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瞟了她一眼,“先由我保管,你在家好好照顾左学。”
没有证件,她连门都出不了,更不用说离开香港了。
平心而论,左思对她不差,衣食住行,样样考虑周全,不等她开口,所有东西一一送到她跟前,华服美食,珠宝行头,甚至在银行给她开户,有股票有基金,自有人打理。钟母搬到เ加护病房,有护士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照顾ุ。钟笔骗她说有社会人士赞助。他还送钟็箦去美术学院专门学画。
她已怀有七周的身孕。
最后闹得整条街都知道了,人人同情钟็家的孤儿寡母。厂长被舆论逼得没办法,召集厂里的工ื人给钟家捐钱,又答应厂里出一半的医药费。街道办事处的吴伯是个ฐ热心人,有亲戚在北京某家医院担任主治医生,打电话帮她们联系住院事宜。钟笔本想在省里的医院治疗,考虑到自己可以一边上课一边照ั顾母亲,于是带着钟箦一起来了北京。
那ว段时间,她以弱不禁风的双肩一力挑起千斤重担。
不管她有多么讨厌、鄙视、痛恨、嫉妒钟笔,也不应该做这种损人不利己、自毁长城的事,当真愚不可及!随着时间推移,她越发惶恐不安。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不说出去,就没有人知道,头上三尺有神明啊,天知地知,在你看不见的地方แ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道德的枷锁以及良心的谴责将她勒得几乎无法呼吸。
张说既ຂ然出面迫得郭记者辞职,那么也一定猜到提供□消息的人是她。当年钟笔抛弃张说改投他人怀抱曾引起轩然□,但是知道她未婚生子一事的人却寥寥无几。
钟笔找出他的试卷和练习册,语文填空题,上一句是“身无彩凤双飞翼”,下一句写的是“落架凤凰不如”。她气得差点儿七窍生烟,“左学,美得很,美得很,我今天就让你尝尝落架凤凰不如的滋味!”
左学听到她在后面追,跑得更快了,没头没脑往下冲。到了楼ä下,他一边往后看,一边使劲敲张说的大门,快点儿,快点儿,老巫ใ婆就要来了。
左学星期一早上怎么都不肯去上学,他已经被老师下了最后通缉令,再不请家长来她办公室喝茶,他就要扫一个ฐ月的男ç厕所。打死他他也不要去学校了。
左ุ学眼睛滴溜溜乱转,想到了张说……
钟笔一愣,没想到เ他会说起这个。不,钟็家任何一个人都不需要依附他才能ม生存下去。她想了想,说:“钟箦还小,这些事情以后再说。”语气很平静,不想触怒他。事关钟็箦,她没有照以往的子,来个钉ล头碰铁ກ头,硬碰硬。
钟笔打开一看,线装本的古籍,上面写着墨子閒詁四个繁体字,清代著名学者孙诒让做的注本,纸张泛黄,年代极其久远。她翻开,看见内页上的出版年月,便知是绝版,有价无市。她心中ณ涌起一股烦闷之情,冷冷地说:“我又不做学问,有什么用?”
钟笔耸肩摊手,“没办法,有些衣服不能ม折。”张说这次请酒店服务生帮忙运下去,又叫了魏建平来帮忙。魏建平听钟笔说完地址,“咦”了一声,“张说,你不也住这儿吗?”又问,“几层?”
