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兰玉的腿未全好之前,山里我们住的竹屋外,也是这样一副光景,我不爱医道,却爱药香,那ว味道,给人生机,给人希望,令人宁静,令人安心。
刚醒来的人,居然问题这么多。
师父说,治疗不能断,这一副药是他从山下带来,再要便要去山上采。师父离开,只剩我和兰玉,瞧着他痛,看他脸色惨白,只是我的一个手指,轻轻一碰,他也疼的浑身颤抖。
“师兄,好些了吗?”我搬张凳子坐到床前,用手指梳理兰玉的丝。里腻着汗,穿过手指间时顿涩,兰玉的双眸中神光涣散,我连大声点也不敢。
那是几间草房,却不破落,勤劳的人们总能将粗糙简单的东西也收拾的整整齐齐,透出他们真正拥有的与富人并没有不同的家的温馨。
我因为第一次离家,想念爹娘,不愿说话,只懒懒的靠着兰玉,他知道我心事,便说我是染了风寒初ม愈,不大舒服。
“那是自然,他也是我的徒儿啊”,那人的表情好像奇怪为何我会有这样的问题。
爹爹叹息,“若你多留几日……”
据说,新出生的孩子都会大声啼哭,那代表着旺盛的生命力,以及一生的平顺ิ有出息。可我没哭,纵然爹爹打了我的小屁*股很多下,我也没有哭,爹爹终究不忍心,重新将我包裹好,放到了娘亲的旁边。
可惜,我是个女孩儿。
爹爹,娘亲,迟儿就要见到你们了么เ?
我两ä手紧抓衣摆,连呼吸也屏住了。
然而……
一声,两声……兰玉叩响门环许久,也没有人来开门。我心中没来由的一颤,冲上前一把推开门,“爹爹,娘亲……爹爹,娘亲……迟儿回来了……”我大喊着跑进府中,直奔我熟悉的卧房。
心惊的是,房中ณ无人,我着急慌乱,又跑去前厅、书房、后花园……偌大一个上官府,竟没有一个ฐ人?
我双腿软,跌坐在地,兰玉来抱我,我抓着他喊,“爹爹,娘亲呢,爹爹娘亲呢?”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徘徊,师父说过,他会告知爹爹我要回家的,爱我如双亲,怎会不翘相盼,反而府邸苍凉至此?
兰玉也惊讶,抱我起来,扶到屋中ณ坐下,“囡囡,你先别急,我去找找”,兰玉松开,却被我一把抓住,“不,我和你一起去。”
“是谁?”我和兰玉刚跨出屋子,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我浑身一颤,旋即喜道,“忠叔,忠叔,是我,是迟儿”,那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是教我如何驯养马儿小雪的忠叔。
“呀,小姐……小姐……”随着苍老声音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是更加苍老的一个老者,他几步跑到เ我跟前,扑通跪下,“小姐,你回来啦!”
我心中欢喜,哽咽着扶起他,“忠叔,爹爹和娘亲呢,家里为ฦ什么都没人?”
“老爷和夫人几年前迁往了京城,家里的小厮丫鬟的也跟着去了,如今这宅子只剩下我一人,只是没想到,小姐今日竟回来了”,忠叔老泪纵横的述说着,两只手不断抖,老态龙钟็的样子让人惊叹,七年的时间,在不同的人身上留下的痕迹差异竟是这么เ的大。
“为何会忽然去京城,爹爹为何不找人给我捎个消息?”知道家人都平安,我放下心来。
“老奴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天忽然来了个ฐ头戴斗笠轻纱的人,和老爷夫人倾谈彻夜之后,第二日,老爷便宣布全家迁往京城,留下老奴一人看守这宅子,说是有朝一日小姐回来了,便告知小姐不要再回师父那里,去京城寻找爹娘。”
头戴斗笠轻纱的人?难道是凤哥哥?
