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兄弟三人,从小同居合爨。长的娶妻,叫田大嫂;次的娶ດ妻,叫田二嫂。妯娌
私钱,不动私秤,便私房要吃些东西,也不方便。日夜在丈夫面前撺掇:“公堂
踯躅,视堑如沟,度城如槛。何则?酒浊其神也。然而斟ต酌有时,虽毕吏部、刘
为醉;节俭为醒,而淫荡为醉;耳和目章、口顺心贞为ฦ醒,而即聋从昧、与顽ื用
钞。”所以子弟行中,有了潘安般貌,邓通般钱,自然上和下睦,做得烟花寨内
的大王,鸳鸯会上的主盟。然虽如此,还有个两字经儿,叫做帮衬。帮者,如鞋
之有帮;衬者,如衣之有衬。但凡做小娘的,有一分所长,得人衬贴,就当十分。
若有短处,曲意替他遮护,更兼低声下气,送暖偷寒,逢其所喜,避其所讳,以
情度情,岂有不爱之理。这叫做帮衬。风月场中ณ,只有会帮衬的最讨便宜,无貌
而有貌,无钱而有钱。假如郑元和在卑田à院做了乞儿,此时囊箧俱空,容颜非旧,
李亚仙于雪天遇之,便动了一个恻隐之心,将绣襦包裹,美食供养,与他做了夫
妻。这岂是爱他之钱,恋他之ใ貌?只为郑元和识趣知情,善于帮衬,所以亚仙心
中舍他不得。你只看亚仙病中ณ想马板肠汤吃,郑元和就把个五花马杀了,取肠煮
汤奉之ใ。只这一节上,亚仙如何不念其情。后来郑元和中了状元,李亚仙封为ฦ汴
国夫人。《莲花落》打出万年策,卑田院只做了白玉堂。一床锦被遮盖,风月场
中反为美谈。这是:
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铁也生光。
话说大宋自太祖开基,太宗嗣位,历传真、仁、英、神、哲,共是七代帝ຓ王,
都则偃武修文,民安国泰。到了徽宗道君皇帝ຓ,信任蔡ກ京、高俅、杨戩、朱勔之
徒,大兴苑囿,专务游乐่,不以朝政为事。以致万民嗟怨,金虏乘๖之而起,把花
锦般一个世界,弄得七零八落。直至二帝蒙尘,高宗泥马渡江,偏安一隅,天下
分为南北,方แ得休息。其中数十年,百姓受了多少苦楚。正是:
甲马丛中ณ立命,刀枪队里为家。
杀戮如同戏耍,抢夺便是生涯。
内中单表一人,乃ี汴梁城外安乐村居住,姓莘,名善,浑家阮氏。夫妻两ä口,
开个六陈铺儿。虽则粜米为生,一应麦豆茶酒油盐杂货,无所不备,家道颇颇得
过。年过四旬ຒ,止生一女,小名叫做瑶琴。自小生得清秀,更且资性聪明。七岁
上,送在村学中读书,日诵千言。十岁时,便能吟诗作赋。曾有《闺情》一绝,
为人传诵。诗云:
朱帘寂寂下金钩,香鸭沉沉冷画楼。
移枕怕惊鸳并宿,挑灯偏恨蕊双头。
到十二岁,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若题起女工一事,飞针走线,出人
意表。此乃ี天生伶俐,非教习之ใ所能也。莘善因为自家无子,要寻个养女婿,来
家靠老。只因女儿灵巧多能,难乎其配。所以求亲者颇็多,都不曾许。不幸遇了
金虏猖獗,把汴梁城围困,四方勤王之师虽多,宰相主了和议,不许厮杀。以致
虏势愈甚。打破了京城,劫迁了二帝。那时城外百姓,一个个亡魂丧ç胆,携老扶
幼,弃家逃命。
却说莘善领着浑家阮氏,和十二岁的女儿,同一般逃难的,背着包裹,结队
而走。
忙忙如丧家之ใ犬,急急如漏网之ใ鱼。担渴担饥担劳苦,此行谁是家乡;叫天
叫地叫祖宗,惟愿不逢鞑虏。正是: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正行之ใ间,谁想鞑子到不曾遇见,却逢着一阵败残的官兵。他看见许多逃难
的百姓,多背得有包裹,假意呐喊道:“鞑子来了!”沿路放起一把火来。此时
天色将晚,吓得众百姓落荒乱ກ窜,你我不相顾ุ。他就乘机抢掠,若不肯与他,就
杀害了。这是乱中生乱,苦上加苦。却说莘氏瑶琴,被乱军冲突,跌了一交,爬
起来,不见了爹娘。不敢叫唤,躲在道傍古墓之中,过了一夜。到天明,出外看
