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你这忘恩负义แ的人！想想你家两代人是谁养活的？不就是我爹养活的么？还有我爹的几个徒弟。你天天喝酒啃熊掌麂腿，是吃谁的哩？我爹他们不上山打猎，你吃个，只能啃自己的卵子。现在山上没啥东西了，你就翘皮子了，欺负咱英雄末路，把我不当人，就是把我爹猎王白秀不当人，有你的好！”
六指炸掉了两ä根手指和半边鼻子。
以白椿的年纪，还没有学会与头通人性的野猪打交道。他火气正旺，热血喧腾，脸上的马蚤痘颗颗都在喊“杀”。要缴我的械可不行——他当时心里想着的就是这个，他不管猪怎样也许是前蹄走乏了软下了哩，就去夺叉。那猪没有朝赤手空拳的白椿扑来，见哀求无着，只好爬起来阵粗吼就开跑。
那猪突然将身子调转了方向，将屁股对着他，四肢奋起，刨出股飞砂走石来！
“你可是打猪英雄白秀？”
“你可有九十岁了？”
“人有两个时辰是兽，兽有两个时辰是人。我挖的这些兽骷髅就是人的骷髅”
那女的抱着他说：
“你说些啥呀，侄子？什么兽啊人啊？”
这时糟蛋的那狗却疯狂地咬起那女人来，在前，在后，好像要把她扯开，不让她近糟蛋的身。女人赶狗，糟蛋也叱狗。
第三章死而复生4๒
“坑也挖得差不多了，够埋白大爷的了”
那ว女人就将他带到不远个ฐ护秋的棚子里。可狗不让他们进，守住棚门张开白森森的犬牙要把他们咬走。特别是那女人，狗除了粗暴严厉的教训恫吓外，还跳起来要咬那女人的脖ๆ子。这狗把那女人弄得趔趔趄趄。最后还是糟蛋发了狠，脚朝狗裆里踢去，那狗卵被严重踢伤了，嗷嗷ç叫着跑向边去疗伤，糟蛋与那女人才进去，并将门关上了。那ว狗在外头又狂叫狂咬起来，死劲地刨着棚门。那女人说：
“赶紧，赶紧ู！”
可糟蛋就是抖，棚里冷风直灌，外头恶狗直咬，那东西就起不来，无论那女人怎么揉搓都不行。糟蛋急了，就自己揪拽，可那东西越拽越缩，最后点没抓住，竟缩到体内，完全不见了。
糟蛋恐惧得不行，堆马蚤茅草下没了东西，跟那女人的荫部个模样了，到处找自己的家伙，说：
“我的鸡娃子呢？我那鸡娃子哪去了呀？”
那女人还发脾气呐：
“真不中ณ用，才二十啷当的小伙子呢！”
女人赌气坐在芭茅中ณ双手拍打，两个奶子上下暴跳。糟蛋寻东西不着，就想到鬼脱岭去年曾发生过男人的缩阳症，自己不是得了那缩阳症么？阵发冷，惨叫声：“呀！”抱着衣服就往外跑。
糟蛋直跑回家里，就钻进被窝，还是冷，就叫他妈给加了两床被子。他爹过来摸他额头，额头炭火般发烧，便问老婆道：
“焦糟蛋上山挖土屋的，希是不希撞上鬼了？”
糟蛋在被子里哆嗦，把床震得山响，眼前幻觉迭迭，到处是野兽狞笑的骷髅来往穿梭，发出咯咯嗒嗒的笑声。忽儿那骷髅变成了金牙女人，会儿女人又变成了骷髅
糟蛋眼看就要疯了，口里喃喃胡语。他爹舒耳巴就把耳朵拿去听他说什么，只听见儿子念的是：
“鸡娃子鸡娃ใ子”
鸡娃子？舒耳巴๒个激灵，掀开被子就看儿子的下身，天！真没了，鸡娃子不见了，成了个女人身，光板个！娃呀，那东西可是为咱舒家传宗接代的呀！便问糟蛋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声问了几遍，儿子嗫嗫嚅嚅发胡话，完全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舒耳巴๒叫来老婆，又检查儿子下身，东西不见了，也没见刀口，也没见流血，两颗卵蛋却好生生在着，只是小了，像两颗没成器的核桃。舒耳巴๒老婆对舒耳巴说：
