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沈长安穿上外衣,房门便被推开。这些人里有一两个眼熟的,但沈长安也叫不出他们名字,只拧着眉,神色凝重。
这些人直闯沈长安房间,无非是不满郑苏易,哪里还会善待仇敌的夫人,可九娘不同,总归是殿下的女人,遂乖乖出去等着了。
看着谭升离去的背影,沈长安抿着嘴道:“我怎不知谭升投靠了您。”
一句话,惹得李恒哈哈大笑,“你以为ฦ我会变态到杀你腹中ณ孩子?”
郑苏易将沈长安放置在自己的床榻上,而后嘱咐了士官烧了两ä桶热水过来。
沈长安却很是固执,说着:“看来张玮已和你传书交代了原委,也罢,便不需要我先挑破。郑苏易,我只问你一句,那一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李恒会拉着我一起跳崖?”
“他们也是担心我家夫君,无缘无故没了音讯,实在……”沈长安又叹了口气,表情做得十足。
小女孩在张大姐怀里,看着沈长安,毕竟有些陌生,只怯怯地喊了句安姨ถ,小女孩眼睛大大的,肤色很白,声音更是甜糯,说起话来很好听。那一刻,沈长安忍不住想,自己腹中若是个女孩,长大了该是什么模样?
爬出地面,是一间小小的四合院,四周很是陌生,但可以肯定已不在苏府了。外头传来犬吠声,呼喊声,偶尔还夹杂着哀嚎声,抬头,都能ม看见被火光染红的夜空。
沈长安看了眼她们刚刚通过的暗道,正要开口,张玮先一步说道:“等会兰生把老夫人和兰姑带出来后,会把这条道堵死。”
沈长安摇摇头,却回抱着他,用了很大力度。这力道郑苏易清晰感知到了,却更加心疼,他知道,她曾有过害怕。
收住眼泪后,沈长安握住郑苏易的右手,覆上她的小腹,含着笑说着:“是接我们回家,我,和孩子!”
沈燕正理着被褥,状似抱怨地说着:“大人不是说要好好陪着夫人游玩么,怎么เ途中放夫人一个人在寺庙里?可是临时有什么紧急事情?连夫人回了长安,也不见大人身影呢。”
沈燕将被褥铺平,再看向沈长安时,却见沈长安正是出神,不由得多喊了几句:“夫人?夫人?夫人!”
沈长安看着郑苏易,他却只是笑笑:“我想你比较喜欢住在这里,便自作主ว张了。这宅院空置了十多年,虽然大,但因为是罪臣的旧宅,没有人敢住,是以破败荒芜了许久ื。里头的东西当年抄家时都搬空了,我让人先一步过来把这里简单修饰一新า,便当做礼物送给夫人,夫人可喜欢?”
“阿莲,把你家小姐的东西都收拾到东苑去,我们得在这儿住上一阵子,这宅子许久没人住过,东西都不齐,你按着你家小姐的喜好收捡屋子时,若缺了什么,再去添置。”
“我知道。”沈长安答了一句,她初ม到长安时,也曾和表哥在这儿策马,一眨眼,已是一年过去,不禁想起诗句——去年今日此门中ณ,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郑苏易一愣,也忆起了去年的事情,尴尬笑笑,而后握紧了沈长安的手,道:“以后只给你弹琴,可好。”
对于仨儿,沈长安还是有些特别的感情,或许觉着有些歉疚,也或许是从没有一个孩子这么单纯的去喜欢过她、依赖着她,是以仨儿的事情,她总比对旁人多上些心。
听了这话,沈长安脸色一变:“行了,你在这儿忙着吧,我去后院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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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永安巷๕。”
柳翩翩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那是她曾经那ว样深爱入骨的男人,如今他所有的情绪只被一个人牵着,却不是她,他那般紧张的模样,她从没有见过。
船渐渐靠近岸边,郑苏易竟等不及,抱着沈长安跳下船,湖水没了膝盖,他也不管不顾,小心护着怀中的沈长安往岸边跑去,柳翩翩亦跟着跳了下去,却不慎崴了脚,只得半跪半坐在湖水旁้,有些失魂落魄。
沈长安拍了拍手,起身:“咱们回府去,得想法子让皇上知道,要银子,何必舍近求远。”
沈长安一愣:“你这是做什么,安心地跟在哥哥身边岂不更好?”
这么เ一句话,原本开怀的柳泽成不觉有些眼泛泪花了,抱了欢喜更近些:“好,爹爹一直这么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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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苏易却蹭了蹭沈长安的脸颊๐:“你才是心思重,这么好的早ຉ晨,你却还在想这些做什么,朝堂风雨,有为夫替你遮挡。”
上午,沈长安谁都没有带着,却独自去了霜华院,她突然很想见见*。
现在流言四起,沈长安想着郑苏易应不会再来,吩咐阿莲摊开纸准备练字,却见房门被推开,郑苏易看见屋里场景,含着笑说道:“真是巧了,正好替你寻了本好字帖,没想到今日就能派上用场。”
一气呵成,沈长安倒是觉着不错,心情也好了些,手中ณ的笔却突然被身边之ใ人抢过去,只听郑苏易道:“遒逸有余,劲利不足。”
尽管有些害怕,可沈长安不会在郑苏易面前露怯,继续收拢了衣袖,不再说话。
李恒握紧缰绳,减了速度停下,而眼前的士兵们让出了一条小小的空隙,从后头走出来的是郑苏易。
“把饭菜端下去,别ี一个ฐ人偷吃了,记得留给小贵子。”
“哪来这么多地瓜?”李恒突然出现,倒是吓了沈长安一条。
说句话时,沈长安绝对想不到,她出了凤仪宫,却还是没走出这座偌大的宫殿。
见阿莲一直忙碌着,沈长安只说了这么เ一句。阿莲想着回府里该有的也都有,确实没必要收拾,这些衣物她怎么看都觉不吉利ำ。
沈长安抚慰地拍抚着郑玲的后背,道:“这宫里头看着谁和谁都亲密无间,却其实谁和谁都没有关联,有的不过是利益,如今南平王府失势,这样一个皇子妃,对三皇子又有何助力,再者,三皇子的心思从来都不在你身上啊。”
“嫂嫂说的是?”
