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冷不热道:“查案自然重要,不过风雅之事也不能缺,孤这不是得空来了么?”
太子一听微微变了脸色,而旁边的司马善则瞪大双眼兴冲冲地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显然是来凑热闹的。
王述之带着司马嵘从小巷๕的另一头绕出来,低头欲掸衣袖,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裳已经干干净净,不由回头朝司马嵘看了一眼,见他正皱着眉头揉肩,便停下脚步:“怎么?摔疼了?”
“是。”司马嵘想起自己滚下马车时似乎是让他护着的,不由á抬眼朝他看了看,“丞相可有哪里摔疼了?”
王述之摇头感叹:“真是可惜!眼下尹大人年事已高,正欲告老还乡,本相原本还想着将太史令一职留给令郎,如今看来只能ม另觅良才了。”
大晋崇尚玄学,喜爱清谈,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普通士子,无不以清谈为乐,司马嵘对此却嗤之以鼻:清谈能治理国家么?清谈能击退胡人么?清谈误事啊!
元丰不解地跟着他,想起昨晚的事,看向他的目光透着几分崇拜,喋喋不休道:“元生,你几时学会弈棋的?真是太了不起了!对了,我以后该改口叫你王迟。听说丞相府里连名带姓只用两个字的下人可不多,走出去身份都不一样,连着姓喊出来,别人一听就知道是在丞相身边伺候的。”
司马嵘冲着墙无奈地叹息一声:“我方才不小心磕着腰了,想让你帮我瞧瞧有没有伤着。”
司马嵘微微眯眼:“西南又起叛乱了?”
那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整日在二公子跟前伺候,怎么เ会不知道?是不是曹武我不清楚,永平郡ຉ倒是真的,打了可有近半年了。”
王述之ใ兀自思索,沉吟道:“迟,晏也,才高而气清,不如就叫你晏清,如何?”
说着抬起双眼,一下子望进司马嵘沉沉幽幽的眸子里,忽然觉得这双黑眸有着极深的漩涡,让人移不开目光,竟也跟着怔住了。
马车轻晃,碎光从竹制的帘缝中透洒进来,明暗交织里,二人互相对视,竟都有些出神,狭小的车厢内一时寂静无声。
最后倒是王述之先醒过神来,笑了笑:“怎么成木头了?不喜欢?”
司马嵘忆起自己上辈子到เ死都是无字,不由心中ณ酸楚,想不到本该由长辈放在心上的事,如今却由王述之提起,一时脑中有些纷乱ກ,连忙垂眼遮住心绪,感激应道:“丞相有心了,属下很喜欢。”
王述之ใ仔细看了他一眼,又倾身凑过去打量他神色:“你怎么了?”
司马嵘迅速收敛心神:“无事,属下只是心中感激。”
王述之点点头,未再多问。
二人到เ了幕府,下了马车,司马嵘目不斜视地跟随他走进去。
入了议事厅,很快便有一拨人迎上来拱手行礼,直起身后抬眼一看,见王述之身后跟着的少年眉宇不凡,气度隐现,不由齐齐愣住。
王述之侧身让开,抬手将司马嵘拉到身前,含笑道:“我身边这位名叫王迟,字晏清,往后与诸位便是同僚。”
司马嵘微微一笑,对众人躬身拱手,又在王述之ใ的引见下与他们一一见礼,谦逊道:“在下初ม来幕府,若有行事不周之处,还望诸位前辈多多指点。”
这些幕僚早就听闻有一名叫“王迟”的仆人很得丞相赏识,想不到如今这仆人竟已免除奴籍、出入幕府,不由大为惊讶,再看王述之的态度,更是不敢对司马嵘轻待,忙拱手回礼。
裴亮见王述之兀自入座,忙跟过去,低声道:“丞相,恕属下多,王迟瞧着心气不低,恐非池中ณ之物,您若是想要重用他,务必三思而后行。”
王述之轻轻一笑:“怎么เ?你还怕他闹翻天不成?志存高远方แ为男ç儿立世之本,王迟这样的正合我心意。倒是陆公子差点令珠玉蒙尘,如今看来,我可要重新า审度他的眼光了。”
“正因如此,丞相更要小心才是,并非陆公子不识珠玉,而是王迟此人在陆府确无过人之处,若这八年的谨小唯诺都是有意为之,岂不正说明他心机极重?”
“唔……”王述之ใ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笑道,“看来陆公子并非眼力不济,倒也可以重用,如此一来,我岂不是同时得了两位人才?”
裴亮:“……”
王述之朝他摆摆手:“此事不必过于忧虑,我丞相幕府岂非容人之处?用人不疑疑ທ人不用,难道为了安心,用一些酒囊饭袋才对?”