时,但见满目风沙,死尸横路。昨日同时避难之人,都不知所往。瑶琴思念父母,
痛哭不已。欲待寻访,又不认得路径。只得望南而行。哭一步,捱一步。约莫走
了二里之程,心上又苦。腹中又饥。望见土房一所,想必其中有人,欲待求乞些
汤饮。及至向前,却是破败的空屋,人口俱逃难去了。瑶琴坐于土墙之下,哀哀
而哭。自古道:无巧不成话。恰好有一人从墙下而过,那人姓卜,名乔,正是莘
善的近邻๑。平昔是个游手游食,不守本分,惯吃白食,用白钱的主儿,人都称他
是卜大郎。也是被官军冲散了同伙,今日独自而行。听得啼哭之声,慌忙来看。
瑶琴自小相认,今日患难之际,举目无亲,见了近邻๑,分明见了亲人一般,即忙
收泪,起身相见。问道:“卜大叔,可曾见我爹妈么เ?”卜乔心中暗想:“昨日
被官军抢去包裹,正没盘缠。天生这碗衣饭送来与我,正是奇货可居。”便扯个
谎,道:“你爹和妈寻你不见,好生痛苦。如今前面去了。分付我道:‘倘或见
我女儿,千万带了他来,送还了我。’许我厚谢。”瑶琴虽是聪明,正当无可奈
何之际,君子可欺以其方,遂全然不疑,随着卜乔便走,正是:
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卜乔将随身带的干粮,把些与他吃了,分付道:“你爹妈连夜走的。若路上
不能相遇,直要过江到建康府,方可相会。一路上同行,我权把你当女儿,你权
叫我做爹。不然,只道我收留แ迷失子女,不当稳便。”瑶琴依允。从此陆路同步,
水路同舟,爹女相称。到了建康府,路上又闻得金兀术四太子,引兵渡江。眼见
得建康不得宁息。又闻得康王即位,已在杭州驻跸,改名临ภ安。遂趁船到润州ะ。
过了苏常嘉湖直到临安地面,暂且饭店中居住。也亏卜乔,自汴京至临ภ安,三千
余里,带那莘瑶琴下来。身边藏下些散碎银两ä,都用尽了,连身上外盖衣服,脱
下准了店钱,止剩得莘瑶琴一件活货,欲行出脱。访得西湖上烟花王九妈家要讨
养女,遂引九妈到店中ณ,看货还钱。九妈见瑶琴生得标致,讲了财礼ึ五十两。卜
乔兑足了银子,将瑶琴送到เ王家。原来卜乔有智,在王九妈前只说:“瑶琴是我
亲生之女,不幸到你门户人家,须是款款的教训,他自然从愿,不要性急。”在
瑶琴面前又只说:“九妈是我至亲,权时把你寄顿他家。待我从容访知你爹妈下
落,再来领你。”以此,瑶琴欣然而去。
可怜绝世聪明女,堕落烟花罗网中。
王九妈新า讨了瑶琴,将他浑身衣服,换个ฐ新鲜,藏于曲楼深处,终日好茶好
饭,去将息他,好言好语,去温暖他。瑶琴既来之,则安之。住了几日,不见卜
乔回信。思量爹妈,噙着两ä行珠泪,问九妈道:“卜大叔怎不来看我?”九妈道:
“那个卜大叔?”瑶琴道:“便是引我到你家的那ว个卜大郎。”九妈道:“他说
是你的亲爹。”瑶琴道:“他姓卜,我姓莘。”遂把汴梁逃难,失散了爹妈,中
途遇见了卜乔,引到临安,并卜乔哄他的说话,细述一遍。九妈道:“原来恁地,
你是个孤身女儿,无脚蟹。我索性与你说明罢:那姓卜的把你卖在我家,得银五
十两去了。我们是门户人家,靠着粉头过活。家中虽有三四个养女,并没个ฐ出色
的。爱你生得齐整,把做个亲女儿相待。待你长成之ใ时,包你穿好吃好,一生受
用。”瑶琴听说,方แ知被卜乔所骗,放声大哭。九妈劝解,良久方แ止。自此九妈
将瑶琴改做王美,一家都称为美娘,教他吹弹歌舞,无不尽善。长成一十四岁,
娇็艳非常。临安城中,这些富豪公子,慕其容貌,都备着厚礼求见。也有爱清标
的,闻得他写作俱高,求诗求字的,日不离门。弄出天大的名声出来,不叫他美
娘,叫他做花魁娘子。西湖上子弟编出一只《挂枝儿》,单道那花魁娘子的好处:
小娘中ณ,谁似得王美儿的标致,又会写,又会画ฑ,又会做诗,吹弹歌舞都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