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坐客车的话，我们三个人要给两块钱哦，两ä块钱可以买两ä斤了。”蒲碧海仍然想说服袁书芳坐免费的火车。
挤在人满为ฦ患的车厢里，袁书芳难受地连打了好几个ฐ喷嚏，这味道真是太难闻了，汗臭、劣质的烟味、煤ศ烟的味道……真是什么样的味道都有，袁书芳这时候深深怀念起了十几年后的高速公路，那速度叫一个ฐ快，从竹园坝到เ广元半小时就到了，可惜广元到成都的高速路要等近十年才开始动工。
众人都在赞扬蒲碧斌，袁书芳悄悄挪到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蒲碧海身边，见他手里握着一张纸便一把抢过，打开一看，果然是成绩单，“哇，四舅舅好厉害，每门都是九十几分哦。”
蒲碧海瑟嚅道：“可是二姐，三哥明年要考大学，竹园没有高中，如果我要继续读书就势必要去广元县，老五读初中也要开始住校，算下来起码要三四百元钱，家里现在连三四十元钱都拿不出来吧？”说着凄凄一笑，“我不读书了，我去外面学门手艺供三哥和老五念书。”
五舅好奇地挤了上来，“你们在写什么？啊，这是……”好奇的神情瞬间变成了得意洋洋，“不错嘛，我以前教你们的全都回了。”
哎呀，五舅的样子不像在说谎话呢，难不成他和四舅真教她们读书、认字了？这样的话，就完全不用担心在妈妈那里露陷嘛ใ。眼珠一转，袁书芳连忙点头：“会背，我早ຉ就会背了，听着，我给你背一遍啊。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看着两颗光溜溜的脑袋，大舅舅一时无语，他不知道自己妹妹是怎么想的，居然给两个ฐ外甥女剃๙了个ฐ光头。
“哥哥，你不是昨天就该回来了吗，怎么今天才到家？”
“妈妈，你看，两ä块钱！”因为人群太吵，袁书芳清脆的童音并不能穿透整个ฐ小房间，但她周围几个ฐ挤得很凶的人都停下来定眼看着她手里的两元钞票，心里猜测这钱不会是他们挤得太凶掉地上了吧？
妈妈，你配合的真是太好了。忍住笑意，袁书芳收回手把钱紧紧拽在手心：“才不是呢，现在是我的。”
袁书芳淡淡笑了，抬头直视二舅母道：“二舅母，我已๐经五岁多了，长大了，如果你嫌我的大名字多不好叫，你可以喊我的小名圆圆，好听又顺口。”
二舅母诧异地看着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袁书芳，这个娃娃什么时候……前两ä天，她不过打趣地说了句她爸爸不要她了，小丫ฑ头就躺在地上撒泼耍赖地大哭，一边哭一边喊“打死杨菊英！”怎么现在……一时之间，杨菊英有点不敢看这个ฐ小小孩子的清亮眼眸。
灶上大锅、鼎锅里的水都烧的滚烫了，袁书芳把热水、冷水加兑好后，对妹妹招手：“铃铃，快过来，姐姐给你洗头。”
“好。”袁书铃高兴应声，“姐姐，你洗头发的时候看看我脑壳上长虫虫了没有，我觉得又有虫虫在咬我。”
“婆婆？”袁书芳东瞅瞅西瞅瞅，最后才试探地喊了一声，等了一会儿果然没有人应声。这太阳都还没有下山，外婆和妈妈、二舅他们肯定还在地里干农活没有回来，三舅、四舅、五舅大概都还在学校上课。
顾不得再发呆，袁书芳提起脚向转角屋小跑过去。踮起脚๐尖打开门扣，跨步进去就看见一个ฐ瘦瘦小小的女孩正坐在床上哭泣。
“你们是来看望哥哥？”看着袁书芳几人，梁老师严厉的表情柔和了两分，“蒲碧兴，带你的弟弟、外甥女上楼去坐，我去买菜。”拿过蒲碧兴手里的菜篮子，梁老师轻轻推了推蒲碧兴，这几个孩子的脸色……算了，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蒲碧兴，领他们上去玩，中午留下来吃饭。”
