恼地哼了一声,恨恨撇过脸去。
“赣州城的水军实力再强,恐怕也敌不过百越啊……”流传在街头巷尾的私语最终也传入安永耳中,让他越不安起来。
这之后没过几天,安永一行便与大军分道扬镳,一路快马加鞭地抵达了赣州城。这座州城本就是一处依傍天险、易守难攻的屯军要塞,城形如龟、三面环水,仅靠城西西津门、城东建春门,以及城南镇南门上的三座吊桥连通着上往来。
裴太守立刻笑道:“别的下官不敢说,船只那是应有尽有的,此地邻近百越,不少船坞都能造二十丈以上的楼船。”
“佛家的六度法门,你掌握了多少?”这时奕洛瑰伸手触碰着安永的眉尖,时隔经年的肌肤相亲,唤起他压抑了许久的渴望,“你现在是不是在想——如果我拿这件事来逼你,你也不得不就范?因为我是恶鬼,而你总是能心如止水,所以倒不如以忍辱来救度众生,为普天下的僧道布施无畏?”
这一刻๑奕洛瑰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剖为ฦ二,轻的一半化作一片云雨,重的一半沉作一潭深池,云雨沥沥落在池中ณ,化开的明明应该是苦,为什么偏偏却又觉得这样醇?就仿佛时间在他心中一直酝酿着什么เ,到了这一刻,终于微微转向成熟ງ。
本该是染满血泪的故事,却被玉幺用两ä三句话满不在乎地讲完,安永听罢沉默了许久ื,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哑着嗓子低声道:“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儿吧,不会再有人让你受那些苦。”
自从安永收留แ玉幺之后,很快满城皆知永安公子守孝期间纳了个碧玉园的波斯ั宠姬,这个时代的士族风度无人敢诟病,却也让安永落了个任诞之名。
安永作为ฦ牵线人,却霜日这天只好陪同李琰之父子前往金莲川。六月骄阳如火,安永骑在马上不一会儿便汗透重衣,好容易才追上猎队的尾巴。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倒是小直勤得知今天可以见到เ自己原先的主ว人和小郎君,早早便逡巡在队伍末尾翘以盼。当他看见李琰之父子共乘一骑踏马而来时,立刻激动地策马迎上前,热泪盈眶地喊道:“主ว人,小郎君!”
李琰之摇着羽扇坐在凉篷中,有些好笑地瞥了一眼守在凉篷外严阵以待的神官们,径自取了一杯柘桨解渴。神官们过分的保护让小直勤有些羞恼,于是他皱着眉扬起手,轰小鸡似的撵人:“别围在这儿啦,看什么看,我又不会出事!”
安永忍不住噗嗤一笑:“这种事,你到底是从哪儿科普来的……”
“住在隔壁的小丫头,那天一早送了我一块巧ู克力。”奕洛瑰难得老脸一红。
安永顿时哭笑不得:“隔壁的囡囡?她才小学五年级啊!”
“她说长大以后要嫁给我,”奕洛瑰摸了摸下巴๒,斜睨着安永,勾唇邪ิ笑,“不过我已经告诉她,我有安叔叔了。”
“咳咳……”安永被奕洛瑰这句话呛得直咳嗽,红着脸愤然捶了他一记,“不要在小孩子面前瞎说!”
奕洛瑰揉揉胳ฑ膊,笑吟吟地安慰他:“你不用那ว么紧张,人家小丫头都说了,能理解……”
天知道他们会被理解成什么样!安永没好气地白了奕洛瑰一眼,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奕洛瑰望着爱人俊秀的背影,心中ณ柔情蜜意,尽是满足。
这一晚夜深时,奕洛瑰横躺在沙发上把玩着沙漏,安永挨着他坐下,剥了一颗巧克力塞进他的嘴里,笑着问:“这沙漏有那么好玩吗?”
“嗯,”奕洛瑰将沙漏翻转,盯着漏斗中粉色的水晶砂粒流成细细的一注,若有所思地低语,“你看这沙,就像流过两个世界ศ,我和你的时空也曾这样颠倒,可到底是谁的手扭转了乾坤呢?”
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在安永心头拨出了涟漪——眼前这人,毕竟曾是九五之ใ尊,再如何甘愿追随他来到这一世,终究还是不能随遇而安吧?安永凝视着奕洛瑰,怕他魇在这个问题里,于是索性从他手中ณ夺过沙漏,伏在他胸前笑道:“不许再胡思乱ກ想,这沙漏只是一个计时器,是用来计时的,懂ฦ吗?”
奕洛瑰当然懂,只是怀中人忽然展现的笑容,耀眼得让他有点怔忡。
不料é这时安永却将沙漏咔嗒一声放在茶几上,同时双唇偷袭,吻在了奕洛瑰的唇上。
“所以它……是这样用的。”唇齿辗转间,安永笑着呢喃。
被他压在身下的奕洛瑰眸色瞬间转浓,默契又迅速地沉溺在安永给予的深情里,于是万籁随之俱静,这缠绵到天长地久的一吻,开始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