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阿莉莎,”我突然高声说道“我有十二天假期,只要你不高兴,我一天也不多留。现在我们定下一个ฐ暗号,标示次日我应该离开封格斯马尔。而且到เ了次日,我说走就走,既不责怪谁,也不发怨言。你同意吗?”
“那就是我在这里住的最后一晚。”
脚步或者说话的声音。
“好吧,不去就不去。”
我思考再三。恐怕我年龄太大,对你不合适。现在也许你还不觉得,因为
听见你的抗辩之声了。不过,我还是请你再等一等,等你涉แ世稍深的时候
花园呈长方形,四周砌了围墙。房子前面,一片相当大的草坪由绿荫遮着,周围有一条砂石小路。这一侧的围墙矮下来,能ม望见围着花园的田庄大院,能望见大院的边界ศ,按当地规矩的一条山毛榉ท林荫道。
一天的时光,除了去花园之外,我们就在“学习室”里度过。这间屋原是舅舅的书房,摆了几张课桌就行了。我和表弟罗贝尔并排坐着学习,朱丽叶和阿莉莎坐在我们后面。阿莉莎比我大两岁,朱丽叶比我小一岁;我们四人当中,数罗贝尔年龄最小。
听她这样呼唤我,我的心请激动极了,不禁双膝跪下。由á于我一直没有应声,阿莉莎又朝前走了几步,转过墙角,我就突然感到她近在咫尺——近在咫尺,而我却用手臂遮住脸,就仿佛害怕马上见到她似的。她俯身看了我半晌,而我则吻遍了她两只柔弱的手。
“你为什么躲起来呢?”她问道,语气十分自然,就好像不是分别ี三年,而只有几天没见面。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在等你。”
“你在等我?”我万分惊讶,只能ม用疑问的口气重复她的话…
她见我还跪在地上,便说道:
“走,到长椅那儿去。不错,我就知道还能见你一面。这三天,每天傍晚我都来这儿,就像今天傍晚这样呼唤你…你为什么不应声呢?”
“如果不是你来撞见,我连面也没见你就走了。”我说道,并且极力控制刚见面时支持不住的激动心情。“我路过勒阿弗尔,只是想在这林荫路上走一走,在花园周围转一转,到泥炭矿场的长椅上坐一会儿,想必你还常来坐坐,然后就…”
“瞧瞧这三天傍晚,我来这儿读什么了。”她打断我的话,递给我一包信。我认出这正是我从意大利给她写的信。这时我抬起眼睛,见她样子变得厉害,又瘦又苍白,不觉心如刀绞。她紧ู紧ู偎着我,压在我的手臂上,就好像感到害怕或者发冷似的。她还身穿重孝,头饰仅仅扎着黑色花边发带,从两侧衬得她的脸愈显苍白。她面带微笑,可是整个ฐ人儿好像要瘫倒。我不安地问她,现在是否单独一人住在封格斯马尔。不是,罗贝尔和她在一起。八月份,朱丽叶、爱德华和三个孩子也未任过一段时间…找走到长椅跟前坐下,这种询问生活状况的谈话,还继续了一阵。她问我工作情况,我很不愿意回答,要让她感到我对工作没有兴趣了。我就是要让她失望,正如她让我失望一样。然而,她却不动声色,我也不知道是否达到目的。至于我,既满腔积怨,又满怀深情,极力用最冷淡的口气跟她说话,可是又恨自己不争气,说话的声音有时因为心情激动而颤抖。
夕阳被云彩遮住一阵工夫,要落下地平线时又露出头来,几乎正对着我们,一时颤动的霞光铺满空旷的田野,突然涌进我们脚๐下的小山谷;继而,太阳消เ失了。我满目灿烂的霞光,什么话也没有讲,只觉得沐浴在金色的辉光中,心醉神迷,怨恨的情绪随之烟消เ云散,内心只有爱这一种声音了。阿莉莎一直俯身偎着我,这时直起身来,从胸ถ口掏出一个薄纸小包,要递给我,但欲给又止,似乎ๆ迟疑不决,她见我惊讶地看着她,便说道:
“听我说,杰罗姆,这是我的紫晶十字架,这三天傍晚一直带在身上,因为,我早就想给你了。”
“给我有什么用?”我口气相当生硬地说道。
“给你女儿,算是你留着我的一个念心儿。”
“什么女儿?”我不解地看着阿莉莎,高声说道。
“求求你,平心静气地听我说;别,不要这样注视我,不要注视我;本来我就很难开口。不过,这话,我非得跟你讲不可。听我说,杰罗姆,总有那么เ一天,你要结婚吧?…别,不要回答我,不要打断我的话,我这儿恳求你了。我仅仅想让你记住我曾经非常爱你,而且…我早ຉ就有这个念头了…存在心里三年了…你喜爱的这个小十字架,将来有一天,你的女儿戴上,算是对我的纪念,唔!但她不知道是谁的…你给她起名的时候…或许也可以用我这名字…”
她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我几乎充满敌意地嚷道:
“你干吗不亲手给她呢?”
