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褚遂良出列，亦凛然道，“其实陛下心里也应该很清楚才是！只是不愿意相信，魏王确实居心不良！臣也赞同崔少卿所，魏王绝非心怀孝悌之念者！兄弟之如何能作伪？这么多年来都不见他如何照拂晋王，怎能轻易相信他会‘杀子传弟’？”
“连你也……你是青雀的舅父！！”圣人怒视着他，想也未想就将手中ณ的佩剑扔了过去。
“……听说你们被出族了。”崔渊淡淡地道，语中ณ并无任何讥讽之意，“应该有落脚之ใ地才是，怎会如此狼狈？”
崔泳猛地抬起眼，定定地望着他：“我相信子竟阿兄一定有办法。旁人做不到เ或是不愿做之事，子竟阿兄都有胆量去做。”说到此，他又道：“我知道，子竟阿兄先前遇到的那些磨难，或许都是我阿兄的所作所为。但我阿爷之事，确实是清白无辜。我相信，子竟阿兄亦不会容忍这等颠倒是非黑白之事成真。”
崔渊见她眼角眉梢都有些郁郁๗之色，也觉得成日拘着她反倒于她不宜：“茶楼ä不必担心，我已๐经约人一同去提了几回字，又使八郎出面办了几场小文会，如今已经传出了些名声。至于私宅，作文会之用的宅子取名‘知己้园’，作娘子小聚之用的宅子取名‘天香园’，过两日才正式迎客。届时，知己园由我来招待新进士、新明经，天香园便由你约些好友聚一聚便是了。”他心里很清楚，自家娘子这些想法都很是新奇，且她在经营之事中也寻得了不少乐趣。由á得她去做这些事，让她渐渐将梦中记忆与现实经历融合，反倒是件好事。
王玫微微一笑，眸光流转：“你安心便是，定不让咱们家的小心肝有什么เ闪失。”
遣了仆婢去王家后，两位长辈终于挑好了头面。
崔渊此时根本没有心思想这些，但也不得不去。见他颇็为不愿，郑夫人道：“你阿嫂们都在点睛堂陪着九娘，我与贵主ว也要过去看她，你就安心罢。”听了此话，崔渊只能ม跟着崔顺去了外院。
时候尚早，显然并不是原定回程的时刻๑。杜氏只听闻了“山匪”之ใ事，并不知内，却也不妨碍她安抚女眷们，又将准备启程之事吩咐下去。杨氏露出困惑之色，见武氏随着李治走了过来，刚ธ想去问两句，却止住了步子。李治的神显然并不对劲，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她既ຂ震惊又困惑，百思不得其解，歪在牛车中思考着齐王谋反之事将会带来的影响。
见众少年郎都皆大欢喜，王玫笑道：“他日你们县试、府试、省试告捷，也将这些沾了文气之物留แ下来，说不得还能传给子孙呢。”
李十三娘的身孕已经将近九个月，腹大如箩，却是不须ี扶着侍婢也走得十分轻快。她怀胎前几个月深为反应剧烈所苦，如今却是能吃能喝能睡，每天都过得很舒服，只等着腹中孩儿降生了。只见她扶着腰走进来，扫了一眼摆出来的那些物件，便道：“剩下的都归我家儿郎了。”
他答完之ใ后，时候尚早ຉ，许多人仍在冥思苦想着。卢承庆在众考生之间走动，不多时便来到เ他身侧，将他的卷子拿起来，迅速浏览完后，已经难掩赞赏之意。他提着这份卷子便回到堂前长案边，磨了朱砂洋洋洒洒地点评了一段又一段。
崔渊既ຂ忍俊不禁，也觉得少了些许乐趣。不过，倒也无妨，正好小憩一会。
衡山公主ว神色微霁，仍咬着嘴唇道：“你们都当我是孩子，还不许我……”她说到此，又有些落寞起来：“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เ可能走到如此境地。换了我是阿爷阿娘，也不愿意相信。”她说话之时，声音格外低沉，仿佛自自语一般，几乎ๆ让人听不清楚。
“想不到竟然惊动了晋王与王妃，劳两位挂心了。四郎、仲翔与刺客缠斗了片刻๑，都不曾受伤。不过，目睹了惨剧，让他们心里很是震动，也一夜未眠。”王玫道，“我又想起先前曾与两ä位贵主说起的医女以及义诊施药之事。且不说日常诊治，在这种非同寻常之ใ时，若能ม随时寻得医者，或许便可多救一条性命了。”