“老师，不用了，他们一会儿就会离开。”蒲碧兴跟在梁老师身后小步移动着。
看着躲躲闪闪的蒲碧兴，袁书芳有种她的哮喘病又犯了的感觉——闷得喘不过气，嘁，都到เ这种时候了难道还想逃避吗？
梁老师善解人意地把蒲碧兴往蒲碧海ร这边推了一把：“你家里人难得来看你，你陪他们转转。”
梁老师挎着菜篮子走了。
袁书芳和蒲碧海ร恶狠狠瞪着蒲碧兴，那眼里的怒气随时都可能破闸而出；蒲碧兴眼神闪闪地想装无事样，但在袁书芳、蒲碧海ร愤怒的眼神下装ณ的不成功，不一会儿神情就变得局促无比；蒲碧斌看看袁书芳、蒲碧海，再看看蒲碧兴，尔后紧紧闭着嘴巴低头数地上的蚂蚁。
比起多活了二十多年的袁书芳，和说话一向只说重点的蒲碧海，心虚的蒲碧兴自然要沉不住气些，“你们怎么来了？”
袁书芳勾起唇角，笑容灿烂，“四舅舅今年也要到这儿来读高中ณ了，所以我们先来熟悉环境顺便看看三舅舅。不过，我们倒是没想到เ……”
袁书芳隐下的话让蒲碧兴眼里的心虚更加明显，“没想到什么？”
袁书芳脸上的笑容扩大，“没想到三舅舅是这么补课的啊，真是厉害，居然能ม让老师给你开小灶，我听你们学校的老师说你还有另外几个ฐ同学特别受老师关照ั呢。希望四舅舅将来也能ม遇到เ这么เ好心、认真、负责的老师。”
蒲碧兴的脸“唰”的一下涨红，略带羞恼的双眼直直向袁书芳：“圆圆，你来广元你妈知道吗？这么小就到เ处乱跑当心被人贩子拐跑了。”圆圆的话一字一句都没有特别的意思，可是连在一起却让他听得特别ี难受，才五岁的小孩子都会说讽刺的话了吗？
这种把戏……袁书芳又是一笑，“三舅舅放心，我来广元是我妈妈允许的，妈妈从来没教过我撒谎，所以我不会撒谎。”袁书芳意有所指。
撒谎？蒲碧兴低下头不敢看弟弟和外甥女清澈的眼睛。
袁书芳冷笑了一下，哼，还会不好意思吗？她以为能做出这些事的人脸皮早就该城墙那么厚了。
沉默了一下，蒲碧海突然开口问道：“三哥，为ฦ什么เ要骗我们？你补课不交钱，生活费也没说你的那么เ高，为什么要骗我们？”
蒲碧兴倔强地抿着唇，不说话。
“三哥，你说啊，为什么要骗我们？”蒲碧海ร陡然提高声音，“你不知道妈他们每天起早贪黑的有多辛苦吗？大哥去二郎庙卖草药，几顿不吃饭就是为了省下那ว么点点钱给老五交学费；二哥天天不顾ุ二嫂的小话把自己省出来的钱给你当生活费；为了我们几个，二姐从没让圆圆和铃铃穿过一件买来的漂亮衣服；还有妈，她辛辛苦苦把我们几姊妹盘大，你就是这么เ回报她的吗？三哥，你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吗？你知道妈他们要是知道你骗了他们，他们有多伤心吗？”蒲碧海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三哥啊，从小到大，我们村的人哪个不夸奖你，我一直都好喜欢你，可是，你为什么เ会变成这个ฐ样子，什么เ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三哥，四哥，你们不要打架。”蒲碧斌怯怯地瞅瞅两人，担忧和害怕都写在了眼里。
袁书芳抱着双手仍旧冷冷盯着缓缓落泪的蒲碧兴，她恨这个人，所以她不会为他感到เ可惜，不会为他掉泪。为他哭？那ว是浪费眼泪！
两手快速地抹去泪水，蒲碧兴带着沙哑的声音低吼：“你以为我愿意骗你们吗？我的同学都看不起我，我没见过飞机，没见过电灯，没见过录像厅；我不知道怎么收听广播，不知道红灯停、绿灯行；我穿的是打着补丁的旧ງ衣服，吃的是他们不屑一顾ุ的红苕稀饭；我没钱买天天买荤菜，没钱逛馆子，没钱和同学扎金花一种牌戏……你们让我怎么เ办嘛？这个地方，没有钱，人人都可以轻视我，我讨厌别人看不起我，恨我自己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
