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老师就在上面烤馒头；中ณ午放上，晚上回来时，顶ะ上烤得焦黄，与同合居的烤馒头很相像──同合居是家饭馆，冬天生了些煤ศ球炉子，上面放着铜制ๆ的水壶，还有用筷子穿成串ธ的白面馒头。其实，那ว家饭店里有暖气，但他们故意要烧煤球炉子──有回我的手腕被暖气烤出了串大泡，老师给我涂ิ了些绿药膏，还说了我顿，但这是冬天的事。夏天发生的事是，我这样躺着，沉入了静默，想着自己้很讨厌；而老师爬到我身上来，和我爱。我伸直了身体，把它伸向老师。但在内心深处还有点不快──老师说了我。我的记恨心很重。”
我知道自己内心不快时是什么样子：那ว张长长的大脸上满是铅灰色的愁容。如果能避免不快，我尽量避免，所以这段细节我也不想写到เ。但是今天下午没有这个ฐ限制ๆ：我已经开始不快了
“她拍拍我的脸说：怎么เ，生气了？我慢慢地答道：生气干什么？我是太重了，百十五公斤。她说：和你太重没有关系──会儿和你说。但是会儿以后，她也没和我说什么เ。后来发现，不管做不爱，她都喜欢跨在我身上，还喜欢拿支圆珠笔在我胸ถ口乱写：写的是繁体字，而且是竖着写，经常把我胸前写得像北京公共汽车的站牌。她还说，我的身体是个躺着很舒服的地方แ，当然，这是指我的肚子。肚子里盛着些柔软的脏ู器：大肠小肠，所以就很柔软，而且冬暖夏凉，像个水床。胸部ຖ则不同，它有很多坚硬的肋骨，硌人。里面盛着两片很大的肺，吸呼发出噪声。我的胸ถ腔里还有颗很大的心，咚咚地跳着，很吵人。这地方爱出汗，也不冬暖夏凉──说实在的，我也不希望老师睡在这个地方。胸ถ口趴上个人，会儿还不要紧，久了会就透不过气来。如你所知，从小到大，我是公认的天才人物。躺在老师身下时，我觉得自己总能ม想出办法，让老师不要把我当成枚鸡蛋来孵着。但我什么เ办法都没想出来。不但如此，我连动都不能动。只要我稍动下，她就说：别动别动。舒服。”我和老师的故事发生了遍又遍，每回都是这样的──我只好在她的重压之ใ下睡着了。要是在“棕色的”女同事身下我就睡不着。她太沉了。
第七章
随着夜幕降临ภ，下班的时刻来临了──这原本是惊心动魄的时刻๑。在片寂静中，“克”脚踹开了我们的门。她已经化好了妆，换上了夜礼ึ服把黑色的风衣搭在手臂上，朝我大喝道：走，陪我去吃晚饭──看到我愁容满面地趴在办公桌上，她又补了句：不准说胃疼！似乎我只能跟她到俱乐่部里去，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把叉子，扎着盘子里的冷芦笋。与此同时，她盘问我，为ฦ什么我的稿子里会有克利奥配屈拉──这故事的生活依据是什么。有个ฐ打缠头的印度侍者不时的来添上些又冷又酸的葡萄酒，好像嫌我胃壁还没有出血。等到เ这顿ู饭吃完，芦笋都变成酱了。我的胃病就是这样落下的。但你不要以为，因为她是头头我就愿意受这种折磨。真正的原因是：她是个有魅力的女人。
其实，晚饭我自会安排。我会把我室那朵最美丽的花绑架到小铺里去吃合洛面。就像我怕冷芦笋，她也怕这种面，说这种面条像蛔虫。那家小铺里还卖另种东西，就是卤煮火烧──但她宁死都不吃肥肉和下水。我吃面时，她侧坐在白木板凳上，抽着绿色的摩尔烟，尽量不往我这边看。但她必须ี回答我的逼问：在她稿子里那ว些被我用红笔勾掉的段落中，为什么会有个身高两米零的男恶棍──这个高度的生活依据何在，是不是全世界ศ的男人都身高两米零。整个小饭铺弥漫着下水味泔水味儿，还有民工ื身上的馊味。她抱怨说，回家马上就要洗头，要不然头发带有抹布味──但你不要以为我是头头她就愿意受这种折磨。真正的原因是：我是个身长两米多的男ç人。
不管身长多少，魅力如何，人的忍耐终归是有限。等到胃疼难忍，摩尔烟抽完，我们已๐经忍无可忍，挑起眉毛来厉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让我陪你上床吗？听到这句问话，我们马上变得容光焕发，说我没这个意思，还温和地劝告说：不要把工ื作关系庸俗化其实谁也不想让谁陪着上床，因为谁都不想把工作关系庸俗化──我们不过是寻点乐子罢了。但是，假如没有工作关系，“克”肯定要和我上床，我肯定要和那朵美丽的花上床。工作关系是正常性关系的阻断剂๘，使它好像是种不正常的性关系。