可是凤哥哥为何要让爹娘都去京城,又说不让我再回师父处,若是几年前就生的事,为何不提早通知,偏要等到เ我自行回来再让个老奴来传话。当初凤哥哥说每年我生辰依然会派人送来礼物,这些年送礼到山中ณ的人竟从没提到过此事。
一时间,我满腹疑问,可也知道从忠叔那里问不出结果,便吩咐他下去,只说我和师兄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日便去京城。
忠叔忠厚,替我们张罗了吃的,他一个老人,手艺一般,可我坐在自家的厅里吃着饭菜,却觉得尤其美味。
我一听说小雪还在,吃过饭便让忠叔带我去瞧,熟悉的马厩里,小马儿已经长成良驹,神骏非凡,像个意气风,睥睨天下的骄傲少年郎。
我凑近去摸摸小雪,这马儿先是傲慢的打响鼻,直到我抓了一把麦粒喂它,又抚摸它好一阵,它才认出我是谁,旋即抬起前蹄跃高,嘶叫数声后,拿它的马头来蹭我。
我呵呵笑着,解开缰绳,骑上马背,小雪长啸,奔蹄而出。忠叔在后面叫我,我回身大叫,让他放心。我和小雪一起,飞驰出了上官府。
天色未全黑,街上人还多,我只在屋后的空地转了一圈便回转。忠叔禀告了兰玉,他双后拢于袖中ณ等在门口,我一见他,从马上伸出手,他担心的接住,责备我调皮,可他话还没完,我就将他拽到了马上,扬鞭再一次冲出。
“囡囡,你做什么เ?”兰玉从后面抱住我的腰,温软的呼吸吹到เ我的颈间。
我但笑不语,继续扬鞭,七年前学的纵马技艺,对如今的我来说一点不陌生,七年前,我说过要带师兄看最美的风景,此时,我便实践诺言。
天色渐暗,星光随着风儿旋转,转成炫目的光影,缠绕我和兰玉,将我们送到天之终点,路之尽头。
“师兄,到了”,我跳下马,双臂伸展,在离悬崖一线之差的地方แ旋转。这个地方,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美,一览无遗便风光无限,居高临下便看众山皆小,夜间的迷雾为天地罩上朦胧的纱,纱中ณ月明星光璀璨,风绕乌丝,笑缠身,有些风景,永远不会变。
“囡囡……”兰玉的惊讶含在喉间,他像个天真的孩子,怕大声就吓坏了夜的精灵。
我玩心大起,偏要跑到他跟前扭扭摆摆,唱一些不成曲的小调,兰玉被我闹的无奈,抱我在怀中ณ不放开。
“呵呵……呵呵……”我像小时候一样,在他怀里翻滚闹腾,呀呀大叫,就连小雪也被我感染,抬蹄嘶叫。
兰玉又好气又好笑,拧我的鼻子,我像小时候一样伶俐的躲开,可兰玉的手揽在我的腰上,我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躲开,反而被迫反弹向前,兰玉怕我摔到,倾身来扶。
就是那一瞬,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上天的力量,我唇上触到เ一片柔软,有双清澈如泉水的眼睛近在眼前,长长的睫毛无辜的眨动,如玉脸颊๐上红晕朵朵。
我停止呼吸半晌,倏地让开,跌到地上。
兰玉盯着地面,第一次没有来扶我。
星光醉在月色中,迷雾退散,带着绿草味的清风绕脸拂面。
我已经十五岁,我懂刚才生了什么,七年的时间,在这一瞬浓缩成一个ฐ点,灵犀一窍豁然开朗,我明白了什么。七年前,凤哥哥在这里问我,怕不怕摔下去,我说不怕,因为若是摔下去了怕也没用,若是没摔下去也不用怕。如今,我也不怕。
我从地上爬起来,将双手背到身后,猫着腰去瞧兰玉,他头埋的极低,我腰都弯疼了才看得见他的脸,红的像我爱吃的那些红玛瑙。
“囡……囡……囡囡……你做什么เ……”兰玉结巴着闪躲,局促不安的样子,竟透着几分可爱。
“师兄,我们也像爹爹娘亲一样,好不好”,我抓住兰玉的衣袖摇晃。
兰玉飞快的瞥我一眼,头埋的更低,“什么……什么……爹爹娘亲……”
“就是我们明日就去京城,找到爹爹娘亲,跟他们说,我和你也要像他们那样”,我拽着兰玉的手臂,缠着非要让他看我。
兰玉窘的快哭了,眸子里全是水雾,他不停的躲,可我缠的更紧ู,干脆抱上他的腰,兰玉退,退,再退,我进,进,再进。
崖边石子多,兰玉踩到摔倒,我跟着摔到他身上,一瞬间的事,兰玉整个ฐ人变样,他抱我起来,问我,“怎么เ样?没有受伤么?”