“那吏部ຖ?”沈长安脱口而出。
“夫人还是进府去吧,圣上只许了世子特权,夫人并不在其中,莫要让下官为难。”说完对着门口将士道:“给世子妃让路。”
大渝朝一直有给死囚犯画像的规矩,但都是简画ฑ,如今文房四宝铺好,狱卒看着画ฑ师连墨色都调配小心,不觉诧异。
“看这架势,确实是有些本事,咱们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เ画ฑ死人画的呢。”
沈长安起身:“行了,既然来唤了,自得过去,世子爷也在前院?”
沈长安不悦:“胡说,随口一问罢了,再者,若是他在前院,与王妃相处,也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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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脚步声愈来愈近,沈长安抬头,报以微微一笑,让郑苏易有些呆愣。平日里,沈长安嘴角总会挂着笑,浅浅的,却不及心,像今日这般笑得和蔼温顺ิ,是第一次。
九娘再次搂了搂伸长,对着她耳边道:“再见了,以后可能再也不见。世间十全十美的人总是不存在的,珍稀拥有的,希望你一生幸福,一世长安!。”
九娘站起身,看见了不远处的男ç子,笑了笑,:“长安就交给你的。”
沈长安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不远处,一身黑衣的男子,却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人,她清浅喊了声:“表哥。”
王庭西走进,伸出右手在沈长安面前:“我来接你回家。”
沈长安笑了笑,伸出手覆在王庭西的大掌之上,借着他的力道起身,而后想起九娘,赶紧ู扭头,却见九娘渐渐走近马车,用金簪深深刺入马臀,马儿癫狂,扑腾了蹄子疯狂跑了起来,转瞬,马车随着马儿跌入了深深的悬崖。
沈长安明白了九娘的意思,她和郑苏易是想让李恒以为沈长安死了,到时候郑苏易攻打关口索要妻子时,更可以顺势让全天下知道沈长安死了,跌入山崖死了!这样只要她不再露面,便再不会有危险。
“你还是要回去?长宁,和我一起走吧!”
九娘摇了摇头:“不了,有他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我和孩子都不会离开他,以后,若你再有危险,或许,我就不会帮了。”
“李恒疑心重,你这样回去……他或许不信!”沈长安很是担忧提醒着。
“我要回去是我的事情,他选择信与不信却是他的事情。放心,他承诺过,不会伤我。”
而后,沈长安亲眼看着九娘拾起地上大块的手头,狠狠朝自己大腿和脚๐踝处摩擦,擦出一处处血痕,而后,是手臂、肩胛……
“长宁……”本来想阻止,最后,沈长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九娘一瘸一拐往山下走去。
“你若有机会去长安,记得去城西的好酒坊寻一个名叫福贵的酒坊掌柜,他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荷包,他说他家中ณ姐弟四人,他在家中排行老二。”沈长安撤了嗓子,对着愈来愈远的身影大喊道。
九娘的背影有一瞬顿ู住,她没有回头,只轻轻点了点头,用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句“谢谢”,而后继续缓慢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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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夕阳的余晖洒在山头,洒在王庭西和沈长安的身上,将两人身影拉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她如今固执的身影,和当初的你何其相似。”
王庭西的声音至耳边响起,沈长安浅浅笑着,道:“她,会幸福的吧。”
王庭西没有答话,其实两人心中都明白,若是李恒败了,九娘怀着腹中孩子,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可若是李恒胜了,一朝君临天下,九娘却要面对深冷的后宫,与一众女人周璇一生,幸与不幸,只有她自己知道。
“表哥怎么会过来。”沈长安仰头看着王庭西。
“若我说是郑苏易求我来呢?我是生意人,他让我来一趟甘肃接你回家,却给了我长安城三座宅子的地契,我算了算,很划算。”
沈长安知道王庭西只是担心自己,遂叹了口气:“他不该把你卷进来。”
王庭西却是摇了摇头,“李恒谨慎得很,郑苏易手底下不是带着长安口音的,就是带着一身武将气质,那ว里能瞒得过李恒眼线,还没有靠近这里附近,就打草惊蛇了。只有王家培育的家仆,一口中原口音,十足的生意人模样,才不惹人起疑。”
“谢谢。”沈长安郑重说了一句。
王庭西看着眼前的表妹,当初那个小丫头,如今却能这样般划开距离地和他说感谢,真是变化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