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这东西原来是会传染人的，我对兰玲说话真的也变得柔声柔气，似乎也感染了茫然的悲伤。如此，直到兰玲抓起筷子搛着一条羊肉丝塞进嘴里。
“说到底，我妈还是离不开我爸，很多事我妈还得听我爸的，包括给我介绍对象。她说她一直都是在想办法挽救他。总之ใ，他们的事，一句话，没得救了！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早就有人指出，以往的那ว种所有人都结婚的婚姻社会业已崩溃。除非结婚的观念深入人心，即参与结婚的人都明显获益，而且都非常幸福。否则，年轻人将难以判断ษ结婚的状况是否会一代接一代地继续保持下去。宏建，趁此机会我要问问你，我们真的应该结婚吗？为什么非逼着我结婚不可呢，我爸爸妈妈的婚姻还不够教训吗？”
“谁的？”我问。
“没有，她说你知道的，叫你来公司后就给她去电话。”
我们下了车。暗灰色的昏黑中，远处的村落闪动着微弱的灯光。一阵凉风从平原深处吹来，我突然感到一阵冷。
“快进屋吧，今晚可能要下雨呢。”孙厂长说。我赶紧向亮着灯的店内走去。兰玲摇上车窗碰上车门，随即也跟进来了。孙厂长与他妹夫也进来了。店内摆放着3张八仙桌，几条条凳零乱地摆放着。除了我们，一个顾客也没有。店内弥漫着燃煤的气味。
“那只是一个比喻罢了。”
“好吧，我说了哦。”兰玲清清喉咙，“故事说的是有一财主和穷人比谁的道德好。大文学穷人们就去请阿凡提为他们出头。有一天，在大庭广众之中，当着老百姓的面，主持人问财主，‘财主，一边是金钱，一边是良心，你选要的是哪一样？’财主ว说，‘我当然选要的是良心呀！’主持人扭回头问阿凡提说，‘阿凡提，一边是金钱，一边是良心，你选要的是哪一样？’阿凡提说，‘我当然选要的是金钱哟！’主持人高声质问阿凡提，‘你为什么เ要金钱而不要良心呢？’”兰玲说到เ这里卖了关子，“你猜猜看，阿凡提是怎样回答的？”
“看上去就爱上了？”兰玲若有所思的样子，“看来，梦中情人的确是值得怀疑的一件事哦。”
“就是嘛，象玛丽ษ莲?梦露那样的，只是美国男人们的梦中ณ情人，她是天生的人间尤物，满具原始的野性，只可惜应了我国的一句老话，自古红颜多薄命。大文学”
“也许吧。”
跨出店门槛，才现夜幕已经降临了。我略๓感头脑晕乎乎ๆ的，脸上冒着微汗，我饭后就这个样子，特别是吃得过饱的时候更是如此。
“不可能ม的。”兰玲肯定地说。
“这是怎么说来着呢。”我说，“隔行如隔山呀？”
下午，3点刚过，兰玲的电å话过来了，是我给她说的这个时间，因为午饭后一般我喜欢迷糊一下，就是小憩一会儿，不然的话，整个ฐ下午都是昏头昏脑的，原来以为是一种什么病态现象，听人说别的人也有这种情状，谓之“饭醉”是矣，因饭在胃里酵而产生的微量酒精作用于大脑แ使然。——邀请她过来吃午饭，但她婉言谢绝了。
“街上这么多人就不拉手了吧。”我向兰玲说：
“你猜嘛？”她说。
“去省城旅游？”
“听起来就象上了一堂xing启蒙课。你能再讲讲你和‘丹青大师’的事吗？”
“唉，不是已经说过嘛ใ，我的同事及姐儿们说起我来，都认为我是一个ฐ有点儿特色的人物，都以为我是一个ฐ只恋爱不结婚的女人。大文学其实，说白了我只不过就是耍过几个小情人而已，因为我见不得他们唇红齿白青春勃勃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的傻模样儿！”她瞪着圆眼睛问我，“宏建兄，你信吗？”
“你摸了吗？”谭名山用有些夸张的声音问。
“别烦了，人正不怕影子歪。”我问谭名山，“你现在每晚还去舞厅吗？”
兰玲已๐经脱掉了运动衣，跑回来把衣服放在沙滩的中ณ段，随后又跑去上方แ的滩头蹦跳着热身。大文学她着三点式泳装准备下水了。
“我在这一带淘过鹅卵石，还兼营河沙呢，休息时我就下河游泳。”她补充说，“其实在沙滩上用不着高声说话，在空寂中ณ人声自有其穿透力，老远都能听见。”
