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挣脱了他的手,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他真是个ฐ不能纵宠的人,不过娇惯了几天而已,一脸的不耐烦和一身尖尖的小刺就全然摆出来了,无比骄傲的样子。
身后的少年从鼻孔里哼了哼。
乾万帝过去一把板着他下巴,问:“你心里高兴得很吧?”
四周宫女都慌忙而沉默的往后退,明德拼命挣扎着,伸手去抓起自己้能够到的东西,狠狠的砸。书案上的奏章被扔得一地都是,名贵的瓷器被打得稀里哗啦,乾ດ万帝特地吩咐下来给他解闷的精致的小玩意儿被扫到地面上,若不是乾万帝拦着,明德也许会扑上去用脚踩。
乾万帝紧紧地抿着嘴,眉心出现了两ä道深深的皱纹。熟ງ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气急了的表现,上一次他出现这个表情时,是西宛国刺客夜袭皇宫;再上一次,就是他抄了贪墨的首辅大臣全家。
“你可知罪?”
乾ດ万帝一愣,继而哈哈大笑:“没钱?……我没钱了?……好!好说法!”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明德感觉自己就坐在乾万帝的大腿上,下身紧紧相贴,乾万帝一个ฐ膝盖卡在他大腿之间,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走。
明德用了一眨眼的精力往手腕上扫了一眼,隐约是一个细细的金镯子,缀着两颗黄豆大小的火红珠子。明德懒得多打量,把手一抽塞进被子里,堂而皇之的说了声:“臣谢主隆恩。”紧接着就坠入了梦乡。
当年他母妃不得圣宠,身为太子生母却不能立后,李骥即位的时候想追封,却恰巧大灾,被言官进谏说是违悖了天意;再后来明睿皇后和人偷情,眼下这个皇后又百般不顺眼,好不容易盼来他日思夜想的倾国绝色,却又封不了后。
明德点点头,犹豫的伸开手。突而乾万帝一把抓住他搂了过去,对小伙计笑道:“别量了,就我手臂这么长。”
小伙计忙不迭的点头跑开了,一边跑还心里一边羡慕的想,真是父子情深哪,腰围肩宽,当父亲的比儿子还清楚呐。
“你要是想杀掉他们……我也没办法阻止你……但是如果我听话的话……能不能别杀掉他们……别ี、别杀掉他们……”
如果不是你,还有什么别ี的其他的原因让他们好好活到เ现在吗?……
……为ฦ什么要放开我呢?
“……你就这么恨我?”乾ດ万帝俯在床边上,一点一点的拭去滴落在床沿上的药汁,“我不过想看着你而已,你怕什么呢……”
皇后几乎嗓音都完全尖利得变了调:“——那ว个畜生!简直不是人!天下漂亮的男孩子这么多,他非要活活整死明德一个才算数吗?”
大尚宫道:“奴婢不敢。”
皇后牙关生生的咬紧了,齿缝间逼出一个是字。
“是么?”乾万帝伸手拿过经书,随便翻了两ä页就放下了:“皇后有这个ฐ空不如照ั管后宫、管管人事,总比花时间信神信鬼来得好。神鬼之事原本就是迷信迂腐的人才相信的,你贵为ฦ一国之母,怎么เ也跟着信起这些东西来?”
“哎,侍郎不要这样么,”东阳王挥手打断ษ了义愤填膺的上官侍郎,笑道:“明德一定是喝不惯这么绵软的酒,罢了,本王陪你喝上好的烧刀子!这才是北方男儿喝的酒!”
明德饶有兴致的等着王爷发飙,不料这人脸皮竟然厚的很,若无其事的笑道:“本王一看到明德,就不知不觉的满心喜气嘛!”
乾万帝ຓ坐在床边上,掌心在明德颈่边青黑色的於痕上轻轻揉捏着:“……还疼?”
明德默不作声的偏过头,然后被乾ດ万帝拧着下巴扳过了头。
乾万帝坐在巨大銮驾中的沉香茶几边上拿着一本奏折看,不多时突而只听前边一阵骚动,侍卫军首领大呼:“来人!有刺๐客,护驾!”
乾万帝重复了一遍:“放他走。”
明德面色冰住了一般,只一抬手,砰的一声便夺过了那板子,远远的摔了出去。上官侍郎被挥得差点摔倒,待反应过来,便暴跳起来拍着大腿骂:“混账!混账!反了!没有王法了!来人,把这逆子押到เ禁闭室里去关着,不准给他吃饭!”
他眉心突突的疼,身上的伤口益发痛苦得难以忍受。没有药,没有食物,没有水,有那么刹้那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得到春闱开考的那ว一天。
乾万帝又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走到床帏外边。贵妃深深的跪倒在地,一个字都不敢说,甚至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色,就这么僵直着跪在那里。
乾万帝猛然顿住了脚步。身后的人全都等在那里,一声不敢吭,大气也不敢喘出来。
明德道:“是。”
乾万帝笑起来:“明德,你做事很细密嘛。”
虽然正是寒冬,宫门里却传来阵阵芙蓉暖香。上官明德下了轿,刚要往里走,却被张公公暗暗的拉住了。
长安繁华,何况宫城,更何况内殿。一重重的碧纱走廊后隐约可见暖气蒸腾,供养的珍奇花朵秾艳飘香。尽头连接着一个极尽精巧的小书房,金玉为地,兰花绕粱,遍身锦绣的宫女默不作声的打开书房门,明德一脚就踏了进去,随即就听门在身后低低的关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九城巡卫那里传来了尖细的声音:“张公公到——”
赵蒙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张公公,为本官申冤哪!”
张阔弓着腰,笑容可掬的走了过来,先是恭恭敬敬的给上官明德欠了欠身,又站起来,极其惊讶、极其惶恐的伸手要拉起来赵蒙山:“哎呀!赵大人?赵大人何冤?折杀奴才了!”
……关键就在这里,赵蒙山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蒙受了什么冤枉。
他只是直觉自己被冤枉了而已,但是实际上是什么冤枉,他是说不出来的。
……冲撞侍卫?侍卫是拿着先皇谕旨说话的。
……冲撞命官?上官明德也没有对他动手嘛。
……那么,何冤之有呢?谁做错了什么吗?
赵蒙山愣住了,明德轻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
“张公公,……本官感到有些不适……”
张阔十分知情识趣:“太阳实在是太大了……”
“本官有些想回去了……”
“大人一路走好……”
于是赵蒙山就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气势汹汹、凌厉无比的御史言官上官明德,一声一声虚弱的咳嗽着,无限娇怯的,披着一件因为ฦ久穿而显得很旧ງ了的棉袍,在灿烂的阳光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远了。
不论从任何一个ฐ角度来看,那都是一个清廉奉公的、积郁๗成疾的刚ธ直好官的身影。
那天下午赵蒙山不得不在正泰殿门口跪了大半个时辰,因为据张公公所说,皇上午睡没醒,如果要递奏章,只有等上一会儿工夫了。
于是来往的所有人都看到,不可一世的丁辅政的门生赵大人,跪在太阳底下,手里捧着一本奏章,在张阔满含歉意的注视下,一动也不敢动的等待皇上的宣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