“他爹呀，好像有个头头，你往外拉拉看啥！”
舒耳巴抓住了点小包皮，就往外拉，拉得糟蛋大叫起来，像狼样惨嗥。舒耳巴没了主意，冷汗滚滚直下，丢下糟蛋就跑出了门，向村子里喊道：
“焦糟蛋完啦！死缩阳症到咱青村里来啦！”
四
舒耳巴๒报丧样地闯到白家，那鲁瞎子正在杀鸡作法。作法的千眼筛盘里放着茶叶米火面桃条等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阵响器敲打过后，鲁瞎子唤那白中秋道：
“刀！”
白中秋递过去刀，鲁瞎子将那鸡头拉在手里，手上夹了鸡的双翅，将鸡颈的毛拔了干净，说声“杀”，刀送去，鸡颈就切开了，鸡血往那神龛上的令牌飞样飙去。鲁瞎子大声唱念道：
“此鸡本是非凡鸡，太上真君报晓鸡，在天上号为金鸡，在人间乃为五德，只因白大爷杀生太多，必以你这鸡血祭之，才为白家后人除恶驱秽，为我白云坳解除五厄我金刀下，尔等快快随缘往生无界耶！”
鲁瞎子将事情做尽了，当啷声丢â下屠刀。可鸡血糊了他手，他心中知晓，便将那ว热黏黏的鸡血往白秀棺材上画去，画的是几个谁也不懂ฦ的符，端起徒弟白椿送来的清水，含了口，朝棺材噗地喷去，喷了死者白秀脸。还口中念念有词道：
“大师金轮王，法水到此了天尊言，仇人冰泮，冤家债主自消自灭。孤魂等众，九玄七祖，四生六道，轮回生死。出离地狱，去往东极天界救苦门庭。救苦地上好修行，只有天堂无地狱。奉请天官解天厄，奉请地官解地厄，奉请水官解水厄，奉请火官解火厄。解结，解冤结，解了亡人冤和孽。亡人有罪罪消เ灭，亡人无罪早超生哪咿”
第三章死而复生5
正念着，鸡却复活了。鸡从地上站起来，扑腾着翅膀，颈子口冒着迭迭的鲜血，有干的，有稀的，竟走了几步。尔后，还没等看傻的人们反应过来，就振开双翅，飞翔起来。鸡扑扑扑扑地在堂屋里满天乱飞，人们就去捉。鸡飞上神龛，打翻了令牌和蜡烛，又飞向夜壶吊灯，把那火焰扑打得满屋乱ກ掉，溅到人们的眼里，让人乱喊乱叫；又咚咚咚飞到了棺材里，哗哗拍打翅膀，也把那ว残存的血水溅到了死者白秀满脸满身——那身镇长买的化纤西服已是血迹斑斑。鲁瞎子听准声音就去抓，可鸡又飞到他头上，把血洒了他满脸，站在他肩头还屙了泡屎。鲁瞎子慌乱大喊道：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捉住鸡子！”
“鸡娃子没啦！鸡娃子没啦！我家焦糟蛋鸡娃子没啦！”闯进门来的舒耳巴也着力喊着，与捉鸡人撞了个满怀。
发早丧ç的仪式开始了！
人们已๐经把白椿和白丫儿绑在了门前的树上，怕这些后人的哭声惊扰了亡者上路。
开始撒米打火炮响器起敲响赶仗围猎的牤筒起吹响！这深山深深的白云坳子里，再次传出了让群山万物万兽再次打战的牤筒声。这也许是最后次了，再没有人能享受到เ如此浩大的葬礼——猎王死了！
有人把白秀的獐子毛枕头换成了“鸡鸣枕”，把他手上的打狗棍换成了火烧粑粑，将他平时所用之物：虎爪烟袋牛卵子皮火药囊脚码子牤筒香签筒猎刀挠钩百年老铳子弹袋，等等丢进棺材。天欲五更，鸡鸣沉月，那华幡五色，五方童子就要来接引亡魂了——他们在白家门口已等了三天两夜。
铁匠六指手拿着扁钉，手拿着锤子，只等棺材盖盖上，他就要下锤了。
“别忙别忙！我是县政府通讯员！”
