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掐灭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看到一个ฐ光头的年轻人摇晃着向我走来，他伸出右手向我展示宽大的手掌。面对他的身高，我相形见绌。我的第一个ฐ判ศ断是遇到了劫匪，心里顿时有些紧张。我壮着胆子说了句“3дpabcນтyйтe（您好）”，他也回了句“3дpabcນтຐyйтe（您好）”，并再次向我晃了晃手掌。我的心情开始松弛，集中ณ精力考虑他的要求是什么。我想到我刚刚ธ扔掉烟头，也许是要罚款，但看他的随便的穿着并非像执勤人员。这时我勇敢地冲他笑了一下，他也冲我一笑，那ว一笑暴露了年轻人的全部稚嫩。我彻底放松，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递给他，并用打火机给他点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很惬意地离去。
“俄罗斯ั女孩长得太漂亮了，个个都是小美女。”何优美感叹道。
“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有个门就进去了。”我刚ธ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抬眼正看到เ孙导和郝主任走过来查房。我讲了我俩的遇险记。
“中ณ国人。”曲博士说。
她的眼神充满着一种探究的目光，很天真的样子，并不使人感到尴尬。她的面容慈祥又透着一股生气，让人感到一种意外的青春气息。
我看着丹妮娅和她的姑母热烈拥抱，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我对她的好感，一只手却早已被她紧ู紧的抓住，拉我到เ房厅的沙上坐下。
我在丹妮娅姨ถ妈身上感到一种激动，她一直冲着我笑，那种笑不能简单地用友好来一笔代过。在那样一种凝视的笑容里，我竟有些不知所措。
“欢迎你，可爱的中国人。我叫卡秋莎。”
我更加意外：“您会说中文。”
“我姨妈特别喜欢汉语。”丹妮娅说。
但是，我还是感到难以抑制的惊讶。虽然还是能听出外国人的口音，但其流利的程度与音的准确远远过了喜欢的程度。
房厅的桌子上已摆满了招待客人的水果和巧克力点心。丹妮娅ๅ的姨妈给我俩斟ต了半杯俄罗斯ั红酒，然后端着杯对我说：“干杯！”
我喝了一小口甘醇的红酒，抬头注意到เ墙上挂着一张用镜框镶嵌的照片，是两位年轻男ç女在树下的合影。两位主人公似乎ๆ是情侣，显得很亲密的样子。照片已๐经黄，显示着久远年代的痕迹。那女孩竟然有丹妮娅的影子。丹妮娅笑着说，她可没有她的姨妈漂亮。
卡秋莎把照片从墙上取了下来，然后抱在怀里良久。突然侧着头对我说：“那ว是我的爱人。”
她的身旁是个ฐ亚洲人，而且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是个中ณ国人。
我好奇地指着照片上的那ว个年轻男ç子问：“是┅┅”
“他生在遥远的中国。”
“但好像是在……”我看着背景有些模糊的中ณ国大屋檐式建筑。
卡秋莎点点头，“这是在中国。”
“您到过中国？”
卡秋莎抬眼看看窗外。秋日的草原上仍然万木葱茏，枝叶茂盛。
“我在中国生活了十年。”
我的思维虽然仍处在诧异之ใ中，但多少有了些头绪。我意识到十年里会有一段很生动的故事。丹ล妮娅ๅ举ะ杯说：“干一杯，好吗？”
吃完饭后，丹妮娅提议姨妈弹一支钢琴曲子。卡秋莎欣然同意。她在我和丹ล妮娅掌声的护拥下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用一块白毛巾轻轻擦拭琴键。我现她的行动有些迟疑，似乎在找寻什么เ。她的手慢慢地抚摸琴键，像是在安抚一位老朋友，也像是酝酿着一种情绪，随后，我听到เ了一种熟悉的旋律。
那是中国名曲《梁祝》，这让我大为惊异。惊异并非由于一个ฐ异国女子对中国音乐的爱好。我的吃惊完全来自于我的不同的音乐体验。我竟然在这中国家喻户晓的钢琴曲中ณ听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很轻易地掩盖了钢琴音的不连续性，多次添加的颤音处理让钢琴描绘出那种极为细腻的情感旋律。那绝非是我很习惯的浪漫与缠绵悱恻的柔美，更不是中国式的哀惋凄凉，而完全是情感过于投入后的自我抒。
渐渐地我听到เ了一种倔犟的声音，一种顽强的力度。音乐逐渐摆脱了小调忧郁๗悲切的束缚，刻๑意推出一种力量。这种力量的释放显然并不满足于对忠贞爱情直白的倾诉，而是着力宣泄着某种抗争后不断的控诉。她抛弃了钢๐琴的技巧ู，指尖触键完全凭借一种心灵的感应。她甚至打破了原来乐่曲完美的结构，让音乐到达展开部时多次盘旋在第二主题的激荡中，不再回到优美的爱情主ว题上。她频繁地修改着音符的长度，甚至突破了音乐小节对时值的限制，使人无法忽略๓音乐่中极为自我的情绪。连续强有力的和弦撞击着我的耳鼓，我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血液ຂ冲击汗腺那种不由自主的震撼。
音乐最终意外地停在了让人感到倾斜的和弦上，猛烈的力度戛然而止。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竟有些湿润。
“知道我为什么要到中国去吗？”我和丹妮娅ๅ在丛林中散步，大口大口呼吸着林中新鲜的氧气。
我摇摇头。
“因为一诗。”
“一诗？”
丹ล妮娅走到เ一棵古树前，转身靠在树上，一双大眼睛盯住我，朗诵道：
午夜与黎明
想你是午夜后瞬间的清醒
