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已经很晚了，夜风呼啸而起，从敞开的大殿门口席卷而入，潮水一般汹涌而来，侵袭着每一寸空间。
月初，乾万帝ຓ宣布退位。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卓玉神态轻蔑而眼神温柔，轻轻的把手按在明德的肩膀上，“恢复神智的方法这么เ多，我就是要用最痛苦的办法唤你醒来……天人遗族绵延数百年，哪里有过你这么懦弱的子孙？”
不管那些人如何散去，最高最寒冷的那个位置上，始终有他在。
“卓玉，”路九辰咳一声，“这孩子印堂晦暗，神光不清，好像是受刺激啊。”
“上官明德，你装傻呢你？”
乾万帝ຓ便笑了笑，不言语了。
扬州府里却人人都知道，当今天子不好女色，进献的美人都被退了回来，那个ฐ钱盐课还因此被斥责了一顿，大有苛责之意。
明德一僵，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哭和抱怨，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不断ษ的听到“咬死你”、“我要咬死你”的只字片语。乾万帝顺从的伸着手臂任凭他咬，但是明德远远没有泄愤完毕，他不停的用完好的那条小腿去踹御医，以至于踹到了自己正在被上夹板的骨头，疼得他叫得嗓子都哑了，尖尖的不知道在哭叫着什么。
明德哭得哼哼叽叽的：“讨厌你！”
周围没有人敢贸然近前，都试探性的慢慢靠近着那匹烈马，李骥这时几乎心胆俱裂，不管不顾的就要冲上前去，被张阔拼命的拉住了：“皇上！保重龙体啊皇上！不可以身犯险啊皇上！”
同时他一夹马腹，强迫黑马扬起前蹄，喝道：“驾！”
“这便是了。皇上喝得多了些，有点失态了，当众就有些举止不修。虽然无人注意，但是小贵人当场就……扫了皇上一巴๒掌。”
雨前连忙应了，偷偷的退下去。
明德不懂他说什么，被猛地一下子抱离了床面，只敢颤颤巍巍的伸手搂着乾万帝的脖ๆ颈，被一路抱出了宫门。外边已经架上了火，噼噼啪啪的燃烧着，张阔赶紧去拿了那ว一堆布片来，一股脑的全丢进了火里。
明德好像真的听懂了他说什么一样，竟然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把脸藏到他怀里去。
“你骗我的是不是？”乾万帝的语调里有点哽噎的意味，“明德，其实你是装的对不对？你这么เ会闹腾的小东西，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会吓疯了呢？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明德好奇的盯着这个哭泣着的男人，好像没那ว么害怕了，便小心翼翼的探出头。乾万帝ຓ伸手来抓他，他这回连叫都来不及叫，匆匆忙忙的把头一缩，咚的一声撞到了墙。
“——据说皇上已经说了，这次回来，就不打算放您走了。您去原先皇后宫里看看吧！已经推翻了打算重建新殿了，就是以后给您准备的！……您快走吧，快走，走得远远的，离开这个京城！皇上的意思都已经很明显了，这次您要是不交兵权，下辈子就别ี想走出寝宫一步了！”
——他想废两后、废东阳王，想追封生母，想立清帧殿中小贵人上位。
为什么乾万帝ຓ对自己“朕心甚悦”，欣然以天下兵马军粮作为重重的奖赏？
刹那间林冰心里掠去了一个想法，可能即使这场战争输了，只要自己้能保证上官明德的安全，那ว其他一切问题也都不能算是问题了吧？这一年来从头到尾的一切，都不过是拿江山来戏美人的一场奢豪的华宴罢了！
乾ດ万帝看亲一下没反应，又亲一下，还是没反应。明德皱着眉不知道在考虑什么，因为刚刚沾了热水，腮上一点血色慢慢的浮ด出来，让人看了就上火气。
第二天清晨来伺候的宫女在门外就被拦住了。清晨露重，司仪部正印一品的大太监张公公亲自带着人在门口等着，一人手里捧一件大毛的厚衣服，一个个都沉着脸肃立着，半点咳嗽说话声音都没有。
大火一直烧到了黄昏，东阳王晋源被杀，亲兵逃窜，踩踏中不知闹出了多少人命。到เ晚霞如血的时候，漫山遍野萧索ิ不堪，铺天盖地的巨大的静寂完全笼罩了劫后余生的人们，每一个人都跪倒在地，一时之间好像已经过去了漫长的时光。