今天晚上我没有跟“克”去吃饭，我只是把头往棕色的女同事那边扭，说道：我不能去──晚上有事情。“克”看看我，再看看“棕色的”，终于无话可说，把门摔，就离去了。然后，我继续趴着，把下巴支在桌面上，看着别人从我面前走过。最美丽的花朵最先走过，她穿着黑色的皮衣，大腿上带着坐出的红色压痕，触目惊心──我已经说过我不走，有事情，这就是说，他们可以先走了。这句话就如道释放令。他们就这样不受惩罚地逃掉了。
“棕色的”要找我谈话，我猜她不是要谈工ื资，就是要谈房子。如你所知，我们是作家，是文化工ื作者，谈这种低俗事情总是有点羞涩，要避开别人。这种事总要等她先开口，她不开口我就只能ม等着。与此同时，我的同事带着欢声笑语，已๐经到了停车场上。我觉得自己是个倒霉蛋，但又无可奈何
晚上，公司的停车场的上满是夜雾，伸出手去，好像可以把雾拿到手里──那ว种粘稠的冷冰冰的雾。这种雾叫人怀念埃及沙漠天黑以后，埃及沙漠也迅速地冷了下来，从远处的海ร面上，吹来了带腥味的风。在片黑暗里，你只能把自己交付给风。有时候，风带来的是海洋的气味，有时带来的是乾燥得令人窒息的烟尘，有时则带来可怕的尸臭。在我们的停车场上，风有时带来浓郁的花香，有时带来垃圾的味道。最可怕的是，总有人在边烧火煮沥清，用来修理被压坏的车道。沥清熬好之ใ后，他们把火堆熄掉──用的是自己的尿。这股味没法闻。我最讨厌从那边来的风
我读大学时，学校建在片荒园里。这里的切亭榭都已倒塌，切池沼都已乾ດ涸，只余下片草木茂盛的小山，被道路纵横切割，从天上看来，像个ฐ乌龟壳──假如条太古爬来的蛇颈龙爬到เ了我们学校，看到的就是这些。它朝着小山俯下头来，想找点吃的东西，发现树叶上满是尘土，吃起来要呛嗓子眼。于是它只好饿着肚子掉头离去。天黑以后，这里亮着疏ຕ疏落落的路灯。有个ฐ男人穿着雨衣，兜里揣着手电筒，在这里无奈地转来转去，吓唬过往的女学生──他是个露阴癖。老师的样子也像个ฐ女学生，从这里走过时，也被他吓唬过看到手电光照着的那个东西，她也愣了愣，然后抬头看看那张黑影里的脸，说道：真讨厌哪，你！这是冬天发生的事，老师穿着黑色的皮衣，挎着个蜡染布的包。她总在快速的移动中ณ，分钟能ม走百步──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无可替代。这也是真实发生的事，但我不能把它写进小说里，因为ฦ它脱离了生活──除非这篇小说不叫作师生恋，叫作个ฐ露阴癖的自白──假如我是那个露阴癖，这就是我的生活。别人也就不能说我脱离生活了。
第八章
冬天里，有次老师来上课，带着她的蜡染布包。包里有样东西直翘翘地露了出来，那ว是根法国式的棍面包。上课之ใ前她把这根面包从包里拿了出来，放在讲台上。我们的校园很大，是露阴癖出没的场所，老师遇到เ过，女同学也遇到过。被吓的女同学总是痛哭失声，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假如那个ฐ吓人的家伙被逮住了，那倒好办：她哭，我们就揍他。把他揍到血肉模糊，她不忍心再哭了。问题在于谁都没逮住──所以她们总是对着老师不依不饶。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有责任安慰受惊吓的人。在讲课之ใ前，她准备安慰下那些被惊吓的人，没开口之前先笑弯了腰：原来昨天晚上她又碰上那ว个露阴癖了。那ว家伙撩起了雨衣的下摆，用手电照ั着他的大鸡芭。老师也拿出个袖珍手电筒，照ั亮了这根棍面包结果是那个露阴癖受到เ了惊吓，惨叫声逃跑了。讲完了这件事，老师就接着讲她的热力学课。但听课的人却魂不守舍，总在看那根棍面包。那东西有多半截翘在讲台的外面，带着金黄|色的光泽。下课后她扬长而去，把面包落在了那里。