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倒！”一声激怒的断喝。
春玲也点点头，又补充道：“蒋殿人呢？我看也一块叫去，说说他。”
冯寡妇猛地扯开衣襟，手托着白奶子叫道：“小爪子，你敢动老娘！想妈吗！来，吃口老娘的奶吧！”
振德平和地忠告她：“冯桂珍！你这样做没有好处，净惹大伙笑话。”
冯寡妇自江会运死后，就靠着姘头接济和上神许愿吃饭。抗日战争期间，她分得几亩地，由长大了的儿子种着。她自己却从来不干活，四十开外年纪还穿红挂绿，搽胭脂ฦ抹粉。当然，冯寡妇这种生活方แ式和生财之道，自从八路军来了之ใ后，大大煞了风景。政府虽然没明令限制她的作为，但是社会风尚的改变，人们意识的改变，使她不能象过去那样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更加上她的一些老姘头——诸如蒋子金、蒋殿人之类都倒了下去，使她的生活用度又受到抑制。如此等等，象她这一流的人，反对民主政府是自然而然的。不过她没有一定的目的和宗旨罢了。冯寡妇如今剩下的老相好，只有蒋殿人了。她最听他的话，当然也是为着得钱财，发泄情欲。不用说，蒋殿人究竟要干什么，她是不知道的。他只对她说，一有空子就说共产党的坏话，做害共产党的坏事。冯寡妇刚才对老东山说牛是曹振德和江水山害死的，也是出于这种情况。她并不是有意识为蒋殿人他们打埋伏，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冯寡妇的神案前的香火，虽然没有从前旺了，但是象老东山这样求神许愿的常客，也还有一些。
去年秋冬储存备荒的大批地瓜叶等干菜，早ຉ已吃尽。从麦收前两个月，人们就上山挖野菜。每天早ຉ晨，妇女、孩子携带筐篓、扁担，奔向上岗。去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地形成很多股长长的队伍。开始人们到附近山上，寻觅常年惯吃的几种山菜；慢慢地走远了，凡是能吃的各种野菜，都尽采不遗。起初一般人家还有些粮食、地瓜干，清算地主和反动富农使最贫苦的人家也得到一些吃食，可是这不能维持很久ื。现在的情况是，除了老中ณ农、为数不多的富农家里还有陈粮外，有一部ຖ分人吃点今春早种的春大麦和土豆，断米绝粮的人家，正在一天天地增加。
老东山冷淡地说：“要说亲，好事嘛。想找谁家闺女？”
听外甥孙若西一提，老东山心里活动起来。孙若西在他眼里不是十全十美的人。老东山觉得他不知道干活，话多，好穿戴打扮，淑娴ຒ嫁给他，他很可能ม挑唆淑娴向自己要财产。转念又一想，孙若西是识字人，教学挣死粮；他父亲在烟台有商行，乡下的家产和自己相仿佛；论讲门当户对，自己还逊人一等，不会来要财产。其次，孙若西也是个ฐ标致青年，老东山虽说看不惯不种庄稼的人，可是他想现在都兴识字念书，给侄女找这末个女婿，她一定会心满意足，也省得自己费唇累็舌。不过，老东山忽然又想起最重要的一件，出口就问：“若西，你属么เ的？”
儒春参军后，老东山一直等着儿子遵照他的命令跑回来。然而等了两个月，却筹来了儒春安心在部ຖ队的一封信。老东山的希望破灭了，就迁怒到未过门的儿媳妇春玲身上。但他又没有权力来管教她。老东山暗自悲叹，他再不敢和这样的人家这样的闺女结亲了。在不幸中ณ他感到庆幸的一点是，当初儒春走时，他咬着牙以一丈粗布的重大代价，给儿子换来那张“护身符”，这个损失总算是没白受。
老东山哼一声，闭上了眼睛，挑着空桶往家走，吩咐淑娴回家拿麦子。
“儒春哪！你可不知道，你走后，我多思念你呀！”春玲柔情地说，“你呢，不想我？”