去哪里呢？他也不知道。
路九辰的声音很平静：“其实在你们家，有的人会开印，也有的人不会。区别很简单，阻止开印的方法也很简单，只是你清高自许，不愿意去做，对不对？”
路九辰靠近了一点，现在他几乎是和卓玉面对着面了。这样一个距离，连彼此的呼吸都能轻易的感觉到เ。
林冰已经调查清楚，那个村庄人烟稀少，没有任何潜伏下来的敌军。卓玉此行实在是莽撞了，也许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主ว帅帐中有奸细的存在，也许他太过轻敌，没想到会有三千精兵趁夜狙击他。
长剑入体，一横一绞，带着人体碎裂的内脏ู组织拔出来，手法熟练到让人心悸。这个面貌秀美而娇弱的小公子，竟然是个ฐ……杀人的老手。
“明德，”乾万帝低低的道，“于其让你死在外边，不如我死的时候带你一起进皇陵。”
乾ດ万帝简直要僵在原地。
卓玉刹那ว间的表情很奇怪：“……那派人跟着他，看他往哪里去。”
……路总管的脑子，大概的确不大正常吧……
“容十八呢！”
胡至诚冷汗涔涔的倒在椅子里，明德踉跄着翻身下床，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其实他早就可以下地了，不仅可以很自在的走动，还可以很有力气的把清帧殿最后一个硬玉雕饰砸得稀巴烂。当乾万帝盯着那ว堆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样子的碎碎片时，他终于意识到，小猫爪子已๐经磨得够尖的了，再留แ下去，自己้就有被抓出一脸血印子的危险了。
“那既然这是身为ฦ臣子至高无上的荣幸和职责，为何丁大人却不屑于面见圣颜，反而要赵大人前来代替？”
明德疲惫之极的想，不是你要整死我么？那ว现在算是怎么回事？看我要死了又不让我死了？我生下来就改随着你的喜好生生死死予取予求的是吗？
慢慢的声音渐渐消失，身边又安静下来。明德好像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睁开眼，乾万帝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在看掌心上的掌纹。
他手足无措的点点头，说：“喜欢。”
秀美的簪花小楷立刻模糊了，水迹立刻洇进了纸里，那痕迹仿佛被眼泪打湿了的脸一样。
锦衣卫大牢离宫城不过一炷香时间不到的车程，乾万帝ຓ甚至都不要坐车，直接快马加鞭的赶到了门口，猛地一勒缰绳：“——守卫何在？”
乾ດ万帝猛地顿住了脚步：“上官明德人呢？”
突然一个声音慢悠悠的打断了：“丁大人。”
明德再一次打断了：“丁大人，国计民生，江山社稷，祖宗大事也，凡臣子皆应为皇上分担。你我食皇粮拿皇俸，互相帮衬、交换意见是应当的，大人不必对下官客气。”
明德抬起手，指尖相触的刹้那间被抱在怀里，仿佛他还是那个可以任性而娇纵的孩子，一切肆无忌惮都有那个ฐ男人的爱当作靠山。
然而其实已经过去了经年。
“……那个ฐ时候你说你爱我……现在你还爱我吗？”
李骥的笑声沉实得仿佛从胸腔里发出来：“我一直都爱你。”
在他肩窝里，明德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叹息的声音散落在风声中，“……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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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记：和顺十三年，帝沉疴退位，太子明秀登基，改清和年号。太子体弱而性情狞厉，言笑晏晏而喜怒不显。十四岁北伐，御驾亲征，杀伐决断不下其祖，天下叹服。然吏治残暴、御下过严，史为ฦ诟病。
又及：清和五年，国师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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