“阿家和叔母决定，待芙娘醒过来，将今夜之事前因后果都问个清楚，便送她去真定与她阿爷阿娘作伴。”王玫低声道。她仍然记得，当真定长公主与郑夫人说完后，崔希双眸中浮动着的痛楚。然而，这孩子比谁都清楚，以芙娘的心性，确实不适合再待在崔府当中ณ。而他心里，又须得背负起这一桩事带来的罪恶感。“阿希这孩子，实在是可惜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血脉至亲，阿希若是被仇恨与愤怒冲昏了头脑แ，倒真有可能背叛家族，做出什么事来。”崔渊道。崔游、李氏这两枚棋子不可用，崔泌就想起了崔希，对他们这一房的内部争斗可真是执着得很。
一行人便在部曲仆婢的陪护下，走进东市逛了起来。与去年相比，今岁东市的灯树、灯楼更加高大辉煌ä，几乎能ม将进入东市的每一个人都照ั耀得一时睁不开眼。待习惯那绚烂的灯光之后，便又能ม听见杂技百戏班子的奏乐声与众人的喝彩声。
“他们都有阿实亲手做的灯笼，又有我的画与题字，哪里不比这盏更好？”崔渊笑起来，“安心罢，若是他们喜欢，待会儿再买就是了。”虽说看百戏有趣，但上元夜可不是光为ฦ了看百戏而来。踏歌、齐舞，品尝各种小吃食，每一件事都足够让小家伙们挂念着，不容错过了。
王玫自是满口答应了。崔渊尚未入仕，又是嫡幼子。她没有诰命在身，以她的身份，确实也不适合招待其他金枝玉叶们。倒不如与两位小公主闲游片刻，略作休憩á，还可松快地聊聊天。
“幼娘，你又胡说了。”晋阳公主摇道，“九阿兄虽然一直忙着摹本之事，却也从来不忘给我们捎带礼物，哪里不疼我们了？便是再忙，每日晨昏定省他也不会错过，陪着阿娘说些新鲜事——也不知是谁，每回都听得津津有味，居然心里还抱怨。”
在爆开的竹声中，崔渊又不动声色地带着王玫退后一步。他的部曲钱老八不知何时悄悄地走了过来，低声道：“四郎君，夹缬工坊果然走水了。俺们在外头盯得很紧，定是里头守着的伙计干的。”
崔渊便道：“将此事告知大管事，从他那里支些钱财给被牵连的几户人家。多去旁边的人家中ณ转一转，只说夹缬工坊里头的东西都烧毁了，且让某些人高兴几天。”想揽事的人想必过几天就会自己้跳出来了。说来说去，也不过眼红摹本之事所带来的名望罢了。
卢大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色端的是千变万化。
崔渊冷冷道：“舅兄慎。皇家之ใ事，是他们的家事，与我们这些臣子无关。我相信，郡公早便与舅兄提过范阳卢氏在这场风波中该有的态度。舅兄只需听长辈的话，请他适当安排，谋一个合适的缺，早早ຉ地离开长安赴任便可。方แ才那些想法，往后提也不必再提。否则ท，家族之ใ祸，迫在眉睫。”
崔渊、王方翼只受了几下，便各自让开来。崔泓的傧相实在太多，也不必他们俩掩护。不过，当他们瞧见王玫带着一位戴帷帽的小娘子兴冲冲的奔出来时，不由á自主地怔了怔，脚步迅速移动，凑上前去。
崔泓乱ກ中ณ听见他的话，忍不住喊道：“子竟阿兄！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傧相？！哪有你这样当傧相的？不给我挡着不说，反倒还替我招打！当初ม我当你的傧相时，多尽心尽力！你也不想着报答一二么？！便是想哄阿嫂欢喜，也没有将兄弟推出去受累็的道理！还有仲翔！过两天你给我等着！！”
“若是实在不成，便教他们一家团聚也使得。”真定长公主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横竖咱们崔家也不缺这几个人。我都已经想好了，就将他们送到我汤沐邑附近的庄子里去，好吃好喝地养着。保管就算五年、十年过去，也没有人知晓。待他们当真认错了，再放出来不迟。”她被封为真定长公主，汤沐邑便在真定，即三国名将赵云赵子龙的故乡常山郡城所在。真定如今位于河北道，归恒州管辖，距离长安将近两千里，已经足够遥远了。
“眼界浅薄容得，心性坏了却无论如何都容不得。”崔澄道，将看完的细白麻纸放在一旁。他一向显得有些过于仁慈，这却是头一回说得如此果断。
“九娘说得很是。”崔渊轻飘飘地接过话，“庶兄一家既然回来了，不妨见一见面再说。”
“孩儿见过父亲、母亲、叔父、叔母。”崔游望见内堂中众人之ใ后，眼泪便涌了出来。待进了内堂，他更是大哭着拜倒在地，膝行着来到เ崔敦、郑夫人、崔敛、真定长公主面前，连连叩。
崔泌没料é到他的反应竟然如此平淡，勾了勾嘴角。他当然不会指望一个庶子便能改变崔敦的想法。不过，一旦ຆ这一家人生出了异心，他能ม做的事便更多了。而当嫡庶之ใ争涉及到夺嫡之ใ事，那便更是精彩万分了。