同学们离开教室时，都小心地绕开它锋端所指。我最后个ฐ离开教室，走以前还端详了它阵，觉得它的样子很刺激，尤其是那个圆头然后，这根面包就被遗弃在讲台上，在那里点点地干掉。我把这件事写进了我的小说，但总是被“克”枪毙掉，并用红笔批道：脱离生活。在红色的叉子底下，她用绿笔在“棍面包”底下画了道，批道：我知道了。她知道了什么เ呢？为什么要写到这个露阴癖和这根棍面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晚上，办公室里片棕色。“棕色的”穿着棕色的套装ณ。头顶米黄|色的玻璃灯罩发出暗淡的灯光，溶在潮湿的空气里，周围是黑色的办公家具。墙上是木制的护墙板。现在也不知是几点了。我伸手到เ抽屉里取出盒烟来──我有很多年不抽烟了，这盒烟在抽屉里放了很多年，所以它就发了霉，抽起来又苦又涩，但这正是我需要的。办公室里灯光昏暗，像座热带的水塘──水生植物的茎叶在水里腐烂溶化，水也因此变得昏暗──化学上把这种水叫作胶ด体溶液──我现在正泡在胶体溶液里。我正想要打个盹，她忽然开口了。“棕色的”首先提出要看看我的脚丫子，看看它被踩得怎样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以前他们都是只管踩，不管它怎样的。先是解开重重鞋带，然后这只脚就裸露出来：上面筋络纵横，大脚๐趾有大号香皂那么เ大。它穿五十八号鞋，这种鞋必须到鞋厂去定做，每回至少要买两ä打，否则鞋厂不肯做。总而言之，这只脚还是值得看的，它和旧ງ时小脚女人的脚๐恰恰是两ä个极端。我要是长了对三寸金莲就走不了路，站在松软的地面上，我还会自己钻到เ土里去。小脚女人长这双大脚๐也走不了路，它会左右相绊──但是“棕色的”无心细看，也无心听我解说。她哭起来了。好好的她为ฦ什么要哭？就是要长工ื资，也犯不着哭啊。我觉得自己穿上了件新衬衣，浆硬的领ๆ子磨着脖子，又穿上了挤脚的皮鞋。不要觉得我什么谜都猜得出来。有些谜我猜不出来，还有些谜我根本不想猜。但现在是在公司里。我要回答切问题，还要猜切谜。
穿过夜雾，走上停车场，然后就可以回家了。上了天班，没人不想回家，虽然在回家的路上可能会遭劫──不久ื之前，有回下班以后，我和“棕色的”走在停车场上，拣有路灯地方แ走着，但还是遇上了大伙强盗。他们都穿着黑皮衣服，手里拿着锋利的刀子，下子把我围住。停车场上常有人劫道，但很少见他们成群结队的来。这种劫道的方式颇有古风，但没有经济效益──用不着这么เ多人。我被劫过多少次，这次最热闹，这使我很兴奋，想凑凑热闹。不等他们开口说话，我就把双手高高举了起来，用雷鸣般的低音说道：请不要伤害我，我投降！脱了衣服才能看见，我的胸ถ部像个木桶，里面盛了强有力的肺。那些小个ฐ子劫匪都禁不住要捂耳朵；然后就七嘴八舌地说：吵死了──耳朵里嗡嗡的──大叔，你是唱男低音的吧。原来这是帮女孩，不知为什么不肯学好，学起打劫来了。其中ณ有个用刀尖指住我的小命根，厉声说道：大叔，脱裤子！我们要你的内裤ไ。周围的香水味呛得我连气都透不过来。真新鲜，还有劫这东西的这回这个故事非常真实。它根本就是真事。被人拿刀子逼住，这无疑是种生活。我苦笑着环顾ุ四周，说道：小姐们，你们搞错了，我的内裤对你们毫无用处──你们谁也穿不上的。除非两个ฐ人穿条内裤──我看你们也没穷到这个份上。你们应该去劫那位大婶的内裤ไ。结果是刀尖扎了我下，戳我的女孩说道：少废话，快点脱；迟了让你断子绝孙──好像我很怕断子绝孙似的。别ี的女孩则七嘴八舌地劝我：我们和别ี人打了赌，要劫条男人内裤。劫了小号的裤衩，别人会赖的，你的内裤别人没得说──快脱罢，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这个说法使我很感动：我的内裤别ี人没得说──我居然还有这种用处。我环顾四周，看到เ闪亮的皮衣上那些尖尖的小脸，还有细粒的粉刺๐疙瘩。她们都很激动，我也很激动，马上就要说出：姑娘们，转过身去，我马上就脱给你们我还想知道她们赌了什么。但就在此时，她们认出了我，说道：你就是写师生恋那个家伙！书写得越来越臭──你也长得是真寒碜。寒碜就寒碜，还说什么真寒碜。我觉得头面里有点疼了。头疼是动怒的前兆。你可不要提我写的书，除非你想惹我动怒。