和专心致志地等待天明
是犹豫不决的躺下与爬起
以及充满希望的无比坚定
爱你是黎明时刹那的晨曦
及拿起电话时的小心翼翼
是佳人床畔的睡眼迷离
以及放下电话时衰落的勇气
我一边点头一边回味着各种意象形成的有些凄美的意境。“这是一爱情诗，可似乎有些东西不对劲。与你姨妈有关吧？”
丹妮娅点了点头。
“我的姨妈15岁的时候随父母到中国援助一个工程项目。后来我姨妈在一个外专的学校学习汉语。当时教我姨妈现代汉语的老师是一个刚ธ毕业的年轻人，叫韩尧，就是照片上的那个ฐ年轻人，很英俊高大吧？”我点点头，听丹妮娅继续讲故事：“他总是那样彬彬有礼ึ、笑容可掬的样子，清瘦的脸上镶着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韩尧有着中ณ国人特有的谦虚和勤奋，上进心很强。我姨妈很快就被那种含蓄内敛的东方气质吸引住了。尤其是韩尧在上课时表现出一种与性格迥异的奔放激情，更让我姨妈着迷。
他们相爱了，爱的那ว样热烈。他们每天都要见面，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即使这样，他们每天还要互相通信。韩尧说要给我姨妈写1oo诗。”
“那诗就是韩尧给你姨妈写的吧？”我插了一句。
丹妮娅点点头，接着说：“很好，不是吗？我看后都感动不已。后来韩尧给我姨*โ母亲写了一封信，叙述他如何爱我的姨妈。信写的特别ี真挚。我姨*母亲看了信后很感动，也很高兴，竟然同意他们的交往。”
“再后来呢？”我问。
“六十年代初，中苏关系不好，苏联撤回了所有专家。我姨ถ妈也不得不随同父母返回俄罗斯。我姨妈和韩尧听到消เ息后痛苦万分，难舍难分。那是他们的初恋，他们的感情已经难以割舍。他们互相鼓励等待对方，他们相信中ณ苏关系肯定会好起来。他们向对方表白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并且誓遵守誓言。他们互相通信，一直保持着联系。直到19๗62年，韩尧的信件突然中断ษ，我姨*去信也石沉大海。”
“你姨妈回国后情况怎么样？”我问。
“我姨妈一直等待着心上的人，终生未嫁。”
我有点震惊，同时也对丹妮娅的姨ถ妈肃然起敬。
“我姨妈回国后遇到很多追求者。有一个很好的小伙子深爱着我姨妈，我姨*父母虽然理解我姨妈，但也希望能正视现实。我姨妈说如果得不到เ韩尧的确切消เ息，她不会轻易撕毁诺言。漫长的等待一年又一年，但是岁月磋砣却无法摧毁我姨*意志。甚至，我姨妈一直对未来有一种孩子式的美好的憧憬ä。”
“他们后来一直没有联系上吗？”我在丹妮娅间歇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地问。
“三年前，我姨妈通过中国当地的电视台播了一则启事，希望以此找到韩尧。电视台竟然回信向我姨ถ妈出到当地访问的邀请。我姨妈追问韩尧的下落，电视台卖了个关子，未置可否。我姨妈急切地赶到เ当年读书的城市。第二天，电å视台让我姨妈上了晚上的节目，那ว是一个收视率极高的直播节目。主持人介绍了韩尧和我姨*故事，现场气氛很紧张，人们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当白苍苍的韩尧出现在大屏幕的时候，我姨妈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韩尧随后躬着腰从后台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岁月无情，当年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竟然变成了一个落魄的老头。”
我突然看到丹ล妮娅眼中闪烁的泪花，我耐心地等待她平静一下心情。丹妮娅接着说：“韩尧在文化大革命中被造反派污蔑成苏修特务，并因此坐了一年的监牢。在狱中他的腿两次被打断，落下终身残疾。出狱后，由á于无法回到原来的外专学校工作，几番颠簸，最后在一家工ื厂的仓库里当了保管员。再后来，他的问题得以平反，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时给他分到了一个中学教俄语，一直到退休。”
“他后来没有找过你的姨妈吗？”
丹妮娅摇了摇头，说：“两个老人见面的时候，我的姨妈极为激动，现场的气氛也很热烈，以为两位多年的恋人会拥抱在一起。但是什么情绪化的场面都没有生，两人只是久久地紧紧握住对方的手。韩尧的表情显得很冷静，他似乎对过去的一切很漠然。”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听丹妮娅继续说：“也许这些年韩尧经历的变化实在太多了，当年那个英俊潇洒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已经荡然无存。他没有了过去的激情。生活的艰辛磨掉了他年轻时的倔犟的朝气，他见到我的姨ถ妈时没有流泪，表情也显得很平静，让我姨妈颇感意外。他邀请我姨ถ妈去他家作客时也显得礼貌和客气，完全是一种礼节性的询问，缺乏喜出望外的真诚。我姨妈失望地离开了中ณ国。”
我一时无语，竟然长叹一声：“唉！”
“但不管怎么说，我姨ถ妈见到韩尧也了却了她一生的心愿。”
“他们不能再次走到เ一起吗？”
丹妮娅又摇了摇头，说：“韩尧已经有了一个家庭。”我点点头，这个结果虽然不理想但并不出人意料。
“他在出狱后第二年与厂里一位工ื人结了婚，现在，他的两个ฐ儿子都已大学毕业，回到了他的老家上海工作。他说，咋样都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