尽管他的时候未到，太子之位看起来仍然稳固无比。但太子一日不幡然醒悟，他便离东宫更近一步，直至几乎唾手可得。因而，他虽然做出了收敛的模样，骨子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自信。
王玫眨了眨眼，刚想说她其实也不会狩猎，但瞧着衡山公主满脸期盼的神，便有些说不出口了。说起来，衡山公主也不过是个ฐ尚不足十岁的小娘子，许多时候都仍带着几分纯真。无论是谁，瞧着这么一位漂亮的小少女不自觉地流露出“寂寞”、“孤单”，也不忍心拒绝她罢。
“我会用弹弓打猎。”崔简目光炯炯地接道，“弓箭尚不熟ງ悉。日后向阿爷学了，便陪贵主射猎。”崔韧想了想，哼哧哼哧地从袖子里翻出一个小弹弓，乌黑的双眸亮晶晶地望着崔简，充分表达了他的想法。
“干脆以后咱们都住在一个里坊中罢。”王玫道，“往来也便宜些。”
卢十一娘脸颊飞红，握起粉拳捶了她几下，假作恼怒道：“我便不信，你就不曾想过此事。听说崔八郎家住在永崇坊，日后做了常参官，恐怕上朝也不便利罢。”
崔渊双目微微一动，笑叹道：“还是九娘想得周到。既然行书已经印了兰亭序，我们便先将行书一册印出来。如此，时间也宽裕许多，不必再急着赶着。行书中约有八成都是伯染崔渲与我摹的，他也能得空去夹缬工坊亲自打磨雕版了。”崔渲这位监察御史的公务并不算太多，但毕竟不像校书郎、正字那般清闲。平时抽出些许时间已๐经十分不易，这几个ฐ月的休沐之日也都贡献给了摹本一事。
于是，一家人去了内堂给郑夫人问安。接着崔渊就去忙了，王玫则ท与郑夫人说了些今日的安排。郑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慈爱地看向孙儿：“你想得十分周到。也幸得你将生辰宴放在了夜里，不然我到时候就凑不成热闹了。阿实，祖母待会儿便须得去外头饮宴，你跟着母亲好好松快一日。”
圣人又点了几个人名：“玄成魏征、登善褚遂良、舅父高士廉若无事，也都来瞧一瞧。若是欧阳公欧阳询还在便好了……”
圣人将他方才的举止看在眼里，越看越是欢喜，又因爱子成长而颇有几分感慨：“正是因他们都几乎ๆ不曾见过你几面，阿爷才特地让他们过来。不过，雉奴，你也越稳重了，阿爷总算是放心了。”
“书画诗赋三绝！时务策想必又是一绝了！”
“必定是他们崔家使了什么手段！他两日都交得那ว么早，怎么เ可能不出什么差ๆ错？！”
崔渊、王玫、崔简去内堂拜见了两ä位长辈，便回点睛堂洗浴ภ收拾了一番。待他们一切妥当，夜幕也已经降临，中秋小宴即将开始。
崔家诸人一边享用美食，一边轻声说笑，端的是松快无比。
崔渊敏锐地意识到，此举不但可推广法帖，还可印刷็书画，使更多寒门士子获益。想到此，他忽然道：“世家之积累็，通常须ี得数百年、上千年之功。家风为一，财富为一，人脉为ฦ一，名望为ฦ一，书卷为ฦ一。纷乱迁徙之ใ时，宁舍钱财田à地，也不可舍书卷，可见书卷传承之ใ重要。若有印刷之ใ法，书卷便不再那般珍稀，寒门与世家之ใ差也将愈来愈小。说不得延绵三代、四代，便可称世家了。”他从王玫那里得知了历史的走向，知道世家必将衰亡。然而，身为ฦ五姓七家的博陵崔氏子，他却并不觉得悲哀郁愤。仔细想想，世家又何曾兴盛过多久？秦汉崛起，魏晋巅å峰，而后又日渐衰落。开贡举之试，提拔寒门，修氏族志，便足可见圣人待世家的态度了。
在旁้边努力临ภ摹的崔简抬起，倏然插口道：“阿爷，这两者有矛盾么เ？我自然以身为博陵崔氏子为傲，也想有朝一日博陵崔氏以我为傲。”
“你们听听！阿实这番叮嘱，简直与长兄无异！”崔慎、崔敏与崔笃也大笑着冒了出来，挨个地将小家伙们抱起来。“兄长们都在呢！你担心什么？！”“是啊，长兄应当是我才是！你安心就是，我们自会好好照拂他们。”
小郎君们的笑声传得远远的，引得众人无不开颜微笑。
日渐高升，别离的时刻๑终究还是到来了。在殷切的目光下，一家三口或上马或上车，徐徐远去。长安再繁华，也不过只是一隅而已๐。大唐的疆域何其广阔，他们行走的天地又何其高远。离开了富贵荣华之乡，他们才能随心所欲，才能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