停车场上，所有的路灯从树叶的后面透射出来，混在浓雾里，夜色温柔。不管是在停车场上，还是在沙漠里，都是天最美好的时光。在停车场上，我被群坏女孩围住，在沙漠里，我被绑在十字架上，背靠着涂了沥清的方木头，面对着小撮飘忽不定的篝火。在半干的畜粪堆上，火焰闪动了阵就熄灭了，剩下股白烟，还有闪烁不定的炭火。天上看不到เ颗星，沙漠里的风变得凛冽起来。那ว股烟常常飘到我的脸上来，像把盐样，让我直流眼泪。因为ฦ没有办法把眼泪擦干，就像是在哭。其实我没有哭，我只有只眼在流泪，因为只熏着了只。般人哭起来都是双眼流泪，除非他是个独眼龙。
此时我扭过头去，看着老师──她就站在我身边，是茫茫黑夜里的个ฐ灰色影子。她把手放在我赤裸的腿上，用尖尖的手指掐我的皮肤，说道：你定要记住，将来的世界是银子的这是沙漠里的事。在停车场上，我大腿里侧刺๐痛难当，刀尖已经深深扎进了肉里──与此同时，我头里有个地方刺疼了起来。这个拿刀子的小丫头真是坏死了。另有个小丫头比较好，她拿了支笔塞到我手里，说：老师，等会儿在裤衩上签个字吧。我们是大学中文系的学生，你的小说是我们的范本。我常给些笨蛋签字，但都是签在扉页上，在裤ไ衩上签字还是头回。但这件事更让我头疼。我叹了口气说：好吧，这可是你们让我脱的；就把裤ไ子脱了下来。那些女孩低头看，吓得尖叫声，掩面返走；原因是我的性器官因为ฦ受到เ惊吓，已经葧起了，在路灯的光下留下长长的黑色影子──样子十分吓人。出了这种事，我禁不住哈哈大笑──假如我不大笑，大概还不会把她们吓跑：那声音好像有队咆哮的老狗熊迎面扑来。在停车场的路灯下，提着裤子挺着个大鸡芭，四周是正在逃散的小姐们，是有点不像样子。但非我之罪，谁让她们来劫我呢。
小姐们逃散之后，把塑料壳的壁纸刀落在了地上，刀尖朝下，在地下轻轻地弹跳着。我俯身把它拣了起来，摸它的刀片──这东西快得要死，足以使我断ษ子绝孙。我把它收到เ口袋里，回头去看“棕色的”。这女人站在远处，眯着眼睛朝我这边看着。她像蝙蝠样瞎，每次下班晚了，都得有人领她走过停车场，否则她就要磕磕碰碰，把脸摔破。上班时别人在她耳畔说笑话，她总是毫无反应。所以她又是个聋子，最起码在办公室里是这样。她大概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这样最好。我收敛起顽劣的心情，束好裤子，带她走出停车场──路上什么都没有说。但我注意到，停车场上夜色温柔当天夜里在睡梦中，我被吊在十字架上，面对着阴燃着的骆驼粪。整个ฐ沙漠像个隐藏在黑夜里的独眼鬼怪。老师在我耳畔低语着，说了些什么我却句也没记住。她把手伸进我胯下的遮羞布里，那ว只手就如刀锋，带来了残酷的刺激。就是这种残酷的刺๐激使我回到了白银时代。
第九章
我在办公室里，坐在“棕色的”对面。她还没有开口，但我已经感到很糟糕了。可能她要找我谈的事既不是房子，也不是工资，而是些别的我既不想和她谈房子，也不想谈工资──我不管房也不管工资，我只管受抱怨。但我更不想谈别的。别ี的事情对我更坏。
那天遇劫后，回家洗澡时，我看到胯间有个壁纸刀扎的伤口。它已经结了痂，就像个黑色的线头，对我这样的巨เ人来说，这样的伤口可以说是微不足道，我还在上面贴了创可贴。但它刺疼不已，好像里面有根针。我把那ว把刀找了出来，仔细地看了半天，刀片完好无损，没有理由认为伤口里有什么เ东西，只好让它疼下去了。也许因为疼痛的刺๐激，那东西就从头到脚直撅撅的，和在停车场上遇劫时样。细说起来它还不止是直，从前往后算，大约在三分之的长度上有点弯曲──往上翘着，像把尼泊尔人用的匕首。用这种刀子捅人，应该往肚子上捅，刀尖自然会往上挑，给人以重伤。总而言之ใ，这种向上弯的样子实在恶毒。假如夜里“棕色的”看见了它，我就会有点麻烦。因为ฦ我有责任让她见不到它。这个ฐ东西原来又小又老实，还不算太难看，被人用刀子扎了下，就变又大又不老实，而且丑极了。这就是说，落下后遗症了。
