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干这件事，可是线条说，我写的小说中ณ只有好的事，回避了坏的事，不是似水流年的全貌，算不得直笔。如果真的去写似水流年，就必须把一切事都写出来，包括乍看不可置信的事，不敢写出这样的事情，就是媚俗。比如不敢写这样的事，就是媚俗。
在我小时，觉得这蓝幽幽的火十分神秘。在漫漫黑夜里，几乎对之顶礼ึ膜拜，完全忘记了它是从大便中ณ冒出来的。
后来我告诉他，没有这路变化，是我编着骗他的，他很不高兴。转眼之间又高兴了，因为想起了鸭子。人老了就这么天真，事事都在别人意料中ณ。刘老先生对着那可怜的鸭子，出了很多主意要把它分成几部分。一部分香酥，一部分清蒸，一部分煮ุ汤，一部ຖ分干炸，那ว鸭子假如死而有灵，定然要问刘老先生这是为ฦ什么。假如我死了，有人拿我的四分之一火葬，四分之ใ一土葬，四分之ใ一天葬，四分之ใ一做木乃伊，我也有此疑ທ问。但是我们的厨房里只有酱油膏，所以只能ม红烧。刘ถ老先生说，红烧鸭要烧到稀烂才好吃，要烧到天黑。刘老先生把菜金花了个精光，只买了一只鸭。所以中午只好挨饿了。刘ถ老先生说，好饭不怕晚。但是他老去揭那炖鸭子的锅，说是看了也解馋。他那副馋相叫人不敢看。炖鸭的香味飘到屋里，刘ถ老先生坐不住，走来走去，状如疯魔。到เ晚上还有一白天，他血压又高，肯定挨不过。所以小转铃把我叫出去，给了我一点钱，叫我带他去吃午饭。她还说，她不饿。于是我对刘ถ老先生说：老头，陪我去逛逛。我骑一辆男ç车，他骑一辆女车，出了矿院的门。然后我对刘老先生说：我还有一点钱，够咱俩去新街口吃一顿羊肉泡馍。只听“咵”的一声，刘老先生连人带车倒在地上。我连忙停车回头，只见刘老先生从地上爬起来，口角流涎，说道：羊——肉泡馍！！
后来刘老先生大起胆子他说，回家喝点醋，能解——王二注，告诉我贺先生死之前的事，都不大有趣。贺先生跳楼ä前只说，告诉我家里人，别太伤心了。没有说过像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话，甚至也没说：让我儿子给我报仇。那ว时我想，像刘老先生这种没劲的人，说出的事都没劲。
其次要谈谈地点——矿院。当然，它也可能ม不是矿院。那时矿院迁到了四川ษ山沟里接着办毛主席说了，大学还要办，可是矿院的人说，那山沟里有克山病，得了以后心室肥大。主事的军宣队说，你们有思想病，所以心室肥大；我没有思想病，所以不肥大。刚说完这话，他也肥大了。于是大家拔腿跑回了北京，原来的校舍被人占了，大家挤在后面平房里，热热闹闹。我爸我妈也跑回来，我正在京郊插队，也跑了回来，带着小转铃。一家人聚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我始终记着矿院那ว爿平房。那儿原不是住人的地方แ。一片大楼遮在前面，平房里终日不见阳光。盖那爿平房时就没想让里面有阳光，因为它原来是放化学药品的库房。那里没有水，水要到เ老远的地方去打；也没有电å，电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接来；也没有厕所，拉屎撒尿要去很远的地方，这个ฐ地方就是远处的一个公共厕所。曾经有一个时候，矿院的几百号人，就靠一个厕所生活。就因为ฦ这个ฐ原因，这个ฐ厕所非常之脏，完全由屎和尿组成，没有人打扫，因为打扫不过来。
李先生进了线条的门，迷迷糊糊说了声：你这里真暖和。然后他打了个ฐ大呵欠，又说：你好，线条。圣诞快乐，新年快乐，上帝保佑你。他实在是困糊涂了，话全不经过大脑。假如经过了大脑แ，就会想到：我们这里是无产阶级革命派的天地。假如有上帝，他老人家也不管这一方แ的事，正如他老人家管不了霍梅尼。
对于线条的够意思，还有如下补充。六八年夏天，正兴换纪念章纪念章三个字怪得很。——王二注，海ร淀ຖ一带，有几处人群聚集，好像跳蚤市场。线条常到那些地方去。除了换纪念章，那ว儿也是拍婆子的地方。有人对线条有了拍拖之心，就上前纠缠。线条嫣然一笑，展开手中的折扇。扇面上有极好的两个隶字我写的——王二注，“有主”！那时是二十二年前，线条是个清丽脱俗的小姑娘，笑起来很好看。
李先生去上班，身上穿蓝ณ色大衣。这衣服非常大，不花钱就拿到了。这件事非常之好，虽然不合道理。给他这件大衣的是矿上的劳资科长，一个ฐ广东人。李先生见了他备感亲切，这是因为ฦ李先生所会的三种语言中ณ，广东话仅次于英语。他就想和他讲粤语。劳资科长说：你这个“同机”不要和我讲广东话啦，别人会以为我们在骂他啦。这非常合理，在美国也是这样子的。不能ม在老美面前讲中ณ国话。广东科长给了他这件大衣，说是劳保。李先生问，何谓劳保？广东科长说：劳保就系国家对你的关怀啦。这个话不大明白，李先生也不深问。劳保里还有些怪东西，橡胶ด雨衣，半胶手套，防尘口罩等等。李先生问了一句：我不下井，我这些干什么？旁้边有个人就猛翻白眼说：想下井？容易！李先生赶紧不言语了。在干校学习了两年，到เ底学会了一点东西。
在一九七三年，李先生对他的印度师兄的把戏已谙然于胸，那ว就是说什么来什么，灵验无比。这个游戏的基本规则就是人家叫你干啥，不要拒绝；遇上不舒服不好受的事应该忍受，不要抱怨。只要严守这两ä条，师兄也莫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