钟็笔一口打断ษ,“法国菜又贵又少又难吃……”魏建平看她,挑眉问:“那ว你想吃什么?”钟笔眉毛一抬,“还用说,当然是麻辣烫了。”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常常邀着一块儿去吃烤羊串麻辣烫油炸香蕉这些东西。
钟笔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小胖子,吃得跟圆球一样,踢一脚就能在地上滴溜溜打滚,还不知道减肥!她跑上去抱了一堆书出来,抽出其中ณ一本,扔在左学跟前,“今天你要是不把大学这一篇背下来,就给我去跪键盘。”
左ุ学不知道北京的小学具体是怎样的情形,总以为ฦ大概跟他母亲一样变态,于是不做声。他翻开一看,大声叫起来:“怎么是这个ฐ样子?”有注有疏的竖版繁体大学,大小字体不一,一下横排,一下竖排,看得人眼花缭乱ກ,头昏脑胀。不要说他,中ณ文系的人都不一定看得下去,钟笔故意找来杀一杀他的威风的。这种版本的古籍,她也只有买过,没有看过。
还是这样的脾ຆ气,这样的悠闲自在,十数年不变。钟笔不知为何,像是他乡遇故知一般,抓到一点儿什么熟悉而又永恒的东西,觉得非常高兴。她冲过去,手舞足蹈地叫:“老板,我要买吃的!”激动得恨不得把屋顶掀了。
老板瞄了眼她身上华美的礼ึ服以及颈上的钻石,知道她在开玩笑,痛快地答应:“行。”钟笔哈哈大笑,觉得自己像是回到เ了学生时代。
来到后海ร顶有名的一间酒吧,张说点了两瓶酒。钟็笔心中ณ感叹,果然是出人头地了,那个价格,眉头都不皱一下……
张说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牢牢看着她说:“最近。”
左学很不耐烦,“你不是要跟左ุ思离婚吗?以后怎么办?”连他都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懊恼地说:“左思在上面,我们换个地方。”
她一定要想办法离开。左ุ思凭什么对她为非作歹?丈夫将妻子软禁……一想起来便叫她心寒胆颤。
左学瞟了她一眼,“我觉得溜出去的可能不大,还是继续想办法通知张说吧。”钟笔沉吟半晌,点头表示ิ同意,只能这么เ办了。
张说有些挂心,自从钟็笔走后便杳无音信,连电话也不曾打一个ฐ。身边突然少了他们母子唧唧喳喳、吵吵嚷嚷,他颇不习惯。等了两ä天,他终于耐不住,拨了个ฐ电话过去。
轻快的音乐声响起,打破办公室的宁静。左思正在看一份投资决策书,受到打扰很火大,想了半天,才发觉陌生的铃音来自抽屉。他取出钟笔的手机,看见屏幕上“我的阿悦”几个大字欢快跳跃着,颜色不断ษ变化,眸中闪过不悦。他打开后盖,取出电池,哐的一声把手机又扔了回去,低头继续办公。
张说见电话没人接,再打已经关机,思索半天,得出的结论是钟笔的手机一定被偷了。他想:等从欧洲出差ๆ回来,再绕道去香港看她好了。
钟笔决定亲自下厨笼络左学,两人好继续演双簧,瞒天过海。排骨和山药是托保镖从附近超市买来的,放了枸杞、当归、党参等药材,做得色香味俱全,又滋补又营养。左学连喝了三大碗,挺着滚圆的肚子在地毯上打滚。
钟笔用脚踹他,“吃饱了起来干活,放机灵点儿,别再像上次那样笨头笨脑แ的。”又交给他一张蛋糕店的画册,图案非常美,“快去,快去。只要你把电话打出去了,要吃多少山药排骨我都给你做。”
左学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不过这是俩人早就说好的,他不得不再次“无间道”。
他拿着画册出来,扔给保镖,“我要吃上面的水果蛋糕。”
其中一个保镖为ฦ难地说:“小少爷,我们不知道这家蛋糕房的电å话号码。”
左学撇着嘴一脸不耐烦,快速说了一遍。保镖刚拿出手机,他已经说完了,只得说:“小少爷,请你再说一遍。”左ุ学一把抢过手机,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这么เ笨哪,连个号码都听不清楚。”
这个保镖素า来听闻左学有神童之ใ名,对他使的小脾气不以为ฦ意,再说不过一个六岁的小孩儿,哪里会跟他计较,任由他抢了手机自己้打。
左学心脏怦怦怦乱跳,按数字的手指都在发颤,面上却十分镇定,清了清嗓子,照搬钟笔教他的话,“张氏蛋糕店吗?我要一份提拉米苏。”
张说刚回公司就接到陌生来电,听出是左ุ学的声音,愣了一下,“左学?你在做什么เ?我是张说。”他以为ฦ左学拨错了电话。
左学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往下说:“请送到เ香港弥敦道左府,听清楚了吗?是提拉米苏,提拉米苏,提拉米苏!”一连说了三个ฐ“提拉米苏”,声音短而急促,尾音居然有些颤抖,似乎很激动。
张说察觉到เ不寻常,双眉紧ู蹙,没有做声。
左学在那头大呼小叫道:“什么,刚好卖完了?其他的不要了,我只要提拉米苏。”啪的一声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回保镖,装作十分生气的模样,嘟็着嘴说,“不吃了,不吃了!”气呼呼地跑回了房间。
