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明谁都不理,闭了眼只管吐纳运功,周身光辉夺目如日。半柱香的工夫,那朦朦胧胧又似雾似气般的文曲终于微微张开了眼。
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拼命叫他:“文曲!文曲!你醒一醒,你看看我!”
所谓死无对证,他所言是真是假恐怕就连我都没办法弄清楚了。仇冉亦是面色铁青,唇角紧ู闭,一眨不眨的看着莫将军及他手中证物,又看看怀中犹自哭哭啼啼的皇后,突然道:“既是男ç子不轨,何故却将妇人也杀了?”
莫将军也不敢再说话,只将手中之ใ物高高举过头顶。
敖墨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去了。
夜色中的常羊山奇突而险峻,黑皴皴的看不出半分秀丽景致,甚至还有些慎人。山脚下灯光火把通明,待靠近了看,乃ี是百十来名身着戎装ณ的守军官兵,当中一人散赤膊,身负荆条,跪在当地。仇冉既ຂ至,众人皆伏地叩拜,那赤膊之人更是大声哭道:“罪臣莫信之ใ向陛下负荆请罪。臣玩忽职守,戍卫不力,乃致我国国宝连金泥遭此不测。臣虽百死难辞其咎,但求陛下饶了众兄弟们性命……”
敖墨摊摊双手,愁眉道:“那可怎么เ办?你可实在再担不起这一遭罪名了。”
这一世的周宛如叫甚么名儿呢?我一点不关心,反正就是那妖孽一样的女人——也款款伸出她纤白细腻的手掌,轻轻搭在仇皇帝掌心里,娇躯微躬,金莲慢抬,出礼舆回眸四顾,启丹唇初莺啭喉:“多谢陛下。”
心里咚的一下,我猝然回头:“……怎么又是你?”
我收敛心神,睨他一眼,冷哼一声。
敖墨笑道:“说起来还有一桩轶闻,倒不知你听说过没有。据说汉武帝时,这凤麟国曾向他敬献过一样镇国的国宝,唤作‘连金泥’。武帝因见那ว宝贝青绿粘腻,闻之ใ辛辣,便没有把这西域小国当一回事,只将献宝的使者留在身边。有一回武帝往华林园射虎时,因用力过猛,弩弦尽断,旁人所使弓弩更是不经他轻轻一拉,不禁龙颜大怒。那凤麟国的使者便请命,愿以他当日所献宝贝一试。武帝既允,他便以口唾濡湿弩弦断口,覆以那ว青绿绿的胶泥。片刻再视,弩弦竟完好如初。武帝使其连射三虎,无不得心应手;又令几名大力士各自用力,拉扯那ว弩弦。结果弩弦应声断作几截,却没有一截是方才所接续之处。武帝ຓ这才收了小觑之心,惊呼‘真异物也!’那使者笑道,‘不止弓弦,便是刀剑,金玉,日光下曝晒风干后亦能接续如新า。’武帝尚武,闻此言高兴极了,不仅将这凤麟国收作藩属之邦,还给那献宝使者一个ฐ长安的大官来做。”
乘风御龙何等神,说话间凤麟国疆界已至。因悄然按落云头,同他嘱咐道:“该国既ຂ笃信回教,必难容异端之神,你我行事须ี多多谨慎,非必要时不可滥用法力,免得闹大了动静为天庭所察。”
他竟呵呵笑起来,摆摆手道:“真啰嗦。我走了,我不送你了,你也快回去罢,不然东华帝ຓ君该着急了。”不待我脸红扭捏,朱红的身影一晃而逝,再不见踪影。
他轻啜一口茶:“唔,当然关心,我听壁角听了好一番工ื夫。只是你们小儿女的小心思岂是我一介老朽能明白的,只好折回来吃茶。”
说实话,他这样的温度和力度,我就是块万年玄冰也化成水了,何况我原本就是个热情又大方แ的……你懂的。
我茫然张开眼。
我反手便是一个ฐ巴掌,狠狠贴到他脸上,森然道:“你再敢胡吣一句试试?”