个年轻人突然跌跌撞撞，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屋来，脸色像张白纸，大呼大家住手。屋子的人看他喝下水去，缓过口重重的艰难的气来。看他拿出个大信封，又从中抽出份有大红圆印的纸张来，大吸口气，背着手，沉重地向棺材鞠了躬，照着纸张沉沉念道：
“神农县政府办公室县民政局唁函：惊悉水布镇白云坳村打虎英雄，红军失散人员白秀同志不幸逝世，我们”
“焦焦焦蛋”吐着恶臭的舒耳巴扒开人群向那ว个细脖子光脑袋的通讯员喊道。可被人拉开了，示意让他听。
“我们深感悲痛，谨致以深切的哀悼白秀同志永垂不朽！”
“啊嗬嗬——啊嗬嗬——”十八个ฐ盖棺的汉子抬起棺盖正往他们师傅的棺材上盖去，手却停在了半空中，他们看到——
那个死尸，那ว个在棺材里睡了几天几夜的白秀白大爷，“腾”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五
还是感谢小儿子白端阳的那碗金钗酒——那可是根百年龙头凤尾金钗ู石斛泡的酒啊。小儿子知道我就好这口，硬是在发丧时用火钳撬开我的嘴，将那ว碗黄灿灿的酒倒进肚去。我本来无有死去，只是动弹不得，心气虚脱，有了这百年金钗酒，血管就开始叭叭地膨胀，心肺扑扑地腾跳，肠子啪啪地蠕动，胸腔突然泻进千万道黄灿灿的阳光，烤得我体内热气腾腾，呼呼乱响。又能清晰听见那儿孙徒弟的哭声尖锐混杂的火炮声鲁瞎子做法的念诵声，还有蚯蚓拱土的窸窣声果实炸裂的嘣嘣声禽兽奔跑的哒哒声。秋啊，秋，秋风无垠无涯，秋水浩é浩荡荡，秋叶飘飘洒洒我这老头又被起死回生的金钗酒给逼活啦！
金钗本是神农架山中ณ罕物，这龙头凤尾钗又是罕物中之罕物。这钗ู比般金钗长许多，头似龙头，尾如美凤，煞是好看，这钗只生长在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之上，下临口万丈深潭，那潭上反射的日月之光恰好照到เ这崖畔金钗之上，因汲了山川雨露日月精华，它才有神奇药力。白秀家中这支龙凤钗ู，已๐有数年，所泡之酒，天天喝，天天羼，依然金黄闪闪，色泽不变。钗泡枯之ใ后，拿出放在瓦片和石上露夜，再丢入酒坛，又如刚采模样，泡出的酒还是金黄可人，诱你三两的量喝半斤，半斤的喝壶
猎人峰第三部分
第四章野猪群1
就在白秀老人死而复生的那天晚上，个ฐ寒蛩喁吟，果实炸落的秋夜，山上的宗七爹家遭到了齐天浩劫。
领了村长旨ຈ意，天补助五角钱敲梆鼓驱兽的宗七爹，喝了点小酒将那梆鼓抬到檐下，就听见阵跑匪般的足音，零乱而混杂，接着队气吼吼的黑野猪就闯进了他家。猪们路拉着臭熏熏的稀屎，上了阶檐，阵黑浪卷来，宗七爹和他的梆鼓就被掀翻在地。宗七爹忙喊老伴。可猪堵了门，不让他进去，七婆在屋里发出了汪洋般的叫声——她的床给生生掀翻啦！接着屋里的火塘被猪们扒拉开来，烟火满天。宗七爹想这房子烧了可就完了，到哪儿去住呀，又看见猪们合力拱着他那整木砍出的大梆鼓，加上架子，往崖边推去。宗七爹想这梆鼓月可挣十五块现钱，不能ม让猪给糟蹋了，就拿起门边的把锄朝猪们大打，想夺过那梆鼓。猪昂着闪闪的獠牙，朝他顿ู猛戳，差点戳断了他的腿。宗七爹紧紧抱着他的梆鼓，不让猪推。老伴这时冲出屋来，手拿着猎叉，大喝声，朝领头的大野猪刺去。那猪被刺中ณ厚脊，竟没反抗，突然哄而散，老两口转过头来，屋里的火焰已蹿上了屋顶。
山上片噼噼叭叭的失火声，火光冲天，宗七爹老两口只好敲梆鼓找山下坳子里求援。可人们何曾听见；那蓬勃向上的火光，别人还以为是七爹在烧火粪或者燃火驱兽哩。
