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语丝派首领ๆ所仗的大义,他的战略,读过《华盖集》的人,想必已经认识了。但是现代派的义旗,和它的主将——西滢先生的战略,我们还没有明了。……”
“主ว将”呢,自然以有“义旗”为体面罢。不过我没有这么冠冕。既不成“派”,也没有做“首领”,更没有“仗”过“大义”。更没有用什么“战略”,因为我未见广告以前,竟没有知道西滢先生是“现代派”的“主将”,——我总当他是一个喽罗儿。
没有法子,姑且由á它去罢。然而苦矣!访问的,研究的,谈文学的,侦探思想的,要做序,题签的,请演说的,闹得个不亦乐乎。我尤其怕的是演说,因为ฦ它有指定的时候,不听拖延。临时到来一班青年,连劝带逼,将你绑了出去。而所说的话是大概有一定的题目的。命题作文,我最不擅长。否则,我在清朝不早ຉ进了秀才了么?然而不得已,也只好起承转合,上台去说几句。但我自有定例:至多以十分钟็为限。可是心里还是不舒服,事前事后,我常常对熟人叹息说:不料我竟到“革命的策源地”来做洋八股了。
二,将广告上的著者的署名改正。
三天之ใ后,平安地出了香港了,不过因为攻击国粹,得罪了若干人。现在回想起来,像我们似的人,大危险是大概没有的。不过香港总是一个ฐ畏途。这用小事情便可以证明。即如今天的香港《循环日报》5上,有这样两条琐事:
第一条我们一目了然,知道中国人还在那里被抽藤条。
一大革命之前,所有的文学,大抵是对于种种社会状态,觉得不平,觉得痛苦,就叫苦,鸣不平,在世界ศ文学中关于这类的文学颇不少。但这些叫苦鸣不平的文学对于革命没有什么เ影响,因为叫苦鸣不平,并无力量,压迫你们的人仍然不理,老鼠虽然吱吱地叫,尽管叫出很好的文学,而猫儿吃起它来,还是不客气。所以仅仅有叫苦鸣不平的文学时,这个民族还没有希望,因为ฦ止于叫苦和鸣不平。例如人们打官司,失败的方面到了分发冤单的时候,对手就知道他没有力量再打官司,事情已经了结了;所以叫苦鸣不平的文学等于喊冤,压迫者对此倒觉得放心。有些民族因为叫苦无用,连苦也不叫了,他们便成为沉默的民族,渐渐更加衰颓下去,埃及,阿拉伯,波斯ั,印度就都没有什么声音了!至于富有反抗性,蕴有力量的民族,因为叫苦没用,他便觉悟起来,由哀音而变为怒吼。怒吼的文学一出现,反抗就快到了;他们已๐经很愤怒,所以与革命爆发时代接近的文学每每带有愤怒之音;他要反抗,他要复仇。苏俄革命将起时,即有些这类的文学。但也有例外,如波兰,虽然早有复仇的文学5,然而他的恢复,是靠着欧洲大战的。
三等到大革命成功后,社ุ会底状态缓和了,大家底生活有余裕了,这时候就又产生文学。这时候底文学有二:一种文学是赞扬革命,称颂革命,——讴歌革命,因为进步的文学家想到社会改变,社会向前走,对于旧社ุ会的破坏和新社会的建设,都觉得有意义,一方แ面对于旧ງ制度的崩坏很高兴,一方面对于新的建设来讴歌。另有一种文学是吊旧ງ社会的灭亡——挽歌——也是革命后会有的文学。有些的人以为ฦ这是“反革命的文学”,我想,倒也无须加以这么大的罪名。
当三月十二日那ว天的晚上,我在热闹场中,便深深地更感得革命家的伟大。我想,恋爱成功的时候,一个爱人死掉了,只能给生存的那一个以悲哀。然而革命成功的时候,革命家死掉了,却能每年给生存的大家以热闹,甚而至于欢欣鼓舞。惟独革命家,无论他生或死,都能给大家以幸福。同是爱,结果却有这样地不同,正无怪现在的青年,很有许多感到恋爱和革命的冲突的苦闷。
黄花节很热闹,热闹一天自然也好;热闹得疲劳了,回去就好好地睡一觉。然而第二天,元气恢复了,就该加工做一天自己该做的工作。这当然是劳苦的,但总比枪弹从致命的地方穿过去要好得远;何况这也算是在培养幸福的花果,为着后来的人们呢。
这时候,也许有人要问:那么,他为ฦ什么有举动呢?
我于是勃然大怒道:这就是他在“当局”呀!说得露骨一点,就是“做官”!不然,为什么叫“做”?
我得到这一种彻底的学识,也不是容易事,所以难免有一点学者的高傲态度,请徐先生恕之。以下是略述我所以得到这学识的历史——
我所目睹的一打以上的总长之中,有两ä位是喜欢属员上条陈的。于是听话的属员,便纷纷大上其条陈。久而久之,全如石沉大海ร。我那ว时还没有现在这么聪明,心里疑惑:莫非这许多条陈一无可取,还是他没有工夫看呢?但回想起来,我“上去”这是专门术语,小官进去见大官也的时候,确是常见他正在危坐看条陈;谈话之ใ间,也常听到“我还要看条陈去”,“我昨天晚上看条陈”等类的话。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一天,我正从他的条陈桌旁走开,跨出门槛,不知怎的忽蒙圣灵启示,恍然大悟了——
哦!原来他的“做官课程表”上,有一项ำ是“看条陈”的。
因为要“看”,所以要“条陈”。为什么要“看条陈”?就是“做官”之一部分。如此而已๐。还有另外的奢望,是我自己的胡涂!
“于我来了一道光”,从此以后,我自己觉得颇็聪明,近于老官僚了。后来终于被“孤桐先生”革掉,那ว是另外一回事。
“看条陈”和“办教育”,事同一例,都应该只照字面解,倘再有以上或更深的希望或要求,不是书呆子,就是不安分。
我还要附加一句警告:倘遇漂亮点的当局,恐怕连“看漫谈”也可以算作他的一种“做”——其名曰“留แ心教育”——
但和“教育”还是没有关系的。
九月四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八日《语丝》周刊â第一五二期。
2๐“世故的老人”高长虹谩骂作者的话。
3๑《教育漫谈》原题《教育漫语》,徐祖正当时北京大学教授作,载于一九二七年八月十三日、二十日《语丝》第一四四、一四五两ä期。一九二七年八月,把持北洋政府的奉系军阀张作霖,为了加强对教育界的控制,强行把北京九所国立学校合并为“京师大学”,引起教育界ศ的不满。徐祖正的文章是对这件事发表的议论。
4“不可与言而与之言”语见《论语·卫灵公》,是孔丘的话。“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语见《论语·宪问》,是孔丘同时人评论他的话。
5再作冯妇《孟子·尽心》:“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之野,有众逐虎,虎负嵎,莫之ใ敢撄;望见冯妇,趋而迎之。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其为士者笑之。”后人称重操旧业为ฦ“再作冯妇”,就是根据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