好大的诱惑,几乎教我脱口便要大叫一声“好!”
母亲贴身的丫头素兰道:“还不止呢。斗姥为了绣出这些姹紫嫣红的牡丹ล花,一连三日饥食丹砂,渴饮草汁,又命我等不眠不休的与她篦头,好叫头长得快一些。玄女殿下可知,并且这上面所有的头都是她一根一根生生拽下来的,她说这样绣出来的牡丹ล才鲜灵,才是活的……”
玄儿不语,半晌吸吸鼻子,点一点头。
吓得我,险些暴露真身从帐子里摔出来,只得竖起耳朵越留神听他们说甚么。
那韩子夜叩道:“微臣百死莫辞!”
我一愣:“怎么?”
君明慢慢俯身过来,低低道:“对。”
我连连擦泪,干咳一会子,摆手道:“不碍事,做流星坠落时比这个要命多了——只是你先得把这护身的宝障撤开个口子,容我搬救兵来。”
只须臾工夫,便听遥遥苍穹之上有四人齐声回我:“臣愿凭帝ຓ君差遣!”
君明挡在我身前,只对王母道:“娘娘息怒,不如一句一句慢慢说,那镜子何以见得是假的?盗镜人又何以见得就是紫微?”
她摸着镜子叹一口气,一面缓缓道,“此镜名为‘归元’,你们可晓得是个甚么来历?不错,这面镜子确是玉帝当年赐予我妹子,妹子又转赠与我的。我与她昔日恩仇你们未必知道,我也不屑再多说。单说这镜子,想必妹子她只恨神器终落到我手中,却不知玉帝同样心存感慨,以他御用的金顶朱砂在这照人的一面写下了‘归元’二字。金顶朱砂一遇青铜便化为乌ไ有,除非以鲜血拂拭之ใ——”
“她是我从前年幼时偶然认识的一个ฐ朋友。因昔年间我做错了一件事,反累得她去担了干系,自此生生世世再无音信。彼时人皇伏羲氏正是我兄长,他同我说,那女孩深受苦楚,普天之下只有我能救她。后来我找了她许多许多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至数千年前终于隐约有了一点眉目,可终究——”他不知想起了甚么,深深看我一眼,长叹一声,不再多说。
我乖乖๔点点头:“哦……啊?!白泽已经告诉你她在哪了?”
君明淡淡一笑:“是有些蹊跷,失也失得蹊跷,找也找得蹊跷——不管怎样我们先回去再说,但愿是我多心了。”
耶律面堂黝黑,只看得出来耳朵根子是红了,讪讪道:“帝君莫打趣我,我也不容易……”
白泽道:“哦?你知道?那ว他的书你看过吗?”
我讷讷赔笑:“是,是。”
他面无表情,慢慢的跟了过来。
他笑笑,拍拍我头顶:“那也不行,乖乖等着。”
岂知漫天繁星颗颗浮现,狗子却渐渐慢下脚步,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地里,走几步仰头看看,转几个圈再看看,倒像是连他都迷路了。
好狗子,你可真会问人啊!
一时雄鸡破晓,只听屋里那冯老汉满足的伸个懒腰,又朝狗子拍一掌,叫道:“起床!今日与你派些公干——呀,仙君竟然醒得这么เ早,昨晚睡得可好?”
我连连摆手:“我们已叨扰甚久,怎好意思再……”
君明温和而笃定的打断她,转而同冯老汉道:“求道之人视万物皆若过眼云烟,若问年纪,在下自幼一心向道,恐早已记不清自己生辰岁数;况马齿徒增,犹一事无成,硬说起来止徒增笑耳,望老丈切莫见怪。”
但见那山谷底下密密的一片泥瓦屋舍,灯火点点,炊烟缕缕,鸡鸣犬吠或闻其间,在这安宁的雪夜显得格外清晰。
不不,紫微,旁人可以不爱你,但你万万不能ม不自爱。
“多谢,不必。”我转过头去,自行从怀里掏出一只帕子来。一直抹至眼前才反应过来,这一只原本也是他给我的——那一日咱们自蟠桃会出来,他头一回把我惹我哭。
一时又想起方才所做的梦。梦里他一直抱着我,一直同我在一处的,我同他絮絮的说了那么久ื……这算不算见过呢?