“对。”儒春悄声答道。
随着玉珊的清脆叫声，人们都发现了刚出胡同口的老东山。老头子前面是春玲，后面是儒春。不少人跟着青妇队员们鼓起掌来。
春玲含笑地点点头，瞅着老东山的背后悄声道：“通不通不敢说，他要给儿子送行，还要一直送上区。这说明他还有做老人的心肠，咱欢迎。”
淑娴心里道：“我听你说过好几遍了，这些道理，我在时事课上和读报组也听过呀！”但她还是耐心地听下去，等他停下换气时，忙接口说：“水山哥，你说得对，我一准努力做支前工ื作。我这次的慰问品都做好了。这鞋是专为你做的呀！”最后这句话，她是含着深情说的。
水山漫不经心地笑笑道：“嘿，我不象你们妇女骨头软，动不动腰痛腿酸的。我满好！”
“真高兴呀！”孩子跳起来，“我跟姐在一块工ื作啦！”“兄弟，姐今晚放你的假，出去玩一会吧！”
“好，我走！”明生立刻老实起来，忙着收拾。春玲噗哧一声笑了：“明生，姐撒谎，没什么工ื作，是你儒春哥明天要走，待会姐要好好和他谈谈，懂了吗？”“懂啦！”明生大人似的点点头，严å肃地说，“这也是工ื作，俺们儿童团也布置来，要欢送参军的。对，姐，我也要好好和他谈谈，欢送他！姐，我不玩了。”
“是啊，自愿。”
老东山陡然起身，在炕沿上狠狠地磕掉烟灰。他脸变成猪肝色，脖子上的筋跳动着，愤怒地吼道：“你个ฐ黄毛丫头！破脸到เ我门上来，原来是干这个呀！哼，我早听风传你想割掉这门亲，今儿你想叫我儿子走，你另……”他盯春玲一眼，后脑勺上的小辫一甩，脸转向北墙，和牛一样地喘息着。姑娘没料到เ，老东山会上这末大的火。她心里有些惶悚，又感到气愤。她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说：“大爷，先别把话说死！休猜错了，我不为这门亲还不来呢！”
江仲亭刚ธ进院门，就听水山母亲在屋里叫道：“水山，山子！你怎么啦？身子不舒服？每天晚上都大半夜才躺下，今儿怎么这末早就睡啦，啊？”
水山闷声说：“不热就没气啦，没病。”
“仲亭哥！”水山压着心头的不满，冷静地说，“战争正打在紧头上，需要人去支援。咱们能在旁边看热闹吗？”他发狠地拍一下左边的空袖筒：“妈的！一颗毒弹，把胳膊丢了，要不，江水山哪会在这屋里待！”
“那怎么不该？当然要消灭。有敌人就没咱的饭碗。”仲亭垂下头，用力抽烟。
“爹，我从头告诉你。”
“这，也不全怨你。儒春不是有长进吗？为么เ不往下帮助他？性急哪能修起大河桥！这个事咱父女都有错。”“爹，是我自个的不对，你错在哪儿？”
明轩辍笔，认真地对春玲说：“姐，你给我预备副背包带！”“要它做么เ？”春玲看着他严å肃的面孔。
“参军？”春玲笑了，“你够格吗？”
新子还是说看不到。冷元被逗笑了：“新子，她耍弄你眼睛不好使。”
“嗳呀！不敢啦！不敢啦！”玉珊尖声求饶，“大叔、大爷！快救救我呀！”
“春玲——妹——等等我呀——”
“有人在跟前，害羞。”春玲顽皮地闪着睫毛。“好丫ฑ头，在我面前还撒谎哩！”姑娘叫起来，丰满的腰肢柔和地扭动着，“好几个村的几千人看你演戏，你怎么不害臊？上回扮劝丈夫归队的小媳妇，那个象劲呀……”“行啦，行啦，别ี老揭我的底子啦！”春玲打断她的话，找话搪塞，“我压得慌，换不上气来。”
春玲严å肃地说：“东西不能随便拿。”
“给我老婆照脸呀！”任保得意地摇着镜子。
蒋经世望着这些怒目虎视的人们和对准他胸膛的枪口，胆怯了，失色了。藏在门后的蒋子金，哀求着叫道：“别、别开火，投……降……俺们投降……”
开春以来少有的温暖天，阳光灿灿，春意绵绵。按节气，春播很快就要开始了。
“住嘴，你这傻愣子！”母亲哭了，“你妈养儿这末多年，就是叫你大了来气我，啊？”