“奥运精神重在参与，”我接过阿威แ的话头说，“不过，这也得看她本人自愿呀——不会不合拍吧？”
说话间，我上身向后一倾便靠在了椅背上。我的两只手臂环绕在后脑上。我感觉有些无聊，侧扭着头看看兰玲，旋即往后一移，连人带椅移到了兰玲的身后，鬼使神差般伸出左手去，往她腰上摸了一把。我扭回头来看看先丽和德威，她俩似乎并未看见隐匿于桌椅之ใ后的莫名的小动作。她的红色运动衫经我一掀，在上衣与裤腰之ใ间露出了肉色的腰来。腰上纤细的汗毛，在壁灯照耀下出微光。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这样说，打肿脸充胖子似的。在茶园子里，茶客眼前，她既ຂ然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再说了，她假托是在审美——审胡子之美的话，我的确不便反感什么เ。对于茶博士的因技艺高和娴熟所引的美感，我也并非未能感知，同感应当是在内心深处产生过的，只是碍于场合与面子不便说出来而已。茶博士冲茶水时的出手不凡，的确引人入胜，确能使人想起“行行出状元”的业界老话来。看茶博士涮碗、拨茶、沏茶、冲茶，那一整套动作之娴熟ງ，之一气呵成，硬是把简简单单的冲茶弄成了一门茶艺绝活，观之确乎一种精神享受。在省会的茶园子里我看过茶艺表演：有的师傅身怀绝技中的绝技，2o个ฐ茶碗，一只手便拿了，将2๐o个碗拿捏成一个ฐ弯弯的金钩๗，是谓“倒挂金钩”是也。刚ธ才为ฦ我们掺茶的掺茶师，据说便是从省会聘请过来的。至于兰玲本人有无什么茶道，我暂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浅浅的喝茶随意的聊天吧，似乎尚未养成日常喝茶的习惯。
“今天上午真是难得空闲。大文学现在你能ม讲讲你是怎么认识先丽的了吧，我是通过远宜才认识先丽的，你呢？”
“你也不会反对我谈创意学，是吧，即便你真的不想听，我也要提醒你说，二十一世纪将是知识经济时代，中国的经济即将走向创新า经济与创意经济，这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我们必将以一种崭新า的创造而笑傲全球，这也是我们为ฦ一代人的责任。”
“你这是为ฦ政府在呐喊吗？号召企业增强创新า能力。”
注视着蹦蹦跳跳做着健身运动的兰玲，我注意到她穿着混纺的深红色的圆领童装，下装是黑色健美裤ไ，脚上却蹬着一双黑色高统的皮靴子，上下的搭配略显不协调。但站在街面的低凹处远远望过去，在灰色调的城市水泥森林陪衬之中，好像一只飞翔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我知道这是她在玩消เ失——我也不上她的当，权当没看见，知道她玩够了届时便会自已冒出来——这是她第一次跟我玩失踪。看着兰玲消เ失在空气中的身影，在视觉的转换里我觉得遭受着一种莫名的神迷。这神迷在竭力地吸引我并推拉我。这种神迷到底是什么เ性质，到底包含着什么เ实实在在的内容，是阶段性的，还是终级性的？将把人带向何方？是理念，是金钱，是事业？抑或还是这三者的综合，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由神迷化成的谜语是我不得其解的东西。生活似乎ๆ总是向我展示它神秘不测的一面，以及陌生的不可预知的体验。
跳舞时，谭名山总是跳得很夸张，右手有意无意总往女舞伴的腰部往下溜。究其原因，他便会向你解释说，跳舞时男ç人的右手要按在女伴的臀部上去才有意思，这样才派。懂吗。才有格，才叫有板有眼儿！听着谭名山一本正经地解释，你笑可他不笑。后来与他更熟悉些，知道他在部队上与他的女友即现在的老婆跳舞时，舞姿ู就是这样定的型。他老婆是原海军的文工团员，溜溜的肩膀宽宽的臀，臀部鼓鼓的，葫芦型的身子极赋性感。
“如果有人约你去白云朵朵的蓝天上去举行婚礼呢？”
那当儿，她盯住我的两个眼球一张窘脸说：