裴亮仔细想了想,点点头:“丞相所在理。”
王述之知他忠心,并不在意,只抬眼朝司马嵘看过去,见他在那些幕僚面前气度从容,竟隐隐透着凌驾诸人之上的气势,不由微微一笑,赞道:“裴亮,你的眼光也不错。”
裴亮听得不明所以。
王述之哈哈大笑:“好了,你先下去吧。”说着朝司马嵘招招手,示意他在自己้身侧入座。
正在这时,有人送来急报,王述之接过来展开一看,敛起笑容。
季主簿问道:“可是豫州有消เ息了?”
王述之抬眼,眼底微沉,将急报递给他。
众人传阅,纷纷变色,最后传到เ司马嵘手中,司马嵘只扫了一眼便明白过来,这是将豫州的案子查清楚了,着眼处正是他曾经提过的刘其山,豫州ะ牧梁大人下面的主簿。
送贺礼入京的是杜大人杜越,杜越路过豫州,顺道拜访梁大人,不过吃了顿饭的功夫,贺礼ึ就不翼而飞,眼下已经查出来是刘其山与人里应外合,而外面偷偷将贺礼运走的却是太子派过去的人,如今太子奉命彻查,算是自己้查自己。
厅内一人怒极冷笑:“太子这是贼喊捉贼,真是唱的一出好戏。”
司马嵘在一旁听着,并未开口,王述之ใ也不曾询问他的见解,只在众人商议之后,吩咐道:“先将贺礼盯住,我们是暗查的,不宜声张,暂时按兵不动,看太子究竟要做什么,到时再做决断ษ。”
二人回到马车上,已近日暮时分,王述之笑看着他:“今日未曾给你安排差事,你可有想法?”
司马嵘道:“丞相这是为属下着想,属下需向他们多请教,为丞相效劳不急在一时。”
“唉……你也太无趣了……”王述之大摇其头,指节在他额头敲了敲,笑道,“若给你安排了差ๆ事,你每日都要往幕府跑,我使唤谁去?”
司马嵘:“……”
王述之朝他脸侧的伤疤看了看,见那道口子极为细小,并不明显,又朝嘴角看去,指节下移,在伤疤处不轻不重地碰了碰:“想不到你也有莽撞的时候,竟能ม让树枝戳到,还疼么?”
司马嵘双手莫名攥紧ู,抬眼看着他,脑แ中忽然空了,只摇摇头。
王述之ใ眼角笑意流转,触上他的视线,手指一顿,也不知怎么เ了,竟鬼使神差地又往下移了半寸,在他下颌๒处轻轻捏了捏,打趣道:“怎么就不是面如凝脂了?是你眼神不济还是铜镜沾灰?”
司马嵘:“……”
王述之ใ说完自己倒是先愣住,见他耳尖微红,面上却老成持重,眼底再次浮起笑意,“唔”了一声:“的确不是,偏瘦了,还需再多吃一些。”
司马嵘:“……”
回到丞相府,听说陆子修今日曾登门造访,王述之又让人去传话回请他:“让他直接去秦淮河的画舫,我在那里等他。”
接着进屋自己换好常服,并不用司马嵘伺候,换完朝他看了一眼,道:“你就不用去了,趁天色未黑,出去给自己置办几身长衫,这些短褐ຈ以后不必穿了。”
司马嵘应了声是,就见他匆匆忙忙出去,原地怔怔地站了片刻,竟有些走神。
陆子修登上画舫时,天色已经黑透,王亭拉开帷幔将他请进去。
今日画舫上并无歌舞,王述之一人坐在里面独酌,听到动静抬眼看了看,笑起来,伸手示意对面席位:“左梧兄快请进,不必多礼,坐。”
陆子修止住大礼,微笑拱手,道了声谢,入座后目光轻扫,并未见到司马嵘的身影,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王述之ใ见他面上不动声色,笑了笑只作不知,一番对饮寒暄后,开口道:“上回陆太守来京,我曾向他打听过你的意愿,陆太守说你纵山水、无意朝政,我可是好一阵遗憾,想不到เ今日竟有惊喜。”
陆子修微微一笑:“看丞相来信中提到新亭,陆某如遭当头棒喝,这才深知自己平素过于任性,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当为朝廷尽绵薄之力才是。只是陆某久居山水竹林间,于朝政略有生疏,恐会辜负丞相厚望。”
“怎么会?王迟在你身边,只习得你才学一二,便已叫人刮目相看,你就更不必如此谦虚了。”
陆子修闻更加诧异,心道元生虽聪明伶俐,可毕竟心性怯懦,一一行都怕行差踏错,也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不显拘谨,怎么忽然得了丞相如此大的夸赞?
王述之ใ浅酌一口,笑道:“对了,王迟已被我免除奴籍,他不愿更名,我便为他赐字晏清,今后他恢复自由á之身,算是幕府中人了。”
陆子修心底一坠,面色微变。
王述之笑看着他:“你可替他高兴?”
陆子修疑云丛生,忙定了定神,微笑点头:“能得丞相赏识,在下自然替他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