东厢的小书房门被人推开,君明缓步踱出来,一边掩住唇边呵欠道:“嗳,好热闹,都来齐了啊,大家在说甚么เ?”
我一把夺了过来,紧ู紧ู攥在手心里,若无其事道:“没要紧的小顽意儿——那ว我回房去睡了,过两ä个时辰你去叫我。”
我虽已离家多年,然而母亲一番苦心,敦叙宫里样样陈列ต均是当年模样,一尘不染且丝毫未变。因我素来不喜花朵,窗前廊下摆的栽的都是绿油油的蔬果草药,白芨,春羽,海桐,黄秋葵,俱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案头上还置有一身叠得整整齐齐的青灰衣袍,一顶漆纱笼冠,一双如意皂靴,便是我当年做男孩时的妆扮了。
“……”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我的体温是怎样一点一点降至冰点以下去的,与此同时,一种久ื违的痛楚却从内而外一点一点渗出我的皮肤,漫布我的四肢——呵,烈焰焚身,这痛原该是我的宿命罢?
可是我明明记得,他那时好像对我说过那ว一话,叫我从今往后须臾不能ม离开他身边,我们一回家就马上成亲……可是现在,他抱着别ี的女人飞走了。
这真的是我的宿命吗?
我怔怔的说:“你杀了我罢,如果你真如你所说般爱我。”
邢恬却柔声道:“紫微,看着我,你为甚么不看着我?你还有我,我爱你,我这么爱你……”
他的面孔渐渐靠近,气息慢慢变浓,只是我眼前一黑,眼睁睁看着自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傍晚,抑或是清晨?我不知道,他们冥府里的天色永远这样灰朦朦,谁能ม分得清时辰。
神仙的时间横无际涯,多得叫人慌,早ຉ一分或晚一分,多一分或少一分,有甚么打紧ู?
房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我慢吞吞的坐起身,想找一杯水喝,滑落的锦被下却露出一具赤白的躯体。
邢恬到底把我怎样了?我都懒得知道,你急甚么。
没有找到衣服,甚至床帏都没了,不得已只能ม把那床被子裹到身上,下地走动了走动。
还好,都还算健全。
门窗关得甚是严å实。我不在乎给人看到เ,只想透透气,却在推开窗子的一刹那被一道刺目金光迎面劈了回去,劈倒在地上,掌心痛楚有如刀割。
你知道,我是从不会流血的。
我只是摊开自己的手掌心,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君明走了,敖墨走了,文曲死了,不知道还能指望谁来救我。其实也并不是很急,横竖还有师父和我妈管我,玉帝总是我爹,他们总会知道的,知道了总会来救我的。我只是拿不定主意,他们要真来了我跟不跟他们走呢?走的话回去做甚么呢,脸丢尽了倒是其次,关键是又要万万年的继续做星星,无聊,呵欠,陨落,死乞白赖,没盼头啊。可不走又有甚么意思呢,谁耐烦守着邢某那张男不男ç女不女的劳什子脸蛋,我又不爱他,了不起有点莫名其妙的生理冲动罢了。反正君明没了,剩下的事谁还在乎会怎么着,谁爱怎么着就怎么เ着,死活都无所谓,其他关我屁事。
也不知还得活多久才能死,真要命。我盘腿坐在地上,看着掌心怅然的想——我没有掌纹,手心里光光突突,什么天机都看不出来。
神仙的命运,到底要怎样才能堪得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昨天半夜火车上写的。。。自己看着都有点莫名其妙。。。。-_-。。
贴出来是表示我并没有停更,咳咳
等回头完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