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本来是一片平地,现在却多了一个百丈方แ圆的深坑,将决斗双方แ分隔在两边。
没想到他也死在这里。
昨夜两人直聊到四更天,现在想来,所讲的其实全都是一些过往的琐碎小事,若是让鸿熙知道了,定然要嘲笑他们两人怎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这些年来,每逢惊涛骇浪ฐ,艰难苦痛之ใ时,幸好都有他伴在身边。
萧初阳的设想是,苍流教既ຂ是以武林同盟为饵,布置了大量人手,守株待兔于城外;同盟盟众亦不妨将计就计,反令苍流教诸多高手留滞在金陵,待各大门派集结而来时,再来个ฐ里应外合。
然而,事情总是朝出乎常人预料的方向发展。萧初阳再苦心布置,有些事他却是如何也想不到的。
萧初阳见秋无意一身月白衣衫,神采飞扬,在斜阳映照ั下越发显得风采如玉,心中ณ激赏,不由击掌而赞。仔细看去,他舞的是当年在萧家时,自己้亲手教授的九回剑法。
萧初ม阳笑道“我看你舞这九回剑法,却想起当年你学这套剑时的样子来。”
又过了些时日,已是二月。春风乍起,吹绿江南两岸杨柳。
萧雪儿大受鼓舞之下,更是每日必去九宵阁,由旭日初升直坐到夜阑人静,九头牛也拖不走。
刚入正月,春寒料峭,他身上却只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长衫的质地很好,绣工也很精细。仔细看之下,竟是京城最好的织锦坊的裁缝,用最上等的锦缎织就的,单单一件的售价就可以让中等人家吃上一个月。
年轻人的脸色很苍白,然而神情却淡的很,仿佛受伤的是另外一个人。他的耐心显然也很好,已๐经坐了很久了,而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再抬头时,秋无意的脸上已๐恢复了一片平静之色。他深深望了眼面前的人,单膝跪下,扬声道“苍流教护法左使秋无意参见教主!”
紧随他之后,聂玉心、陆浅羽、苍流教各大堂主、香主率领ๆ数百属下单膝跪下,齐齐行礼。数百武林高手蕴着内力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声若惊雷。
卓起扬伫立人群之ใ中,目光傲然越过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教众,对白道众人道“还记得刚才的约定么?”
天色黯淡下来了。
几声鸦叫自附近林中时不时的响起,衬着满地尸体血水,更显出几分惊怖来。
隔着遥远的距离,萧初阳默默的看着他们。
刚才纪鸿熙最后的倾力一击实在太过惊人,虽然卓起扬出手将他制住,但那一剑却是如何也停不下来。身为一教之ใ主的卓起扬,居然硬生生用自己้的手臂替秋无意挡了一剑。
不必再问什么เ,他们两ä人对视的眼神里,已经泄漏了太多萧初阳以前从来不知的秘密。
秋无意晶莹温热的泪水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却好像变成了滚烫的热油,一滴滴的狠狠烙在他的心里,将他的一颗心烫得千疮百孔。
原来…这就是你喜欢的人么?
就是为了他,你才会毫不犹豫的背叛么…
心很痛,痛的他说不出话来。但此时此刻๑,他却不得不说话。
少林、武当两大门派是白道正义的支柱,然而今日,两派的掌门已经先后辞世。
前来支持的各派武林名耆,已有大部分在这两ä日的激战中失去了生命,剩ທ下来的,却也都身负重伤。
神剑门门主龙意行中毒身亡,纪家家主纪少冬在盘坐运功。
此刻,能ม主持大局的,竟只剩下他这个年轻的武林同盟盟主。
他缓缓四顾,看到的俱是一双双期盼的眼睛。
即使再不愿意,有些事,是不可以逃避的。
卓起扬伫立于诸教众之前,视线大略๓一扫之下,便向萧初阳这里瞥过来。
“虽说慧苦死了,但约定应该还在罢。却不知你们是不是认赌服输?”
萧初阳沉声问道“慧苦大师已๐然仙去,却不知卓教主ว你是如何逃脱生天的?”
卓起扬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笑意,还未作答,身后的一个少林俗家弟子仔细看了他半日,猛然抢上前来,指着卓起扬嘶声大叫道“你…你不是刚ธ才和慧苦师祖决斗ç的那个!那个ฐ人没有你高!”
萧初阳一惊,目光倏然直视卓起扬的眼底,逼问道“卓教主,你做何解释!”
卓起扬冷冷一笑“何必解释?慧苦在决战中使用乾坤胆就是光明正大的作为么?我用替身出战,不过尔虞我诈而已。”
他淡淡道“慧苦用他的命做赌注,我又何尝不是用我苍流教的大好基业来赌?若慧苦当真堂堂正正的胜了我的替身,那我自然会按照承诺解散苍流教。只可惜…”他瞥了一眼面前的深坑“他居然连替身都胜不了,那我也徒唤奈何了。”
萧初阳眉峰皱紧,正待答话,只听旁边一个老者的声音冷笑道,
“歪魔邪道居然也知道‘承诺’二字么เ?只怕慧苦大师战胜了替身,你也会另外拿出一套说辞搪塞罢!”众人望去,说话的却是刚刚疗毒完毕的纪少冬。
卓起扬一挑眉,道“纪大当家你竟还活着么?”
纪少冬又是冷笑几声,道“老夫命硬的很,不劳卓教主担心!”
卓起扬不答,反而侧过头去问道“无意,你为ฦ什么还不杀他?”
秋无意一怔,还未答言,那边纪少冬已经冷声道“他与我无怨无仇,为何单单要杀我?”
