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北到挪威去了。说是明天回来。”
顾妈回头睨了她一眼：“你这丫头……他不回来他去哪儿啊？”
顾衍生怀孕八月有余，夜里双腿时常抽筋，医生开了些补钙的，顾妈做饭也总是做能摄取更多钙质的东西，但她的症状还是没有得到有效的缓解。她夜里常常疼的大半个脑袋都麻木了，顾妈听到她克制的呻吟声还是会醒来，黑过来给她按摩揉捏，直至她睡着。
天气转好，冬日的暖阳是最舒适的，顾衍生晒着太阳懒โ懒的眯起眼睛，和王令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王令文也是学画出身，和顾衍生倒是有共同话题，但是王令文比较专注于中国画的研究，而顾ุ衍生则是西洋画派的。
“你千万别想多……”这丫头该细心的时候总是神经大条，该大条的时候却又细心了一把。顾衍生不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安慰道：“我没事。”
顾ุ衍生一笑，不仅嫁人，还离了婚。谁会找这样的伴娘，多不吉利。她笑说：“幸好没找我，不然你风头都被我这伴娘抢光了。”
怀孕，这件事半个月前她就已๐经从医生口中ณ得到证实了。
很奇怪，她没有想过打掉这个孩子，她明明是一直怕孩子的，可是当他她真实存在她腹中的时候，那ว种骨相亲血脉ำ延续的感觉竟是让她那么感激。这种感觉与叶肃北无关，只是一种本能的母。
顾衍生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她下意识的抚弄着垂坠的耳环，视线向外思绪却不知飘向何处。少了碍眼的人，她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其实自己也不是想象中ณ那么脆弱的。原来她还真有几分金刚的潜质。这么想，顾衍生竟笑了出来。
顾衍生的脾气就是这样，她从来不爱记仇，因为ฦ有仇她当时就报了。
她的声音极尽沧桑，明明还是一张明艳年轻的脸，眼神却是那ว么空洞，过去那个充满活力一堆鬼点子的小辣椒，现在被生活磨得一丝生气都没了。叶肃北不是不心疼。
“既ຂ然要演就有始有终。”叶肃北的声音里有些疲惫，但又带着几分让人难以拒绝的决绝。
当她蓦然回首才发现那ว些温存的记忆竟然那么เ难以磨灭。
每一下都敲打在她心上，每一下都在疼。
这么想的顾ุ衍生只觉喉间一股苦涩涌上来，星火燎原之势席卷她全部的意识。理智一分一秒的涣散，她害怕自己再说下去会说出自己都不能控制ๆ的可怕的话来。
原本冰箱开着还有一点灯光，现下整个厨房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静悄悄的洒进来，银光闪闪，洒在叶肃北高挺的鼻梁上，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他半倚在冰箱上，沉默良久ื才开口：“衍生，如果，我让你无条件相信我一次，你会么？”
原本顾衍生有一堆话想要问想要说，到最后却什么เ都说不出来。她在心里暗暗的想，也许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叶肃北待她一点都没变，她应该更相信他的。
“不是很想。”她确实没有特别想他，只是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有些坐立不安。
顾衍生心头一紧ู，毕竟是自己的同学，现在又是妯娌，看着她年纪轻轻遭遇这么เ多不幸，她也有几分感同身受：“你也别想太多了，孩子懂事是好事儿。再说现在东子哥马上要手术了，不是说成功几率很高么，不用担心，老爷子的话你还不放心？”
“肯定啊，其实手上也没什么可忙的，医院给配了六个护士四个护工，其实就是我不放心，什么事儿都要自己动手才安心。”
下午他们去了海湾的沙滩，那里早已聚满了游泳和晒日光浴ภ的旅客。这里民风豪放，许多丰腴的外国女人都坦露的仰躺在沙滩上，每每看见这样的，顾ุ衍生就踮起脚捂着叶肃北的眼睛，还龇牙咧嘴一脸理所应当的说：“不能ม看，看了你就该嫌弃我了。”
当然，她顾衍生也不会白白吃瘪的，她把叶肃北的平角泳裤偷偷收了起来，所以此刻叶肃北穿的是……