“我尽力罢，”我说。
“谢谢。你总得自己点亮自己้的蜡烛嘛ใ，”兰玲不无幽幽地说。
那ว当儿，她尚未完全从情绪的巅峰状态中ณ回过神来——她游离于一种貌似空幻的情态中ณ，迷离的眼中满含着困惑和哀怨。
末了，她盯住我，神情凝滞地对我说：
“宏建，你知道吗，我是真的恨你的！”
“怎么啦，”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究竟怎样才能使你满意？”
“难道说，你就是我的爱人吗？你就是吗？——就是你吗？！”她怔怔的不甘地说。她的头零乱着，直勾勾的眼神透露出一种深邃的让人猜不透的女ying神秘；眉宇间映出的缥缈的气韵，让人觉得她的沉迷的神思仿佛早也去了千里之ใ外。
霎时间，兰玲盯住我的眼中沁出泪水，又喃喃地叨念：你能引领ๆ我象嫦娥那样地向着幸福飞升吗？你能引领我象嫦娥那样地向着幸福飞升吗？她伸出舌尖舔舔干燥的上嘴唇，不再看我，背过身去向着墙壁。
我不知这是不是她的乐极生悲；我不解也不习惯于她的这种别ี有用心或是瞬间的魔怔。——但愿这魔怔转瞬即逝！我把头别了过去，茫然地望着床头的柔光，一时无语。
一会儿，我忍不住问她：“这就是你的最新的感觉，就是你要对我说的？”
兰玲一句话也不说，她默不作声。1分钟后，兰玲转过身来，一把挽过我的头去，将我的头贴在她弹ying十足的胸脯上。她继续沉默着——沉默得有些意味深长。她好像不再继续流泪。
过了一会儿，我怯生生地问：“你这是在怪罪我吗？”
“别ี问了。——其实跟你没关系，我知道是我有问题而不是你有问题。”
听她的口气，显然，她已经平和下来了。她缓缓地说：“也许，是极度的情致使人自我消解罢。我这是在担忧和惧怕从此将失去我自己。如果在爱海的高峰上人就融化了，可是快乐่只是一瞬间，而带来的却是永远的孤独感。这是一种恼人的悖论——我既渴望高峰又憎恨高峰，每一次高峰之后，让人透支的是快乐——这是我没想到的，先丽ษ给我介绍了爱情，也就是说介绍了你，却同时也就给我介绍了忧伤，我会因孤独而忧伤。而且，在将来，我会再次因孤独而忧伤。这就是我自已的悖论。这悖论只属于我。所以啊，宏建，没有你什么事的，别ี记挂在心上啊。
“还记得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爱是严肃的，因而，爱的礼节是完全可以而且应当讲求的。但作为ฦ爱的对立面的ying则不同了，ying是可以张扬甚至于放肆的。ying的可爱之处就在于它就是本ying的。所以嘛ใ，面对着生命中的ying与爱，我无法做到不陶醉，无法做到假沉沦，无法做到不悖论，这就是我的宿命！”
“宏建，”兰玲把怀抱中的我紧了又紧，“谈谈你的感觉吧，能告诉我你高峰时的感觉吗？”
“在脑子里——”我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有几十上百颗小炸弹在脑แ子里爆炸似的，同时体内涌动着灼热的暗流。只是，看得见光芒，听不了声音。你亦有这种现象吗？”
“刚才不是说过了，在爱海上，高峰过后，好像遗失了什么似的，感到自我象练钢炉中的钢水一样消溶了，人将不再是自己了，似在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虚无黑洞要把人整个ฐ儿地吞没；反正我都有这种怪怪的感觉，让人无法忍受、令人窒息的情感一次次融化了我；我恐惧于这种隐藏在情感后面的那ว种致命的孤独感，每一次它都伴随着情感的过去而露出它的狰狞面目；就是说，情感一走，可憎的孤独它便要来的。真的，我想起来便感到惧怕，所以我感到一种迷惑不安的痛苦。在爱海中与谁共赴高峰？每一次极致之ใ后，我都不能平静；别的女人看见的是鲜花，我却常常看见撒旦，梦见魔鬼。所以，我有时觉得我的面目真的可憎！”兰玲不停地自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