在我的另个故事里也有这样幕：在沙漠里，克利奥佩屈拉把我的缠腰布解开，里面包裹的东西挺立起来，就如沙漠里怒放的仙人掌花。呼啸的风搅动砂砾──在锐利ำ的砂砾中间，它显得十分浑圆，带有模糊不清的光泽，在风里摇摆不定。老师带着笑意对我说：怎么เ会是这样的？对此我无法解释。我低下头去，看到เ脚下的麻袋片里包裹的东西：个铜锤和若干扁头钉ล子。老师拾起根钉子，拿到เ我的面前：钉ล头像屎克螂样大，四棱钉体上还带有锻打的痕迹：这就是公元前的工艺水平，比现代的洋钉粗笨，但也有钉得结实的好处。老师就要把我钉死在十字架上，在此之前，她先要亲吻我，左手举着那根钉子，右手把那根直撅撅的东西拨开，踮起脚尖来我抬起头来，环视四周──灰蒙蒙的沙漠里，立着不少十字架。昨天的同学都被钉在上面。人在十字架上会从白变棕从棕变黑，最后干缩成团，变得像只风干的青蛙片烧过的纸片──变成种熔化后又凝固的坚硬胶状物，再然后在风砂中解体。然后我又去看老师，她已经拿起了铜锤，准备把钉子敲进我的掌心。这是变成风干青蛙的必要步骤。老师安慰我说：并不很，我很有幽默感地说道：那你怎么不来试试？她大笑了起来，此时我才发现，老师的声音十分浑厚。顺便说句，我仔细考虑过怎样处死我自己้：等到钉ล穿了双手和双足之后，让老师用根锋利的木桩洞穿我的心脏。这样她显得比较仁慈──虽然这样的仁慈显得很古怪。在埃及妖后和行将死在十字架上的东方奴隶之间已经说了很多话，这是很罕见的事件最后，她又次说道：记住，将来的世界是银子的此时，我已๐是鲜血淋漓，在剧痛中颤抖着。只有最残酷的痛苦才能ม使我离开埃及的沙漠，回到เ这白银世界里来。
假如这个故事有寓意的话，它应该是：在剧痛之中死在沙漠里，也比迷失在白银世界里好得多。这个ฐ寓意很恶毒。公司领导把它枪毙掉是对的。领导不笨，“克”不笨，我也不笨。我们总是枪毙切有趣的东西。这是因为越是有趣的东西，就越是包含着恶毒的寓意。
我们的办公室在楼ä，有人说，楼的房子接地气，接地气的意思是说，这间房子格外潮湿，晚上尤甚。潮气渗透了我的衣服，腐蚀着我的筋骨。潮湿的颜色是棕色的。我的老师也是棕色的，她紧挨着我坐着，把棕色的头发盖在我肩上，告诉我说，未来的世界是银子的。这就是说，这世界早晚要沦为片冷冰冰的稀薄的银色混沌，你把片黄铜含在嘴里，或者把片锡放在嘴里反复咀嚼，会尝到金属辛辣的味道──这就是混沌的味道。这个ฐ前景可不美妙。但是老师的声音毫无悲伧之意──她声调温柔，甚至带有诱惑之意。她把片棕色的温暖揉进了我的怀里。在这个故事里，老师的身体硕长，嘴唇和||乳|头都呈紫色。在阵妙不可言的亢进之中ณ，我进入了片温暖的潮湿。在这个故事里，我和老师坐在棵大树的树根上，脚๐下是热带雨林里四通八达的棕色水系。只有潜入水中，才发现这种棕色透明的水是片朦胧。有些黄里透绿的大青蛙伸直了腿，动不动地飘在水里，就像大海里漂着的水母。波光流影在它身上浮ด动着。你怎么เ也分不清它是死了，还是活着的。这就是这种动物的谋生之道──无论蛇也好，鳄鱼也罢，都不想吃只死青蛙，会吃坏肚子的正如在沙漠里有绿洲，埃及也会有热带的雨林和四通八达的水系，老师也会有温柔，温柔就是躺在片棕色的阴影里，躺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上。
但是阵电话铃像针样扎进了我的脑子。这使我想起有个小子每礼ึ拜三都要在停车场上劫我。我有责任马上出去被他打劫──他等得不耐烦，会拿垒球棒砸我的吉普车。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等着，不等拿起耳机，我就知道这个ฐ电话肯定是场灾祸。我的吉普完蛋了。吉普的零件很难找，因为车子早就停产了。要是去买辆轿车，我又坐不进去。谁让我长这么大个子──我天生是个倒霉蛋“棕色的”还是光哭不说话。看来这个谜我是必须猜了。
