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霍然出现了一个人影,胡骎吓了一跳,等他看清,才发现是全身湿透的江城子。
江城子以异常缓慢镇定的速度,挣开了胡骎的手,然后他抬起头来,冰冷的雨珠沿着脸颊的曲线一直滑落到紧贴皮肤的衣领ๆ上,他湿得太透彻了,在初ม秋的暴雨里走了颇久,脸被冻得发白,但是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黑得厉害。
电梯敞开门来,江城子抬脚踏进去。
但成老头现在盼着的那个ฐ机会,那个ฐ不奢侈的仅仅是想跟儿子齐享天伦地过完剩余不多的几个ฐ年头的机会,他活了那ว么大岁数,却连这个都盼不到。
他这几天回尧城主持一个重要会议,熬夜修改那些目光短浅错误频频的文件,却还没忘记吩咐助理去那家江城子喜欢的小吃店买了点豆末糖什么的,今天开完会就立刻回行川。
对方在行川ษ,所以胡总也跟到了行川ษ,并且在那扎根就不回来了。有人问,放着胡骎这么个优质男人不迁就,还要人迁就她,那是得多拿乔啊。于是胡总的同居人也开始冠上“财团千金”、“政界明珠”等等臆测的身份,但是有人说,最靠谱的身份,还是胡总学生时代的旧情人。
“哇啦哇啦,你别跑啊,要糊了!”莫珊那却着急喊起来,自己面对一锅正在爆炒的食物手足无措。
胡骎专心做菜,一面说:“行行,我求着您不是。”
“喵……”小王八懒โ懒โ叫一声,心里却说:讨厌,我难道只会因为ฦ食物而忧郁吗。便跳下窗台,在江城子莫名其妙的眼神中跑开了。
于是他也揉揉眼睛:“怎么เ了小王八,便秘了?”
而且,或许她恨胡骎,只是因为还残留แ着对他的爱吧。
江城子自然希望他回尧城,他们俩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再他妈地黏在一起了反正也黏不出个结果来,但是胡骎不干,居然一改维持了三个月温柔的笑脸,把脸板着,赌气的小孩子一样,非要跟江城子住一块。
“没事了,没事了,你怎么不早ຉ点跟我说。”
江城子眼角都汪了点水渍,扭头看着胡骎,满脸的愤懑突然就垮了,垮成一张让胡骎看了就能立刻硬起来的脸。
“谢谢。”
“要小心的不是我。”
——“我爱你。”
——“胡骎,把你的生物笔记借我看下。”
“……什么?”
“……”
“胡骎,你说我以后该干什么呢?”江城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想跟胡骎说,他觉得问这种问题的自己挺没志向的,不像胡骎,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是看得出来胡骎是有抱负的,这么一对比,江城子越发觉得自己样样不如对方,才问出口,就已๐经一副沮丧模样了。
江城子顶着胡骎乱动的手,认真想了想,底气不足地说:“我没想过。”
胡骎惊呆了。
“什……么เ?”江城子埋在他的颈่窝那,声音闷闷的,但听得出来刚刚ธ绝望的语调改变了。
何况胡骎在接到他电话的时候都没问一声,他怎么没用自己的手机。
莫珊抗拒地看着他:“你干嘛ใ来的?”
江城子醒过来的时候在尧城,在家里的床上,胡骎守在一边,趴在他旁边睡觉。
“我……靠啊,你丫要不要一醒过来就这么生龙活虎!”
这算是一个小的回归,江城子在高中以后就逐渐脱离了帮派。白幼宁觉得江城子还是个ฐ读书的料é,不想看少年跟在他身边再毁了三五年的大好青春。他从来都是愿意照顾他一辈子的,就算他不再陪在他身边保护他,替他冒险,他也愿意将这不能占有的少年用另一种方式占有。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江城子永远搞不明白那些垫在他身下的玉片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那些薄薄的玉片通体透净,被用丝线串联在一起制成凉席的模样,看起来也只是成色优秀的玉而已,既没有血丝在里面也不是翠绿欲滴的玉种,可江城子躺在上面,没多大一会就觉得冷得要命,寒气入骨的同时整个房间蒸腾的热空气又一波波往他身体里窜,就像那ว些神乎其神的武侠小说里的描写,两股真气在他体内龙争虎斗,缠个ฐ你死我活。这样寒冷与火热交替的上半夜过后,炉子里的火就完全熄灭了,玉片也停止了供冷,这时候他能得到短暂的休息,通体舒畅得不得了,但没多大会儿,身体里的筋骨都好像错了位,那张玉片组成的凉席就这么默默地,释放出诡异的牵引力,把他牢牢吸附在上面,看不见的力量直接伸入他的肌理,江城子能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体里有什么被那玩意儿吸走了,恐怕就是莫珊说的“精气”一类的吧,靠。
“嗯?”
但是白幼宁很开心,事实上当江城子难以掩饰的慌张溢出来的时候,他就有了很少见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白幼宁想到เ这,强迫自己不要越想越深,站起身舒了口气,走到窗边。
胡骎坐在床边,把江城子推醒了,劈头就来了这么一句。
“前面路口停车。”莫珊头靠在车玻璃上,终于说了半小时车程里的第一句话。
胡骎回了回头:“怎么说,哪儿下?”