她还要说什么。她的嘴唇像抽泣的孩子那样翕动,但是没有流下眼泪;她那眼神异常明亮,显得那张脸流光溢彩,具有一种超凡的天使般的美。
“阿莉莎!我能娶谁呢?你明明知道我爱的只能是你…”猛然,我拼命地一把搂住她,近乎ๆ粗鲁地把她搂在我怀里,用力亲吻她的嘴唇。一时间,她似乎顺从了,半倒在我怀里,只见她的眼神模糊了,继而合上眼帘,同时又以一种在我听来无比准确、无比和谐的声音说道:
“可怜可怜我们吧,我的朋友!噢!不要毁了我们的爱情。”
也许她还说过:做事不要怯懦!也许这是我自言自语,我也弄不清了;不过,我倒是突然跪到她面前,情真意笃地抱住她,说道:
“你既然这样爱我,为什么要一直拒绝我呢?你瞧!我先是等朱丽ษ叶结了婚;我明白你也是等她生活幸福了;现在她幸福,这是你亲口对我讲的。好长一段时间我以为,你要继续生活在父亲身边;可是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唔!过去就过去了,我们不要懊ิ悔,”她喃喃说道“现在,这一页ษ我已经翻过去了。”
“现在还来得及,阿莉莎。”
“不对,我的朋友,来不及了。还记得那ว一天吧,我们出于相爱,就彼此抱着高于爱情的期望,从那ว一天起就来不及了。多亏了你呀,我的朋友,我的梦想升到极高极高,再谈任何世间的欢乐่,就会使它跌落下来。我时常想,我们在一起生活是什么情景:一旦ຆ我们的爱情…不再完美无缺了,我就不可能再容忍…”
“你是否想过,我们没有对方แ的生活是什么เ情景吗?”
“没有!从来没有。”
“现在,你看到啦!这三年来,没有你,我艰难地流浪…”
夜幕降临。
“我冷。”她说着便站起来,用披肩紧紧裹住身子,让我无法再挽起她的手臂了。“你还记得《圣经》的这一节吧,当时我们为ฦ之不安,担心没有很好理解:‘他们没有得到เ许诺给他们的东西,因为上帝给我们保留แ了更美好的…”
“你始终相信这些话吗?”
“不能不信。”
我们并排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她才接着说道:
“你想像一下吧,杰罗姆;最美好的!”她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而她仍然重复道:“最美好的!”