我有种种不祥的预ไ感，其中最不祥的种就是：她要声讨我这根直立的大鸡芭。我没什么可说的，只能ม代它道歉，因为人家不想看见你，你却被人家看到เ了。我还要进步保证说，下次它定不这样──这样她应该满意了吧。其实下回它会怎样，我也不知道。这女人有怕黑的毛病，下班后得有人陪她走过黑暗的停车场，走到เ灯火通明的地方。这件事我责无旁้贷：方面，她总是像哑巴样声不吭，没人乐意陪她走路；另方面，我是本室的头头，没人干的事我都要干。以后我还要陪她走过停车场，不知什么时候，又会遇上群坏女孩劫我的内裤ไ──到那ว时，它又要直立如故，然后“棕色的”又要来声讨我这就是说，仅仅道歉是不行的。还要让她见到这样东西时，能够不失声痛哭我准备用老师的话来安慰“棕色的”：“他直他的，我们走我们的路”。这话应该改成我直我的，你走你的路──我怀疑“棕色的”看到了我那个东西，现在正要不依不饶。假如我是露阴癖，此时就该来揍我。但我不是露阴癖。人家用刀子对着我，我才脱裤子的。这点定要说清楚。也许我该为那三分之处弯曲向她道歉，但也要说清楚：人家拿刀子对着它，它才往上弯的
第十章
公司的保安员用内线电å话通知我说：该下班了。他知道有人在等着劫我。所以他是在通知我，赶紧出去给劫匪送钱；不然截匪会砸我的车了。车在学院的停车场上被砸，他有责任，要扣他的工资。我不怕劫匪砸我的车，因为ฦ保险公司会赔我。但我怕保安被扣工资──他会记恨我，以后给我离楼最远的车位。车场大得很，从最远的地方走到เ楼门口有五里路。盛夏时节，走完这段路就快要中暑了。这系列的事告诉我们的是：文明社会环扣环，和谐地运转着，错环则动全身。现在有环出了毛病──出在了“棕色的”身上。她突然开口说话了，对我说道：老大哥，我要写小说啊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棕色的”是个缺心眼的人，所以她说出的话不值得重视──下列事件可以证明她的智力水平：本公司有项规定，所有的人每隔两ä年就要下乡去体验生活──如你所知，生活这个词对写作为生的人来说，有特殊的意义。体验生活，就是在没自来水没有煤ศ气没有电的荒僻地方แ住上半年。根据某种文艺理论，这会对写作大有好处。虽有这项规定，但很少有人真去体验生活──我被轮上了六次，次也没去。被轮上我就得病：喘病糖尿病，最近的次是皮肤马蚤痒症。除我之外，别ี人也不肯去，并且都能及时地生病。只有她，被轮上就去了。去了才两ä个星期，就丢盔卸甲地跑了回来。她在乡下走夜路，被四条壮汉按住轮了两ä遍。回来以后，先在医院里住了星期，然后才来上班。这个ฐ女人贯是沉默寡言的，有阵子变得喋喋不休，总在说自己被轮时的感受：什么第遍还好受，第二遍有点难忍了云云。后来有关部门给了她次警告，叫她不要用自己不幸的狭隘经验给大好形势抹黑，她才恢复了常态──又变得声不吭。才老实了半年，又撒起了癔症。此人是个ฐ真正的笨蛋。说起来我也有点惭愧：人家既ຂ然笨，我就该更关心她才对嘛。
透过我的头疼，我看到在片棕色阴影之ใ中，“棕色的”被关在个竹笼子里了。这笼子非常小，她在里面蜷成了团，手脚都被竹篾条拴在笼栅上。菲律宾的某些原始部落搬迁时，就是这样对待他们最宝贵的财产：只猪。最大快人心的是，人家把她的嘴也拴住了。这样她就不能讲出大逆不道的语言。不管别人怎样看待她，在我眼睛里，她是个ฐ女人。她还是我的下属呢。我走向前去，打开竹笼，解开那ว些竹篾条。“棕色的”透了口气，马上说道：老大哥，我要写小说！如你所知，我们在写作公司做事，每天都要写小说。她居然还要写小说。这个ฐ要求真是太过古怪但罪不在我。