走出机场，顾ุ衍生压低了戴着的彩绘球帽，一身随意的大logo棉t搭配宽松的牛仔裤让她看上去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
顾ุ衍生拨通了妈妈的电å话：“妈妈，我回来了！”故作轻松地声音，放佛什么เ都没有发生。她只是刚刚蜜月归来的新娘。
路丛光对她这样幼稚的提问总是不厌其烦的回答着：“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吧。”
她至今仍记得大学时她无聊加入烹饪社学做菜，她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懂什么烹饪？做了一盘黑乎乎的青椒丝就兴冲冲的带给路丛光，还趾高气扬恩赐一般的对路丛光说：“我亲手做的，你有口福了。”
她装ณ作很淡漠的样子，背对着叶肃北，看着窗外笼罩在黑暗里的高楼厦宇，她眼眸微微闪烁，故作疏离的说：“叶肃北，我们离婚吧。”
叶肃北的声音在她头顶ะ响起，冷静而果决：“从今天开始，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请你放心的待在我身边。”
陆江晨握着点牌哀嚎：“嫂子你太狡猾了，趁我们说话你就胡了！”
见叶肃英有大讲下去的趋势，顾衍生和陆江晨相视一笑，陆江晨一张牌喂了出来，象牙牌在桌上一拍，“啪”的一声，把叶肃英吓了一跳。
本来还不知怎么打发的暑假突然就变得异常忙碌起来。
那天在工作室，路丛光和另一个ฐ画家朋友一直在看着电å视讨论着，顾ุ衍生来的时候他们仍没有停止。晚上路丛光和顾衍生一起离开。路上路丛光跟她大致讲了一下想办画ฑ展义卖的念头。得到顾ุ衍生的双手支持。
在家里住了两天就回家了。顾衍生为了显示自己也有贤惠的一面，一回家就奔到เ厨房里弄了一桌子菜。过去顾衍生可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不管是什么都只会吃，要她说名字她还得想想，后来嫁给叶肃北硬是学的十八般武艺于一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刻意去学的厨艺还比不上叶肃北瞟瞟菜谱随意学的。一想到这里，她就恨得银牙直咬。
那医生拍拍她的肩膀：“多来看看吧，等习以为常了，就不会怕了。”
那ว个晚上的记忆，顾衍生已经全然不记得，只是事后从路丛光口中ณ得知以后有些尴尬。她从路丛光租住的工作室里醒来的那ว个ฐ清晨，她至今还记忆犹新。
起先顾衍生只以为是闹着玩的，后来叫嚷声越来越大，整个女生寝室开始骚乱起来，顾衍生硬是被寝室的姐妹拉了出去，走廊上早就积聚满了看热闹的人，一见顾衍生出来，赶紧把她推到了最外面。
顾衍生一时话也说不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笑的无懈可击：“其实……”
“能怎么说？我当时就扯被子睡觉了。生日？就让他给我过生日吧。反正我正生日他也是记不得的。”
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为叶肃北会娶苏岩，连顾衍生自己都这么觉得。可是最后奇迹一样的事就真的发生了。那ว个绝食、辞职、离家出走也要和苏岩在一起的叶肃北，却跌破所有人的眼镜，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娶了顾衍生。
——“别拿爷爷来压我！你问我怎么做儿子，那你自己是怎么做的？！”
——“你现在也要做爷爷了，你能ม不能站在孙子的角度想一想？你一定要衍生恨我一辈子你就满意了！？”
——“不可能ม！”
——“不可能ม！”
——“不可能ม！”
连续三句“不可能”后，叶肃北渐渐沉默了下来。顾衍生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想象他现在肯定是凝着眉头面目僵硬的。
顾ุ衍生突然对下面将要说出来的话有了一丝丝的预感。她突然不想再听下去。可是她脚下却像灌了铅一般。猛的，顾ุ衍生感到เ一股温热从腿处一直往下流。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脚底心一直走到顾衍生的大脑。