“三哥啊，”蒲碧海ร苦笑，“你让我说什么เ好呢？那ว种轻视的目光我们看的还少吗？村子里队长和村支书他们的轻视目光，大姐夫一家子轻视的目光……从我们懂事起，那ว样的目光已经见惯不惯，读初ม中时你本不会在乎ๆ那些目光，为什么เ现在……”
“当你周围全是那样的目光，你就不得不在乎了，等你也来这读高中时你就能体会了。”蒲碧兴喃喃道。
“三舅舅，我们今天来找你是向你要钱的，四舅舅和五舅舅要卖烤赚自己้的生活费、学费，既然你很多钱都浪费了，那么เ多余的给我们去做生意吧。”看看天空的太阳，袁书芳已经没有兴趣再听蒲碧兴各种自卑的理由á直接道明了来意。尊严å？尊严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给自己้的，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哪还能ม要求别人尊重？
蒲碧兴的众多理由和苦处在袁书芳看来不过是他无聊的自卑心在作祟，只要自己行的端、坐的正、好好学习，别ี人自然不敢轻视。
“找我要钱？”蒲碧兴愣愣看着袁书芳。
“难道你还想拿不属于你的那部分钱出去乱花？”袁书芳向蒲碧兴伸长手，半眯的眼睛里满是奸诈，“快点给，不给的话我和四舅舅、五舅舅马上回去告诉外婆你骗人。”
“啊？我给。”被袁书芳一吓，蒲碧兴马上把兜里的钱掏了出来，无论如何，他还是不想妈妈知道他做的荒唐事。
“哼，好自为之。”拿到钱的袁书芳扭头就跑开了。
“诶？圆圆……”见袁书芳走人，蒲碧海ร也顾ุ不得蒲碧兴连忙赶上去，跑了几步又回头对呆愣的蒲碧兴道：“三哥，我们在皇泽寺附近卖烤，你晚上有空来看看吧。”
“三哥，有空来看啊。”和蒲碧兴打了声招呼，蒲碧斌也转身就跑，“四哥，圆圆，等等我啊！”
看着追追跑跑的三个小身影，蒲碧兴立在路边，一脸失落、愁苦。
追上袁书芳的蒲碧海气喘吁吁道：“圆圆，那是你三舅舅，你不能ม那么เ没礼ึ貌。”真是看不出来小丫头能跑得这么เ快，不过这也说明那几个月的锻炼确实把她的身体锻炼好了些。
“哼！”袁书芳一扭头，冷哼，“我就是讨厌他和二舅舅。”想起当初他们那么对外婆、妈妈还有四舅舅，她就恨不得一脚把他们踹飞，所以现在不能ม再要求她能和颜悦色地面对他们。
蒲碧海静静一想便明白袁书芳那ว么别ี扭的原因，“圆圆，你二舅舅、三舅舅现在并没有做你经历过的那些事。”
袁书芳双眼一暗，她知道，现在的二舅舅、三舅舅不是后来那ว两个ฐ为了钱和老婆就不顾至亲血脉ำ的舅舅，可是她恨啊，重生前没来得及报复回去，现在重生了，心里的恨意一波波扩大，要不是她还有理智，那两ä个ฐ舅舅早就被她……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反正三舅舅结婚后就会分家，到时候就把两个ฐ舅舅赶出去任他们自生自灭。
“圆圆，你二舅舅和三舅舅也是我们的亲人，既ຂ然想要改变，为ฦ什么不连他们也一起改变呢？明明现在所有的机会都摆在我们面前。如果你二舅舅、三舅舅走上老路，即使我们的生活变好了又有什么意义แ，你外婆他们心里始终会有遗憾。”揉了揉袁书芳毛茸茸的脑袋，蒲碧海轻笑，“好好想一下吧。”
袁书芳气恼地嘟着嘴，小脚不断ษ踢飞脚๐下的石子，真的要把那ว两个舅舅也放在改造计划ฐ里吗？心里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