因捡橡子迟迟回家的二楞子，看见山冈上有轮像美人洗澡的月亮，这二楞子爱看天上景物，竟下子看呆了。看着看着，头黑煞煞的野牲口走进那月亮中，细看是头野猪。又头野猪。又头野猪！头小的又头大的！二楞子虽脑子不太好使，还是能数清百十个数，就直数了百零八头。等数完了，那轮出浴ภ美人的满月也西下了。又刚巧月与猪隐去的地方燃起冲天大火，心想那可是宗七爹七婆的家。听见阵急促沉亮的梆鼓声，就知道山上出了事。就开始喊：
“猪来了！火来了！”
猪已经靠近他。跟着的几只羊发出咩咩不安的叫声，下子被野猪冲散。
猪们势如破竹冲上杀坪，发出奇怪的哼叫。接着就冲进苞谷地洋芋地里。听说猪来了，村民反应还是忒快，立马守秋的棚子里屋场上田头，燃起了驱兽的野火，敲锣打鼓，点鞭放炮，敲起脸盆梆鼓，起来驱赶野猪。
枪收了，刚刚ธ收。这下好了，猪是灵牲，好像闻到了气味，人们奈它们不何。于是晾在山坡岩垴石缝间的庄稼地，苞谷红薯洋芋，甚至药材党参独活冬花，都成了猪们狂啃疯噬糟蹋的对象。连村里几十棵杜仲树，也让猪啃光了皮——杜仲就皮值钱啊！
野猪们在田间地头狂欢作乐่，拼命蹂躏报复，根本不怕鞭炮，不怕火烧，守秋人只能缩在棚子里不敢出来。躲在棵树上的黄姓村民将挠钩甩下去，猪没钩到，树却被猪连根拱倒了，那人摔成了半身不遂。
白秀这从棺材里爬出来人还很恍惚虚弱，就听说猪来了。走出门，看到自家的那头母猪异常兴奋，冲撞加高了的猪栏，仰着脖子恶声哼吼，烦躁不安。他要儿子中秋护着猪。可中秋要夺他手上的枪。这时村长敞开衣襟急哈哈地跑来说：
“白大爷，天不让你死，也不让你这杆枪死，还等什么，去打呀！”
白秀只感头沉如石，泰山压顶，被几个ฐ徒弟加上村长架上就走。
到了坡上地头，猪已经扬长而去，地头上，庄稼七零八落，地里留有拃厚的猪屎。
庄稼毁了，猪屎可是好东西。这高山上土地硗薄，本来就没有肥力，只长杂草，不长粮食，猪踏过的地方全是上好的猪粪，也算是点补偿吧，于是家家出动，来收拾猪屎了。这东西怪味，像些死猪烂肠子的恶臭，可村民们也管不了这些，踏着满坳子的怪臭味去找，往粪筐里扒。咦，这屎哪来这么沉，还这么硬？人们扒开来看，里面全是圆溜溜的石头。
第四章野猪群2
“怪哩！怪哩！猪都成山精了哩！”
“人也想不出来呀！”有人说。
“可人还来收拾。猪跟了人样，人跟了猪样，换了个个儿。”有人丧气地说。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怎么办啊？”
大家围在村长和白大爷身边，忧心忡忡地问。
“咋办哩，你们说？”村长吃着烟，好半天说。
空气里臭味愈来愈重，愈来愈恶心。
“就师傅杆枪了”有人嘀咕说。
“六指不能打些管子吗？管子不是枪？”有人说。管子是指那种猛搂把捏垫枪之类的短筒子。
“管子是不是枪，那要镇上定。再则，六指也不能瞎造子弹了，那是犯法的晓不晓得？”村长提醒大家说。
秋风在树丛呼叫，到处是萤火虫的闪光。草发出了枯干的声音。
有人说：
“不是咱跟政府作对，杀野猪不仅没枪，还要批指标，这不是不让人活么เ？野猪是啥保护动物？好笑！猪是恶兽，猪都保护，咱活生生的人谁保护了？咱有孤老谁管他们了？咱生了病政府管了咱？没吃没喝今年大旱ທ，谁管咱是死是活？猪跟咱夺口粮啊，猪还是大爷！人命比猪贱，这是啥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