我想要劝“棕色的”别动傻念头，但想不出话来。把烟抽完之后，我就开始撕纸。先把本公用信纸撕碎，又把扎活页ษ纸毁掉了：部份变成了雪花状，另部份做成了纸飞机，飞得办公室里到เ处都是。顺便说句，做纸飞机的诀窍在于掌握重心：重心靠前，飞不了多远就会头扎下来；重心靠后则会朝上仰头，然后屁股朝下的往下掉──用航模的术语来说，它会失速，然后进入螺旋。最后，我终于叠出了最好的纸飞机，重心既不靠前，也不靠后，不差ๆ毫厘地就在中ณ央，掷在空中慢慢地滑翔着，如钉在天上样，半个ฐ钟头都不落地。看到เ这种绝技，不容“棕色的”不佩服。她擦干了泪水，也要纸来叠飞机。这样我们把办公桌上的全部纸张都变成了这种东西──很不幸的是，这些纸里有部小说稿子，所以第二天又要满地拣纸飞机，拆开后往块对，贴贴补补送上去。但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不知不觉地到了午夜，此时我想起了自己้是头头，就站起身来，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家。这是必须ี的：“棕色的”乘地铁上下班，现在末班车早ຉ就开过了。奇怪的是：我的吉普车没被砸坏。门房里的人朝我伸出两个指头，这就是说，他替我垫了二十块钱，送给那个劫道的小玩闹。我朝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说，这笔钱我会还他的。保安可不是傻瓜蛋，他不会去逮停车场上的小玩闹──逮倒是能逮到个把，但他们又会抽冷子把车场的车通通砸掉，到เ那时就不好了。以前发生过这种事：几十辆车的窗玻璃都被砸掉。这就是因为ฦ保安打了个劫匪，这个保安被炒了鱿鱼，然后他就沦为停车场上的劫匪，名声虽不好听，但收入更多。那ว几十辆车的碎玻璃散在地下，叫我想起了小时的事：那ว时候人们用暖水瓶打开水。暖水瓶胆用镀银的玻璃制成，碎在地下银光闪闪。来往的人怕玻璃扎脚，用鞋底把它们踩碎。结果是更加银光闪闪。最后有人想到เ要把碎玻璃扫掉时，已经扫不掉了──银光渗进了地里在车上“棕色的”又次开始哭哭啼啼，我感到有点烦躁，想要吼她几句──但我又想到自己是个ฐ头头，要对她负责任。所以，我叹了口气，尽量温存地说道：如果能不写，还是别写罢。听到我这样说，她收了泪，点点头。这就使我存有丝侥幸之心：也许，“棕色的”不是真想这样，那就太好了。
送过了“棕色的”我回家。天上下着雨，雨点落在地下，冒着蓝色的火花。有人说，这也是污染所致；上面对此则另有说法。我虽不是化学家，却有鼻子，可以从雨里嗅出股臭鸡蛋味。但不管怎么เ说罢，这种雨确实美丽，落在路面上，就如塘风信子花。我闭灯行驶──开了灯就会糟塌这种好景致。偶而有人从我身边超过，就打开车窗探出头来，对我大吼大叫，可想而知，是在问我是不是活腻了，想早ຉ点死。天上在打闪，闪电是紫色的，但听不到เ雷声。也许我该再编个ฐ老师的故事来解闷，但又编不出来：我脑袋里面有个地方直在隐隐作痛──这天从早上八时开始，到เ凌晨三点才结束，实在是太长了。
第十章
我们生活在白银时代，我在写作公司的小说室里做事。有位穿棕色衣服的女同事对我说：她要写小说。这就是前因。猜猜后果是什么เ？后果是：我失眠了。失眠就是睡不着觉，而且觉得永远也睡不着。身体躺在床上，意识却在黑暗的街道上漫游，在寂静中飞快地掠过扇扇静止的窗户，就如只在夜里飞舞的蝙蝠。这好像是在做梦，但睡着以后才能做梦，而且睡过以后就应该不困。醒来之后，我的感觉却是更困了。
我自己้的小说写到เ了这里：“后来，老师躺在我怀里，把丝样的短发着我。这些发里着香波的气味。有段时间，她声都不吭，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我探出头去，从背后打量她的身体，从脑后到脚๐跟片洁白，腿伸得笔直。她穿着条浅绿色的棉织内裤。后来，我缩回头来，把鼻子埋在她的头发里。又过了会儿，她对我说轻轻地，但用下命令的口吻：晚上陪我吃饭。我在鼻子里哼了声来答应，她就爬起身来，从上到下地端详我，然后抓住我内裤的两边，把它把扯了下来，暴露出那个ฐ家伙。那ว东西虽然很激动，但没多大。见了它的模样，老师不胜诧异地说道：怎么会是这样！我感到เ羞愧无地，但也满足了我的恋母情结。其实，她比我大不了几岁，但老师这个称呼就有这样的魔力。”
起床以后，我先套上件弹力护身，再穿上衣服，就迷迷糊糊来上班。路上是否撞死了人，撞死了几个，都概ฐ不知。停车场上雾气稀薄今天早上不穿护身简直就不敢出门：那ว东西直翘翘的，像个棍面包。但在我的小说里，我却长了个ฐ小鸡鸡。这似乎有点不真实──脱离了生活。但这是十几年前的事──在这十几年里，我会长大。切都这么合情合理，这该算本真正的小说了罢？