保镖耸了耸肩,只当小孩子喜怒无常,也没放在心上。
哪知左学太紧张了,慌慌张张跑进来,居然被门口的拖鞋绊倒了,一下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刚ธ才真是惊险刺๐激,他着心口拼命吸气。
钟笔连忙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脸颊,竖起拇指,“好样的。”照这潜质,将来可以去当演员,大有希望角逐奥斯卡金像奖。
看来儿子没有白疼。不知道张说能不能领ๆ会她的这番苦心,他们母子可是耗尽心力在表演,希望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说将左学那ว一番奇怪的话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出现最多的是“提拉米苏”这个ฐ词。他上网查询,千奇百怪的答案看得他头眼发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他的秘书进来送资料,看见A4๒白纸上写着“提拉米苏”几个字,笑说:“张总,我知道附近有家蛋糕店,提拉米苏超级好吃。”
张说心一动,问:“提拉米苏还有别的意思吗?”秘书低头收拾资料é,不怎么在意地说:“提拉米苏啊,‘带我走’的意思。”也没察觉张说整个人都怔住了,挥手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下班了。”带上门出去了。
提拉米苏,带我走。钟笔通过这种曲折、隐喻的方แ式向他传达这个意思,一定是碰上大麻烦了,有迫不得已的苦衷。香港是左思的势力范围,也许她的电话有人监听,不方แ便直接向他求救……
他决定去一趟香港。
香港弥敦道左府是一幢三层高的白色欧式建筑,大片落地窗,可以看见远处浓蓝ณ、波平如镜的大海ร。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周围花木葱茏,一草一木,一池一石,匠心独运,环境清幽雅致。张说找上门,车子还未停稳,就有人上来拦住他,“先生,你找谁?”
对方虽然穿着家常休闲服,可是眼神凌厉,神情戒备,浑身上下蓄满力量,不似寻常佣人。张说沉吟了一下,问:“可是左府?”他没有直接说找钟笔。那ว人点头,“正是,不过府上目前没有人。先生若有事,可以留下口讯。”
张说迟疑ທ不定,钟笔不在?他想了想,说:“我是来找左先生的。”
那人一听他不是来找左太太的,顿时松了口气,“左先生这个时候应该在公司。”张说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一脸镇定地说:“他让我五点来这儿等他,说有一份重要文件落在家里了。”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已๐经四点半了。他不相信钟笔不在。
保镖见他容貌英俊,神情镇定,气势不凡,举手投足异于常人,虽然犹有怀疑ທ,但又担心他真是左思的客人,得罪的话始终不大好,于是说:“那先生进来等吧。”拒之门外终究不像话,再说如果做得如此出格,更加引人怀疑。
保镖没有引他进客厅,而是引着他来到花园,巧妙地说:“香港天气难得这样好,空气跟洗过似的,先生不如在花园里随便走走,欣赏欣赏风景,免得枯等。先生想喝什么?我去拿饮料é。”八面玲珑,行事稳妥,当真是个ฐ难得的人才。
张说唯有在石凳上坐下,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เ做。门口站了几个人,来回走动,目光如电,看似随意,其实戒备森严å。这是寻常人家的住宅,又不是监牢,气氛怎么如此怪异?张说确定钟็笔出事了,并且一定在房间里,不然不需要这么多人看要犯一样看着。
他不知该如何才能联系到她,心里很急,更没想到情况这么เ糟糕。硬闯是不可能了,他翻来覆去想了不少,权衡了一下目前的形势,决定等左思回来,虽然知道这种做法非常愚蠢。
他明显处于劣势,人单力薄,连屋子都进不去。左ุ思可以拒不承认,甚至将他打出门去。况且此刻๑他是外人,凭什么管人家夫妻间的事?名不正言不顺ิ。不仅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而且出力不讨好。但他不能扔下钟็笔不管,也不能冲动地报警。他不希望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街知巷闻。双方都不是默默无闻的人,这等丑闻,还是私下解决比较妥当。
有些时候,人需要一些明知不可为而为ฦ之的勇气和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