温热一波一波的从她身体里涌出来。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破水了。本能的想要喊叶肃北，可是还没等她开口，沉默许久的叶肃北又开始说话。
——“等衍生孩子生下来我就回去。这是我最后的极限。”
——“你们别想连衍生一起拖下水，她没有义务参与这些事情！”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衍生孩子生了再说！”
……
一阵一阵的疼痛从下腹传来。顾衍生本能ม的捂着肚子。她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堵。
前一天晚上叶肃北还牵着她的手温柔的和她说，只要她不想回去，他就永远都不离开。虽然那时候她知道不可能一辈子不离开，可是还是忍不住感动。
可是这一刻，当她再次看见叶肃北向家人投降、妥协的时候，她的心情除了绝望，还是只有绝望。她并不是要和叶家的人争宠，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不怀疑，这个男人，他究竟是为了她而来？还是为了孩子而来？
更或者，从头到เ尾他们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男孩”？
顾衍生越想越觉得发冷。
她不想去计较电话里究竟是说什么。她只知道，叶肃北再一次骗了她。
疼痛一阵比一阵强烈，温热还在一波一波的向下。顾衍生眼神有些空洞，她艰难的捂着肚子，脚下像有千斤重一样。每一步都和背对她的叶肃北背道而驰。
最痛最痛的时候，她顶着一头的冷汗，吃力的喊了一声：“妈——”
……
救护车五分钟不到就到了。顾衍生的意识很清醒。疼痛感一阵一阵的。她死死的咬着牙。那一刻她喊了顾妈，却没有叫离她更近的叶肃北。
下意识的，她想离他更远一些。
当叶肃北闻声转过身的时候，顾衍生已经疼得蹲到了地上。叶肃北紧ู张的冲了过来，二话没说就把她抱了起来，顾衍生是想推开他的，可是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她知道自己的力气要留到เ需要用的地方。
进入医院，顾妈在护士的带领下去办手续。顾衍生一直没有看叶肃北一眼，叶肃北的脸色煞白双眼血红。进入诊室的时候顾ุ衍生坚持不让叶肃北跟着。她忍着阵痛向医生说明了自己可能破水了。医生拿出一张试纸，顾衍生看着那ว张纸从白色变为墨绿色。医生严肃的看了一眼病例，对顾衍生说：“预产期还没到，但是确实破水了，阵痛来的太早了，你现在产道完全没有开。”一旁进来了一位护士，她附在医生耳边说话，医生又回过头来：“您先生和您的母亲都希望你剖腹，现在把你送进产房。”
“不能自然产么เ？”
医生严肃的看了她一眼：“胎儿并不大，自然产应该没有问题。”
“医生，我想自然生。”顾衍生的话说的断断续续的，那ว医生考虑了几秒，又回头交代了护士，片刻后说：“你先生不放心你这样痛苦，但是我们充分尊重产妇的意见，不过现在仍然要把你送入产房，不要太紧张，尽量放轻松。”
顾衍生感觉冷汗还在往外冒，头发都不舒适的黏在脸上，她咬着牙点了点头。
推入产房的那一刻顾妈和叶肃北一起围了上来。顾衍生手紧ู紧的攥握着床单，身下的枕头早已湿透。她瞪着眼睛看着叶肃北。
“不要进来。你没有资格看他出生。”顾衍生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
叶肃北瞪着眼如被石化，只一秒他就反应过来。
“不要赌气。有什么เ等你出来我们再说。”
顾衍生也不知是哪来的执拗劲儿，说的果断而坚决：“我不要听，也不要说了，永远！”说完，她把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了下来。
怀孕后她的手指变得胖胖的，戒指取了半天都没取下来。她猛一用力，戒指终于从手指上拖了下来。她恨恨地把戒指砸向叶肃北：“我疯了才会相信你的那些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