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棠一手掐着她的手臂,一手抵着她的后背,杜姨娘就是想往后躺都躺不下去,险些气得真的一口气接上不来,就此晕死过去。
他人到中年,身子也未曾福,风采依旧。只是一张脸,依旧冷冰冰的,成天板着。不过也正因为他总冷着张脸,这才打消了府里不少丫鬟前仆后继的心思。
也不知道是睡眠太浅,还是自己的心思太重,半夜里便觉着府里有些吵闹,梦里也人声鼎沸。
“姑娘可要再睡会儿?奴婢瞧你的精神不大好。”绿棠瞅着姜鸾的神色不佳,不由地有些担心。
兰姨娘知道了事经过,对着姜鸾更是千恩万谢。
姜鸾也不推脱,跟着兰姨娘进了隔院,坐在藤条编的卧椅上。手边是一叠梅花酥,下面用山楂拼成的树干,上面摆着粉皮白芯的糕点,入口香软,油润绵甜,很是美味。
桌子一震,晏承江肩膀也随即一缩。
“那好,舍琴,再端一碗过来吧。记得放温一些拿给表哥喝。”姜鸾甜甜地笑着,扭头吩咐正蹲在地上捡拾碎瓷片的侍女。
她花了三年,早已看清这位庶姐的面目,可惜此刻不同于前世,不得不装出一副姐妹和睦的模样,和姜莺虚与委蛇几句,这才上了马车。
姜家三爷是老夫人唯一的亲儿子,许是因着老来得子,宝贝得很,自祖父去后,便被老夫人宠溺成个纨绔子弟。
而此时,被沉塘的不甘与临近死亡的恐惧还没有从姜鸾的胸膛里散尽,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侍婢,久久ื回不过神来。
姑娘?
她在父亲面前,也不能彻底的给姜莺没脸。
“不要!”鹤哥儿伸手紧紧的环住姜鸾的脖子,把头埋在她的颈่间,闷闷地道,“鹤哥儿不要二姐姐。”
“鹤哥儿不喜欢你,你就别ี凑着了。”姜二爷抬看向姜莺,微微蹙眉。
不知为ฦ何,他对着姜ä莺永远没有对着姜鸾的那般亲近。
或许是因为她是杜姨ถ娘生的,也或许是因为她被养在老夫人身边,可自己对鹤哥儿也没有那般的排斥,实在是太奇怪了。
哎,不管怎么说,再不喜欢都是自己的女儿。
姜二爷眼瞧着姜莺快哭了,心下有些内疚,可又有点烦躁,强忍了忍,这才软和了语气,喊她过去跟前,多问了几句,姜莺这才喜笑颜开起来。
而这个时候,方氏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坐着,然后侧看着姜鸾抱着鹤哥儿的样子,脸上的笑意也微微漾开。
等自己把肚子里的这个ฐ孩子生下来,阿鸾想必也会这样抱着吧。
当初ม她在生姜鸾时元气大伤,伤了身子。看过好些大夫,也求神拜佛多年,却都不曾再次有孕。
并不是没有希望,只是希望渺茫,久ื而久之便不再期盼。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只得一个姜ä鸾,没想到上天怜悯,竟然让她中年又得一子。
还记得那时候姜ä二爷刚从杜姨娘那ว里抱来了鹤哥儿,她的心里很是排斥,总觉着夫君是觉得她生不出儿子,这才把姨娘生的抱给她养。
可后来看着那小小婴孩,终究是心软下来,把鹤哥儿当做亲儿子来养。
鹤哥儿虽是庶出,但自小就记在方氏的名下,吃穿用度,都是按着嫡子的身份。偏生杜姨娘自己是个自私自利的性格,便也以着这样的阴暗想法以己度人,以为方氏苛刻๑她的儿子。
方氏的性格宽柔,此刻๑想起了这些往事,看向鹤哥儿的眼里更是带了爱怜。
作为一个女人,谁不想为夫君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孩子。可惜她早年一直没有消息,只能ม忍气吞声的让姜二爷纳了杜氏。
杜氏有孕的时候,她忍了。
杜氏生下姜莺的时候,她也忍了。
后来她好不容易怀了姜鸾,老太太却一直想把姜ä莺记在她的名下,算作二房的嫡长女,方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强硬起来,抵死不从。
为母则强,没有谁,能从她手里抢去本该属于姜ä鸾的一切。
“娘,爹爹,我想回头还是把鹤哥儿从听涛院里抱回去吧。”姜鸾的声音温和起来,像是风拂江水,温软而和煦,“杜姨娘那人,总归不能放心。”
“可是你娘的身子……”姜家二爷的视线扫向方氏隆起的小腹,有些担忧。
“没关系,娘那边不方แ便,可以让鹤哥儿住在我的院子里,我替娘照ั顾他就是了。”姜鸾笑着说道:“我记得鹤哥儿是记在母亲名下的,本来就是我嫡亲嫡亲的弟弟,是不是鹤哥儿?”