我摇头,抓起兰玉的手,把两ä人的小手指勾到一起,“师兄,喏,天地作证,不许反悔的,不然我踢你下去。”我指指崖下,那里深不见底,掉下去决无生还,我和他勾手指,我要定的是今生。
星好月明,山风刮动晨雾,微凉的感觉触遍每一片皮肤,将要日升,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花瓣,雪片似的洋洋洒洒,坠落满头满脸。
兰玉腼腆一笑,抿了下唇,将我抱到เ怀中,轻吻我的额角。
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兰玉脸上露出的如樱花盛开般的绝美笑容,羞涩如红潮,我的一生中,再也没有人能够越这个ฐ时候的他。
“傻囡囡,哪有姑娘自己做这种事的?再说你还是个孩子,这样的话以后不许胡说”,兰玉站起来,牵马往回。
我奇怪,怎么เ他忽然就变卦,我向他提亲啊,我虽然才十五岁,可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เ,有些事不需要惊天动地,有些感情不需要天崩地裂,我和他相处七年,七年前刚ธ见到他,我便认定那张脸是我人生见过的最美,我人生的第一次流泪,为ฦ的是他,我帮师父替他治腿,他做好吃的饭菜让我吃到เ饱,我给他煎药,他替我画ฑ眉,那么เ多的日日夜夜,我知道那代表着什么เ,方才,两唇相吻,我想我明白,我想和他像爹爹娘亲那样携手一辈子。
可是,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
我不解,追着兰玉要问。
兰玉咬着唇,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一把将我抱上马背,牵着便走。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张开嘴却不出声音。
师兄,你究竟怎么了?
我弯下身体,趴在马背上看兰玉,他低头垂眼,脸上的表情像是有满腔的悲伤无处泄,我以为我看到他眼睛里的泪水,我心中ณ的慌乱从没有过,我伸手拉他,“师兄,你不愿就算了,我不要了,我不要和你拉钩……”我哀求他,我的声音哽咽,可我哭不出来。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事情会忽然变成这样,可我不愿看到เ兰玉难过,一点也不愿意,我忘了自己还在马上,扑过去抱住兰玉,“师兄……”
“囡囡,坐好”,兰玉把我按回去,似乎想说什么,又拼命忍住,“囡囡,听话,快天亮了,我们回去休息一下,你不是说想早点见到爹爹娘亲吗?忠叔他已๐经雇好了马车,我们不能错过。”
兰玉的表情冷淡而冷漠,从始至终,他没有看过我一眼,我知道他的逃避,可我不知道他要逃的是什么,但我看不得他难过,他难过比我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还要让我觉得疼,我点点头,坐直了身体,可我不放开他的手,我会搞清楚,我会让他再没有疑ທ惑,下一次,我要让他主动和我勾手指。
我打算着将来,完全没现,身后旭ຓ日跃破云层,万道金光将我和兰玉的身影融化成橘色,那ว一刻的永恒,只有天地记得。
马儿停在府邸门前,我拉着兰玉的手,牵马进门,“师兄,那些红玛瑙看来爹爹娘亲没口福了,不如我们全都吃了。”
“鬼丫头,自己้馋就直说”,兰玉戳穿我,眼神却出奇的温软。
我无赖的欢呼,直奔房内,翻出包袱里的红玛瑙,果然,那些果子已经微软,我忍不住自己先吃了几个,赶紧拿出去找兰玉。
穿过回廊,转过小花园……门前……
几个ฐ官差ๆ模样的人站在门前,兰玉被两ä个按到在地,其中一个的脚踩在他背上,只听他们厉声喝问,“说不说?”
“说什么啊”,我冲过去一把推开那人,扶兰玉起来拍干净他衣上尘土,“你们是哪里的,跑到这里干什么?”
“少啰嗦,我们接到举报,这里窝藏案犯,你们是谁?是这家的人吗?说,案犯藏在哪里?”那几人三两下将我和兰玉分开,有人抓手,有人按肩,我们动弹不得。
“你们干什么?这里是上官家的府邸่,没有什么เ案犯”,我强自扭动,可怎么也挣不开。
兰玉看我一眼,他用眼神告诉我镇定,我知道该镇定,或许只是误会,可我一想到方才他竟被人踩在脚下,便无名火大起。
“不说,是吧,带走”,其中像是领ๆ头的一个人话,几个人推搡着我们出门,不管我如何大喊大叫,没有一个ฐ人愿意听,反而更是拳脚๐相加,兰玉想方设法替我挡了好几次。
我受了痛,自然懂得学乖,不再反抗。
那几个ฐ人竟然直接将我们关进了牢房。
身体摔进肮脏草堆的刹那,兰玉就地一滚,将我抱到เ了怀中,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囡囡不怕,师兄一定会带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