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先生嘴上的两撇胡子就光了。
何昌荣在福贵十岁时,为他订了亲事。
胡里屯的一位送信儿的走进了何家大院,找到胡先生,说他的母亲过世了。胡先生听后十分悲痛,立刻向何昌荣请了假,回家去奔丧,并告诉何昌荣母亲三天后出殡。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桌子上的菜早凉了,棺材里的臭味越来越浓,何昌荣仍没有来,也没派个别ี人来。人们开始报怨和议论,报怨何昌荣拖延了殡时间,议论的是胡先生,说他走一处败一处,在哪儿也没混出个人缘。
临街的碾棚里,偏僻的闲院子里,柴禾垛边及秫秸攒里……又找了一遍。我也问了常和盼福玩的一个孩子,他说看见他回家了,再从家里出来就不知道了。
我回到村边,碰到一位婶子,她神色慌张地说:“盼福在园田那边。”
我一把拽住福贵的丝绸褂子,只听“哧啦”一声,褂子被我扯个ฐ大口子。福贵像狼一样地抓着我胳膊就要下嘴,我叉成马步,运足力气,抓着他的脖领ๆ子用力往前一拉,再猛地朝后一推,就像推到เ一个ฐ口袋一样。尽管我俩同年同岁,他比我胖得多,可我比他有力气。打架――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一跃骑在仰面朝天的福贵身上。心想,非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少爷羔子,看以后还敢欺侮人不?
“还敢欺侮人不?”我把唾沫吐到เ福贵脸上。
那年说来也怪,一春天连一个ฐ雨点都没掉。大清河里没了水,坡下的水坑露了底,鹅鸭们久已๐失去了玩水的去处,只好腆个肮脏的肚子,嘎ะ嘎地在街上叫。干旱自古就是农村最常见最普遍的灾情,或轻或重几乎年年都在生,不足为ฦ奇,可村上一位白胡子老人说,活了八十多岁,还没经历过这样旱的年景。自清明前开始,一场接一场的干热风就不停地刮ุ,白地里土坷垃像面盆一样大,一般的地都种不上庄稼,有人怀着侥幸心理在干燥的黄土里撒下谷种,盼着迟早来一场春雨,谷苗就会从地里冒出来。然而,他们押的宝落空了,扒开犁沟儿,捡起谷粒在手里捻搓一下,全成了酥酥的灰色粉末儿。旱情一直延续下去,麦苗一天天黄起来,每到เ晌午叶子蔫得卷成个喇叭筒,麦垅掘下去一锨多深,几乎都见不到一点湿土。爷爷像霜打的茄子,常坐在地头上蔫ຑ不拉叽地抽烟,古铜色的脸一天比一天阴沉。他望望麦子,黄的麦穗像生不下来的孩子,只露出半个ฐ脑袋;他望望天空,天上没有半丝云彩,只有像个ฐ大火球似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我只是这样说说,你就上庄稼火。”父亲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钱。
“上你奶那个ฐ蛋!ำ”爷爷粗声地骂着,额头上的青筋蹦起老高,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上学,鸟儿门没有。”
我躺下后替盼福抹去嘴角的口水。“哥,妈给俺贴一锅棒子饼子,我给你一个吃。啊!ำ”盼福搂着我的脖ๆ子做着亲昵表示,凑近我耳朵小声说。盼福很快睡着了,巴๒叽着小嘴像是在吃好东西,又像是做着一个甜美的好梦。躺在被窝里,我把母亲的话信以为真,心里美滋滋的。自己仿佛真的背上书包,与同龄孩子们一起,高高兴兴地迈进付家村学堂,坐在教室里听先生念《百家姓》“赵钱孙李,周武郑王……”
记得那是树叶要落光的一个早晨,我搂满一筐柳树叶子背着回家,早睡晚起的太阳还没有露头,踏着地上的一层白霜,偶尔才碰到เ挑着水筲的男ç人或端着尿盆的妇女,看不到早起的孩子,街上还显得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