姜鸾说着凑过去在鹤哥儿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味,微腥,但是却很好闻。
“是。”鹤哥儿此刻不再哭了,软软糯糯的答道,他也没听清姜鸾在问什么เ,只觉得姐姐亲他就很是开心。
姜鸾却觉得很是欣慰,前世的鹤哥儿便是被杜姨娘硬生生的给教歪了,这一世,她不想再看到那ว样一个嚣张跋扈,和杜姨娘如出一辙的鹤哥儿。
“就应了阿鸾吧,反正我现在这胎也不知男女,要是还是个丫头,等鹤哥儿长大了,能帮衬着姐姐妹妹,也是好的。”方氏面上含笑,对着姜二爷说道,“我们把鹤哥儿教好,教成才,这样以后阿鸾嫁了人,也不用怕夫家欺负她没有兄弟。”
“娘!”姜鸾跺了跺脚,装作害羞的样子。她将鹤哥儿抱还给奶娘,自己则扯着方氏的袖子撒娇。可一会儿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蹲下来,轻轻的抱住方氏,然后将耳朵小心翼翼的贴在方氏的肚子上。
姜鸾感受着方氏肚皮下小生命的活力,不知怎么,竟觉得眼眶微酸起来,“娘,生个弟弟吧。”
“好呀,娘借阿鸾的吉,回头生个弟弟。”方氏用手指顺了顺姜鸾的头,笑着说道。
“嗯,生个弟弟。”姜鸾轻声呢喃着这句,复又想起了一件事儿,强调道:“金伯伯说过,娘怀着的就是弟弟。”
前世母亲滑胎之时,势凶险,金伯伯没有将孩子保住,但是他曾说过,滑掉的那ว个胎儿已经成型,是个ฐ男胎。
所以这孩子,一定是个弟弟。
“你金伯伯说过这句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方氏疑惑了片刻,复又笑了,“都说怀孕了会犯傻,可能是我不小心忘了吧。”
“不过大夫说的也不是全都可信,我还记得当初杜姨娘怀第一胎的时候,老夫人兴师动众的请了十多个大夫来瞧,个个都断定那ว胎是个男孩儿,可最后生下来的,不还是莺丫头。”
姜鸾微微一怔,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险些要抓住什么很关键的东西,可思绪,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二叔!你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马厩里!自己跑来找杜氏那个贱女人!太过分了!我要去找二伯母告状!”听涛院的院门被一脚踹开,然后便见着一个红衣骑装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少女身材高挑,姿容妍丽,险些亮得人晃不开眼。
她身手利索,此刻手里还执着马鞭,却丝毫不让人觉得霸道无理,反倒凭添了一丝傲气。
眼瞧着屋子里的人愣了一地,少女眨了眨眼,这才现眼前的状况好像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定睛一瞧,下一瞬却又欢呼雀跃起来,“二伯母,三妹妹,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不同于姜莺虚伪的恭敬,她是真正为了久别重逢而欣喜。
姜鸾回头看去,脑แ袋却嗡的一声,然后整个人怔在了原地。待她反应过来,只觉得眼眶一热,伸手一摸,却不知道眼泪什么时候已经掉了下来。
开春之后就要选秀,姜家的嫡长女姜鸢,正是在这个ฐ时候从蜀地跟着姜二爷回京,提前准备选秀的事宜。
姜ä家大爷、二爷同朝为官,一文一武,两人仕途皆顺,唯独子嗣艰难。父亲只得自己和鹤哥儿,大伯父更是爱妻早亡,只有一独女姜鸢。
大伯父是武将,近些年都在蜀地练兵。他不放心将姜鸢交给旁้人,便一起带到了蜀地去,可又生怕姜鸢的教养不好,回京了要被人笑话,便高价在江南富饶之ใ地请来名师,单独为姜鸢教导。
姜鸢是他的掌上明珠,同时,也是他的命根子。
前世的时候,因着方氏骤然离世,自己心下难受,成日卧病在床。大姐姐担心自己,便特意去了净慧寺祈福,临走前还说会替她求一支姻缘签回来。
可最终姜ä鸾听闻的消息,却是大姐姐在下山的路上遇到了山贼。
大伯父得信,急匆匆地的从蜀地赶回,父亲也忙着四处筹集银两ä想要赎人回来,可是数日后,他们找到的只是姜鸢不堪凌辱,咬舌自尽的尸体。
姜鸢一死,大伯父悲痛欲绝,不久就撒手人寰。他原本官路通畅,却骤然离世,没有了兵权在手,姜家在朝堂上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姜ä鸾闭了闭眼,姜鸢身上的那抹红色太过亮眼,与回忆一起撞得她眼睛生疼。
那ว种疼痛在四肢百骸里蔓延,一直疼到心脏,疼到姜鸾的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记得,那ว个时候的姜鸢,已๐经是内定的太子侧妃。而姜家,正是从她的身亡开始,寸寸落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