“我……我擦啊!!”
“江城子。”
白幼宁对这条件感到惊讶,但第二天就让司机载他到学校了,放学以后江城子就到เ中ณ药铺,跟着掌柜路过一层层浸着药香的抽屉,走到地下室,躺到用玉片铺成的床上,火炉在房间的四个角燃着,他在被掏空血肉的挣扯里度过一个夜晚,第二天早上又毫无异样地上学去了。
当她跟踪哥哥到达医院,再在医院花园里目睹了俩翩翩美少年巧笑盈然乐成一堆以后,她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刺激。
对面穿着丝质衬衣的男人抿了一口蓝山,将杯子轻放下后又像是觉得没有放在碟子中央,伸手稍稍拨弄了一下。
他的语气太温柔了,拉回江城子纠结在“公子哥连在老妈面前都是公子哥?”的神智的同时,把江城子的心虚也一股脑แ拉回来了。
“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他的哽咽和□□都压制ๆ在喉咙里,那使得他听起来更加可怜,江城子一想到可怜这个词,就想要死在当下。
摇晃的穹顶,地毯与背脊剧ຕ烈摩擦,还有曾经最熟ງ悉的,现在却无比陌生的,胡骎的喘息。
胡骎的脸在他的上方แ,下颚线条绷紧,眼睛充血一般通红,胸膛起伏,腰部来回的频率是最可怖的折磨。
那不是江城子认识的胡骎,根本不是。
“不……”
也许两个ฐ人都没有听到,江城子曾经微弱的请求,溢出了被眼泪和唾液浸湿的桌巾。
从那天之后江城子再没有跟胡骎说过一个字,不光是胡骎,他不跟任何人说话。
这种沉默对胡骎来说无疑是种折磨,时间过去一个星期,胡骎崩溃了。
他打了江城子。
江城子自然不是能忍揍的,于是两个ฐ人在卧室里激烈厮打起来,佣人听到动静上来看,却被胡骎勒令滚开。
这两ä个人之前打过一架,还是在多年前那间灯光昏黄的道场,木地板被踏出沉闷的□□、拳脚像风一样呼呼作响、少年人的汗水和伤口溅出的细小血珠混在一起——像调香师的杰作。
然而此时此刻的江城子和胡骎,与两ä头困兽无异,打斗毫无章法,一方要置对方แ于死地,一方要把对方แ制服到身体里。佣人们在惊惧中慌忙合上门,但躲在门后都被里面的声响吓得不敢动弹。
衣柜毁了,窗框毁了,地上全是碎裂的玻璃,还有一盆艳丽的郁金香垂在泥土里,被踩踏出汁液。
胡骎哭着吼道:“江城子!!!!”
江城子咬着牙,不回一个字,拼命反击胡骎的样子只会让人想起不共戴天。
胡骎觉得自己的门牙松了,眉骨也开了口子,皮肉翻开在空气里,自己้感觉得很清楚,他没办法,终于发了狠,把江城子踢得站不起来。
“我只要你跟我说句话!说一个字都成!为ฦ什么要这样!”胡骎又哭了,这几天他流的眼泪比一辈子都多,他像个卑微到泥地里的窝囊废,无论怎么求都求不来江城子的一眼正视。
江城子还是维持着那个ฐ几乎僵硬掉的咬牙动作,努力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但是他的腿骨裂了,用力只会让剧痛来得更加无法抵挡。胡骎看着他,心脏ู的刺痛又一波袭来,明明以为ฦ自己早应该疼得麻木了,但就像海浪永远不会断绝一样,那种非人的疼痛总是在挑战所有的痛觉神经的底线。
“对不起,对不起。”胡骎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跪下来抱住江城子。“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吧。”他想把江城子抱起来,但是用力后发现自己้的肋骨断了,担心骨头刺到脾脏,胡骎正想叫屋外的佣人,肩颈上突然一阵剧痛。
江城子狠狠咬着他。
牙齿嵌进皮肉里,然后往中间咬合,最后牙齿碰在了一起。
江城子一甩头,胡骎肩上就嚯地涌出血来,溅了一小片在江城子脸上。
江城子愣住了。
他缓缓抬起手,碰到เ了嘴唇,还有半耷拉在嘴唇外面的一片柔软的血淋淋的东西。
他迅速地伸手指抠进口腔,把舌头都抓痛了,拼命往外面抠东西,随即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脸上感觉到冰凉的触感,江城子抬起眼来,看到胡骎如漆黑的深海一样翻涌着的瞳孔。
胡骎的指尖轻轻触着他的脸颊๐,像是害怕摸一摸就会消失一样。
江城子不敢去看胡骎血窟窿的肩膀,他僵在原地,被迫接受着胡骎越来越混乱的目光,当他发觉不妙的时候,胡骎的眼光静了下来。
一瞬间,他的眼睛明亮得就像初识,心无芥蒂、通透潇洒、桀骜不驯。
那一瞬之后,胡骎的眼睛彻底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