我们又走到我刚才见她出来的菜园小门。她转身面对我。
“别了!”她说道。“不,你也不要再往前走了。“别了,我心爱的人。最美好的…现在就要开始了。”
她注视我一会儿,眼里充满难以描摹的爱,双臂伸着,两手搭在我肩上,既拉住我又推开我…
小门一重新关上,我一听见她插上门闩的声音,便挨着门扑倒在地,简直悲痛欲绝,在黑夜中ณ哭泣了许久。
何不拉住她,何不撞开门,何不闯进不会拒绝接纳我的房子里呢,不行,即使今天再回顾这段往事的全过程…我也觉得不能那ว么干,现在不能理解我的人,就表明他始终不理解我。
我感到极度不安,实在忍耐不住,几天之后便给朱丽叶写信,告诉她我去过封格斯马尔,见到阿莉莎又苍白又消瘦,我又多么深感不安;我恳求她保重身体并给我消เ息,可是等阿莉莎写信是等不来了。
信寄出不到一个月,我收到เ这样一封回信:
亲爱的杰罗姆:
我要告诉你一个ฐ非常沉痛的消息:我们可冷的阿莉莎离开人世了…
唉!你在信中表示ิ的忧虑完全是有道理的。近几个月来,她身体日渐衰弱,
却没有什么明显的病症;不过,她经我一再恳求,同意去看勒阿弗尔的a大
夫;大夫给我写信说,她没有患什么大病。可是,你去看望她之后的第三
天,她突然离开了封格斯马尔。这还是罗贝尔写信告诉我的,要不是罗贝
尔,我还根本不知道她离家出走,她很少给我写信,因而没有她的音信,
我也不会很快惊慌起来。我狠狠责备罗贝尔,不该放她走,应当陪她去吧
黎。说起来你会相信吗;从那时候起,我们就不知道她的下落了。你能判
断出真叫我担心死了;既见不到她,又无法给她写信。过了几天,罗贝尔
去了吧黎,但是没有发现一点线索。他那人懒โ洋洋的,我们怀疑他是否尽
力了。必须报警,我们不能ม总处于这种情况不明的折磨人的状态。于是,
爱德华去了,经过认真查找,终于发现阿莉莎藏身的那家小疗养院。可惜
太迟啦!我收到เ疗养院院长的一封信,通知我她去世的消เ息,同时也收到
爱德华的电å报,说他甚至未能最后见上她一面。她临终那天,把我们的地
址写在一个信封上,好让人通知我们,在另外一个信封里,她装了给勒阿
弗尔公证人的信件副本,遗嘱全写在上面。信中有一段我想与你有关,不
久我会告诉你。爱德华和罗贝尔参加了前天举行的葬礼ึ。护送灵柩的除了
他们俩,还有几位病友:她们一定要参加葬礼,并且一直伴随她的遗体到
墓地。可惜我没法儿去,第五个孩子随时要分娩ກ了。
我亲爱的杰罗姆,我知道她的死讯要给你造成极痛深悲,我给你写信
时也心如刀割。已有两天,我不得不卧床,写信很吃力,但是不愿意让任
何人代笔,连爱德华和罗贝尔也不行,只能由á我向你谈惟独我们二人了解
的人。现在,我差不多成了老主妇了,厚厚的灰烬已经覆盖了火热的过去,
现在可以了,希望再见到เ你。如果你要到尼姆来办事或游览,那ว就请到เ埃
格一维弗来。爱德华会很高兴认识你,我们—人也能谈谈阿莉莎。再见,
亲爱的杰罗姆。我非常伤心地拥抱你。
几天之后我便得知,阿莉莎将封格斯马尔田à庄留给她兄弟,但是要求她房间的所有物品和她指定的几件家具,全部ຖ寄给朱丽ษ叶。不久我就会收到封好寄给我的一包材料。我还得知她要求给她戴上紫晶十字架,正是最后相见那次我拒收的那枚:爱德华告诉我,她这遗愿如偿实现了。
公证人转寄给我的一包密件,装ณ有阿莉莎的日记。我这里抄录许多篇。——只是抄录,不加评语。不难想像,我读这些日记时心中ณ的感触和震动,要表述必然挂一漏万。
阿莉莎的日记
埃格—维弗
前天从勒阿弗尔动身,昨天到เ达尼姆。这是我头一回旅行!既不用操
心家务,也不必动手做饭,不免有点儿无所事事,而今天,188๖x年5月24日,
正逢我二十五岁生日,我开始写日记——虽无多大乐趣,也算有点儿营生;
因为ฦ,有生以来,也许我这是第一次感到เ孤独;来到这异乡,这近乎陌生
的土地,我还不熟ງ识。它要向我讲述的,一定类似诺曼底向我讲述的,我
在封格斯ั马尔百听不厌的事情,——因为无论在哪里,上帝都不会变样—
—然而,这片南方的土地讲一种我未学过的语言,我听着不免感到惊奇。
5๓月24日
朱丽叶在我身边的躺椅上打盹。我们所在的露天走廊,给这座意大利
式住宅增添了魅力,它与连接花园的铺沙庭院齐平…朱丽叶呆在躺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