“我在老师的床上醒来时，房间里只剩了窗口还是灰白色。那窗子上挂了面竹帘子。我身上盖了条被单，但这块布遮不住我的脚，它伸到เ床外，在窗口的光线下陈列ต着。这间房子里满是女性的气味，和夹竹桃的气味相似。夜晚将临。老师躺在我身后，用柔软的身体摩娑๗着我”──以前这个情景经常在我梦里出现。它使我感到亲切安静，但感觉不到性。因为我未曾长大成|人。现在我长了脸的粉刺疙瘩，而且长出了腋ນ毛和荫毛，喉结也开始长大。我的声音变得浑厚。更重要的是，那ว个ฐ往上翘的东西总是强项不伏书上说，这种情况叫青春期。青春期的少年经常失眠。我有点怀疑：三十三岁开始青春期，是不是太晚点了？
早上我到了办公室，马上埋头劈里啪啦地打字，偶而抬起头来看看这间屋子，发现所有的人都在劈里啪啦地打字，他们全都满脸倦容，睡眼惺忪，好像夜没睡──也不知是真没睡还是假没睡。但我知道，我自己定是这个样子。我是什么样子，他们就是什么样子，所以我不需要带镜子──有的人还在摇头晃脑แ，好像脑壳有二十斤重。有人用只手托在下巴上，另只手用个指头打字：学我学得还满像呢。只有“棕色的”例外，她什么都不做，只管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眼皮红通通的，大概夜没睡。此人的特异之处，就是能ม够对身边的游戏气氛无所知。我叹了口气，又去写自己的小说了
“晚上，老师叫我陪她去吃饭，坐在空无人的餐馆里，我又开始心不在焉。记得有那么秒钟，我对面前的胡桃木餐桌感兴趣，掂了它把，发现它太重，是种合成材料é，所以不是真胡桃木的。还记得在饭快吃完时，我把服务员叫来，让她到隔壁快餐店去买打汉堡包，我在五分钟内把它们都吃了下去。这没什么稀罕的，像我这样冥思苦想，需要大量的能ม量。最后付帐时，老师发现没带钱包。我付了帐，第二天她把钱还我，我就收下了。当时觉得很自然，现在觉得有些不妥之处。”假如我知道老师在哪里，就会去找她，请她吃顿饭，或者把那顿饭钱还给她。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老师早就离开学校了。这就是说，我失去了老师的线索。这实在是桩罪过。
“我和老师吃完了晚饭，回到学校里去。像往常样，我跟在她的身后。假如灯光从身后射来，就在地上留แ下幅马戏团的剪影：驯兽女郎和她的大狗熊。马路这边的行人抬起头来看我眼，急匆匆地走过；在马路对面却常有人站下来，死盯盯地看着我──在中ณ国，身高两米十的人不是经常能见到เ的。路上老师站住了几次，她站住，我也就站住。后来我猛然领悟到，她希望我过去和她并肩走，我就走了过去──人情世故可不是我的长项。当时已๐近午夜，我和老师走在校园里。她把抓住我肋下的肉，使劲捻着。我继续声不吭地走着──既然老师要掐我，那就让她掐罢。后来她放开我，哈哈地笑起来了。我问她为ฦ什么要笑，她说：手抽筋了。我问她要紧ู不要紧，她笑得更加厉害，弯下腰去忽然，她直起身来，朝我大喝声：你搂着我呀！后来，我就抱着她的肩头，让她抱住我的腰际。感觉还算可以──但未必可以叫作我搂她，就这样走到校园深处，坐在条长椅上。我把她抱了起来，让她搂着我的脖ๆ子。常能看到些男ç人在长椅上抱起女伴，但抱着的未必都是他的老师。后来，她叹了口气，说道：你放手吧。我早ຉ就想这样做，因为我感到两臂酸痛。此后，老师就落在了我的腿上。在此之前，我是把她平端着的──我觉得把她举得与肩平高显得尊重，但尊重久了，难免要抽筋。”
写完了这段之后，我把手从键盘上抬了起来，给了自己个ฐ双锋贯耳，险些打聋了──我就这么写着，从来不看过去的旧稿，但新า稿和旧ງ稿顶多差个把标点符号。像这么เ写作真该打两个ฐ耳刮子──但我打这下还不是为了自己因循守旧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