“无怨无仇?”卓起扬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秋无意“你竟还没有告诉他么เ?也罢,随你。”
他转头对着对面的白道人众,平平淡淡的道“是降,还是死,各位自己้定夺罢!”
他这句话语气虽无甚起伏,内容却是狂傲无比,白道各人顿时大哗。纪少冬冷冷道“你不必枉费唇舌了!我等都是宁为玉碎,不为ฦ瓦全,要这条性命的尽管过来拿,要我们归降魔教,却是万万不能!”
卓起扬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纪大当家的心意我明白的很,因此我方才的话是对其他人说的。至于纪大当家的一条性命么…”眼角处瞥了眼秋无意,淡然道“今日我是要定了。”
纪少冬脸色一变,蓦然仰天长笑道“好!尽管划ฐ下道来罢,纪某奉陪便是!”卓起扬哂道“划道就不必了。既ຂ然已经被纪大当家认做是歪魔邪ิ道,那我就做些歪魔邪ิ道该做的事罢!”
嘴角边的一丝冷酷笑意乍现即隐,他转身面对静穆肃立的苍流教众,缓缓道“各位,此刻我们站在这里。而下一刻๑,我们是存,是亡,是荣,是辱,即将与对手做个了断ษ。”
他抬了抬手,止住了众人激动嘈杂的声响“决战之ใ前,我只想说一句。各位尽管放手一搏,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说到เ此处,他霍然转身,犀利的目光盯着面前的白道众人,一字一顿道“今日一战,不论胜负,只言生死!”
只听“仓啷”之声不绝于耳,双方同时拔出武器。
兵器交接的激斗声中,浓重的血腥之气,再一次弥漫在这一片空地之ใ上。
半个ฐ时辰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
若是携家眷郊游踏青,亦或随三五好友吟诗作赋,其乐融融之ใ下,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若是与人生死相搏呢?
秋无意跟随在卓起扬身后,静静观战。
在这里的人,每一个都身负绝技,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但武林人物自相争斗起来时,他们的生命却往往比常人还要脆ะ弱。
半个时辰之ใ内,已经有上百具新า的尸体,带着温热的体温,倒在这片血水横流的空地上。
“可笑他们自以为人数占优,却不知昨日我安排了‘夙雨’‘离霜’两ä堂的人手轮流上阵,与他们慢慢耗体力。”卓起扬冷笑道“今日便让他们见识见识,我苍流教是如何的卧虎藏龙。”
秋无意仔细向四处望去,只见此刻犹自在空地上鏖战的人虽多,但白道中人连续两日的疲乏应战之ใ下,大多身上带伤,已经渐渐显出颓势来。
只听一声惨叫,血光飞溅,又一个ฐ人影倒了下去。秋无意听那声音有些熟悉,定睛看去,竟然是同盟中ณ的护卫总领葛劲松。
方才葛劲松举剑刺到เ一半的时候,脚下突然一个ฐ踉跄,显然是体内的解忧草之毒开始散功的征兆。只可惜剧斗之ใ中,他如此散功,立刻便送了性命。
秋无意不易察觉的蹙起眉头。
空地中ณ惨叫声不绝于耳。
武林同盟盟众有不少人强行压制ๆ着毒性与敌手拼斗,然而时间愈久,散功的现象便愈厉害。
只片刻间,又有数人血溅五步。
白道每少一人,苍流教众便有人缓出手来,围攻其它敌手。如此情形便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来越控制不住。
凝神看着场内局势的卓起扬微笑了。
他转过头来“无意,你还不去报仇?”
秋无意浑身一震,向激斗之地看过去。那里,纪少冬浑身浴血,花白的头发在空中散乱的飞舞。
若不是母亲当年遗留下来的一本手札,他根本料é想不到,就是这个他应该称为伯父的人,亲口将父亲的行踪透露给追踪他的人,将他逼入死地。
若不是躲在巨石后的乳母亲眼所见,他也料想不到,也是这个人,亲手在垂危的弟媳和襁褓中的侄儿身上刺入了第一剑。
这样的做法,换来了“大义灭亲”四个ฐ褒扬大字,维持了枫叶山庄在白道的赫赫威名。
秋无意直直走了过去,站在纪少冬的面前,神色冷然的看着他。
纪少冬扶剑粗重的喘息着,锐利如电的目光笔直过来“你是下一个?”
秋无意点点头,道“也是最后一个。”手腕一翻,拔出身上的随身匕首来,精光四射。
纪少冬冷笑着正想说话,目光一瞥间,脸上却顿时血色尽褪。
他指着匕首,嘴唇翕动了半日,勉强说出一句话来,声音却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这…这难道是寒玉匕?!”
秋无意平静道“不错,正是先父最为喜爱的随身匕首。”
纪少冬听到“先父”二字,浑身一阵剧震,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ม什么?被乱刃分尸的婴孩不可能ม长大?”秋无意讽刺的笑了“纪大当家就没有听过偷龙转风这个ฐ成语么?幸好家母当年在危急之时忽然想起这句话来,用五十两银子买来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做了替死鬼。”
纪少冬怔怔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日,喟然叹道“不错,难怪我第一次见你时,便觉得你的相貌与他年少时有些相似…”
秋无意截断道“旧事不必再提。话既然已经说清楚,我们也可以开始清算了。”
“好…好…”纪少冬惨笑数声,道“二十多年了…这笔陈年旧帐,今日我就与你清算个干净罢。”
一边说着,他伸手入怀,竟掏出一把与寒玉匕一模一样的匕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