“明生，怎么吃纯小米饭，里面不掺菜？”振德瞅着碗里，问着孩子。
“吃饱啦。”振德拿起帽子，站起身。
“姐，你说谁？”明生瞅着姐姐那ว副认真的模样，很奇怪，“是老东山吗？”
“明生，快不要乱说。”春玲打断ษ他的话，“姐谁的媳妇也不当，老在家当你的姐姐。哦，”她理了把头发，“天不早啦！走，兄弟，给妈上坟去吧！”
“江水山！我是中农！”老东山的眼睛大瞪，后脑勺的小辫子在颤抖，紧张地呼喊道。
江水山抽枪的手突然停住，他身子晃了一下，依在墙上，急促地喘息过一会，他平静一些，愤怒地斥ม道：“富裕中ณ农，你们这些守财奴！害怕变天呀！妈的，都和你们几个家伙一样，不用说国民党反动派早ຉ来啦，日本鬼子也早把中国吞了！呸，我们中ณ国不都是你们！我们的人多得很！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家伙放明白点，只有跟着共产党才有出路！我们的大印不保险？岂有此理！过不了多少天，人民政府的印在全中国都管用！一句话，你们到底借不借粮？”
“我不自愿！”老东山把手一摆，转身向屋里走。其余三位朝大门迈步。
江水山怒喝一声：“站住！”
四位老中农又整齐地立住。
老东山扭着脖子，恼怒地质问：“江水山！你要干什么？”“我要借粮！”江水山走上前。
“共产党可不许强迫！”老东山警告道。
江水山嘴唇发乌，怒焰炙烧着心胸ถ，咬着牙说：“共产党不强迫好人，对反动派还动枪杆子！”
“我是反动派？”老东山进攻了。
“我们是中农！”其余三位象是在合唱，异口同声。“我才没动枪。”江水山摸了一下腰间的手枪，“明白告诉你们，不答应借粮，这个ฐ会就一直开下去，永远不散！”富裕ษ中农们面面相觑。老东山抗议道：“江水山，你犯法！”“我们要告你的状！”其余三位又应和着。
“有什么罪我江水山担当，粮食非借不可！”江水山断然地回答。
新子跑进来，说村长叫水山有事。
富裕ษ中农们舒了口气，这下可解围了。
但是，民兵队长更加严厉的措施又下来了。江水山大声地说：“限你们在晌饭之ใ前想好，不然，派民兵到你们每家去检查。”
“啊！”老东山和三位老中农都大惊失色地叫起来。
新า子拍了一下大枪，说：“我在这守着他们吧？”“不用守，看他们谁敢违抗政府的法令！走！”江水山带着新า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天哪，我的命啊！”老太婆嚎起来，见江水山走远，她愤恨地诅咒道，“伤天良的江水山！怪不得老天爷叫你缺只胳膊，你这末狠心折腾人，叫你有媳妇生出孩子也少只胳膊！”老东山忿忿地说：“生孩子？他那样的东西，谁给他个ฐ媳妇！”
“东山哥，”孙守财向老东山祈求道，“你带个头，我们就是不借，谅他江水山也不敢强迫。”
“敢，他敢！”老东山无可奈何地悲愤地说，“政府，法令……”他冲着墙外的菜园方แ向太声吼道：“儒修家的！找你男人回来，找淑娴……”
孙守财、老头子、老太婆一齐关注地询问：“你要怎么着？”“借，借粮！”
江水山来到学校，春玲兴奋地告诉他：“水山哥，发现蒋殿人的鬼啦！”
“啊！”水山警惕起来。
“你再说一遍吧，大爷。”春玲对旁边的冷元说。“是这末回事。”曹冷元说道，“我在蒋殿人家扛了大半辈子活，还不知道他的底细吗？他打的粮食是卖得多，可剩下的也不少。我听你们的吩咐，老留这上面的心。方才我下地回来，走在蒋殿人南场上，见一大堆鸡在草垛那吃得正欢。我寻思：怪呀！那ว垛草有年岁了，哪来的粮米？走过去一看，草边上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