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她少些城府,先开了口,“其实,并不是我娇็气。”她低下头,轻轻踢着脚下的沙子,“我本来就不是演员,也不想当演员。是你们非要我来的,现在又来苛责我。”不知为何,她在他面前总是能够不设防地变回那个ฐ小女孩,轻易地流露心中委屈。白天在其他人面前做出的坚强而无谓的样子,在他面前全然瓦解。
静默片刻,她颓然道:“我讨厌做演员。”
摄影师和费导是老搭档,调侃起来常常没轻重。那天要拍一个慢镜头,摄影师问费导,胶片升到多少格?
又等了一会儿,风更大了。尽管费导对拍摄进度感到心焦,但如此天气实在无法拍摄外景。他又和摄影组及制ๆ片组商榷了一阵,决定收工。
是否会有隐患?是否为他带来麻烦?一个成年男ç子带着一个少女,深更半夜在街边逗留两个ฐ多小时。是否说得过去?
她沉默着,心中ณ有些惶恐和黯然。但她仍不后悔。她爱他,甘愿为他做一切事情。罪犯肯定不是他。何须浪ฐ费时间纠缠?她一句话,即可为他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也为整个ฐ剧组节省时间与成本。何错之有?
他很自然地问她:“吃不吃关东煮ุ?我请客。”
她雀跃,恢复成一个ฐ快乐的小女孩,在柜台前挑挑拣拣,龙虾丸、墨鱼丸、香菇丸ฤ、牛肉丸、蟹肉丸ฤ,每一种都想尝试。他买了十多串,装了满满两大杯,淋上番茄酱,又买了两瓶青柠味的气泡矿泉水。
车在宾馆门口停下。两人睁开眼睛的时候,都恍惚地怔了怔。这一场夜奔,仿佛已经过去一个ฐ世纪那么เ久。
没有人说话。小镇宾馆的电梯破旧狭窄,灰白的日光灯嘶嘶跳闪,有惊悚意味。泛着陈旧光泽的不锈钢门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缓缓关上。
大家都累到极限,情绪涣散,牢骚不断,抱怨气候恶劣,抱怨工作时间长,抱怨睡不够,抱怨导演的坏脾气。整个ฐ剧组充满唉声叹气。
就没见过拍不完的戏。在艰难时日,这样一句话实在鼓舞人心。芳龄二十四的场记姐姐口气俨然已是刀枪不入的老剧组。
梦非淡淡地说:“我现在也没有追星。”
母亲这时又说:“也亏这赵主任想得出这种馊主意。女孩子家的内衣内裤还放到男人的烘干机里面,简直没了廉耻。”
梦非刚进组的时候,王小毛也像组里其他轻浮ด的男青年一样,偶尔用些含蓄的荤笑话来逗梦非,梦非一概听不懂。后来他识相了,荤笑话不讲了,有好吃的好玩的倒是不会忘记拿来逗梦非一乐。
王小毛说:“3๑频道是咱制片部门的秘密聊天室。”
副摄影立时反击,“是你们武行活儿不好吧?摔个马还要摆这么大一摊子,把地都盖住了,怎么拍?”他的话表面上是在指责武行技业不精,动作戏设计不够巧妙,但内里锋头又直指梦非和席正修娇็气,落马要用这么多海绵垫。
两组人吵吵闹闹,各执己见,又有人爆粗口。
她看得出来,他关心她,知道她喜欢什么,就送给她;见她天天吃方便面,就把自己的早餐给她吃。他对她好,但又不愿和她过于亲近。他对她的好,更像是长辈对孩子,带着责任,带着严厉,甚至带点兄长对小妹妹的那种不屑一顾和不耐烦。虽然心里疼惜,表面上却又冷冷的,懒得啰唆的样子。
他对她究竟怀有怎样的感情?
孤零零一个小女孩,第一次离开家庭、离开学校,到了陌生环境,投入高强度工作,能不能ม适应?能ม不能照顾ุ好自己?天冷起来,在野外工作是非常艰苦的,她能不能撑得住?他拍惯戏了,知道这一切,所以他说了那几句话。那ว是真正关心她、为ฦ她着想、在意她的人才会说的话啊。
梦非觉得,在席正修眼中,她是随处可见的那种普通女孩。
梦非心想,这人有些奇特,明明是个随和的人,也不见得有架子,却自有一种孤傲的气质,让人难以接近。即使有人想挑他刺,说大牌明星目中无人,但他言行妥当,客气礼让,从不落话柄。
她想得心烦意乱,干脆拿出剧本来读。身边的场记姐姐像是看出她心思,在她耳边悄声问:“跟席正修配戏,是不是压力很大?”
“就是啊,她凭什么เ呀?真看不懂哦。”
“嘘……”
书店旁边是个影城。此时,顾芳芳不愿跟着梦非在书店继续流连,要拉她去影城门口看电影海报。
梦非看着那ว张海报说:“有一点像外国人。”
片刻后,那股张力终究由á他打破。他打开了收音机,同时将车子启动。
气氛立刻๑不同。轻柔悠扬的歌曲缓解了无名的压力,也缓解了狂风暴雨带来的震慑与撼动。
她渐渐放松下来,望着前方。雨刷来回摆动,前路却依然迷茫。
他什么都没说,在她旁้边沉默地开着车。
这是惊情之夜,从楼顶到海边,他们各自在内心都有过恍惚,不太相信发生了什么,或者为什么会发生。
回程的路途似乎比来时更长。
倦意袭来,她掖紧ู了身上的外套,靠入座椅,闭上了眼睛,呼吸着空气中属于他的味道。
这一夜,她确定自己爱上了他。
乐声悠悠扬扬。恍惚间,她似乎ๆ听到自己幽幽发问,声音像一触即破的泡影般脆弱柔软,“你,爱我吗?”
很久很久ื,没有回答。只有风声,以及异国女子婉转凄清的歌声:
我交出一切
为感受那重生的希望
我靠近你
我知道你同样能感受到
她没有睁开眼睛,没有看他,一切都亦真亦幻,以至于她自己都渐渐弄不清她是否将那句话问出了口,抑或只是她的臆想和幻觉。
她知道他即便有爱,也不会轻易说出口。他心力强悍,感情不形于色,感情内核深藏于心。她不求他立刻应她,只要能这样和他在一起,她已满足。今晚,她向着他内心最深最广处又靠近了一些。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整个ฐ空气中的他,慢慢微笑。
她知道自己会永远记得他,知道她这一生都再没办法忘记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的脸。
他与她的生命,已经深深糅合在一起。
7
第二天一早,梦非如常走进化妆间,积极投入工作。化妆师感到诧异,却只淡淡地称赞,“非非今天气色真好,昨晚睡得很好吧。”
梦非微笑。无人知道她是听了谁的劝慰回心转意。
在拍摄现场,费导当着众人的面,向梦非道歉,并掏出一百块钱交给王小毛。摄影师坐在升降机上调笑,“呵,皇帝犯法与庶民同罪!”
“那当然,规矩是我立的,自当以身作则。”费导似乎心情很好,大声张罗着大家开工ื,今日有大戏要拍。
趁置景、灯光与摄影部门做准备的工夫,梦非与席正修排演对白。
两人相隔一周后再次对戏,梦非满心期待。
可席正修的样子却很严肃,明明都背出台词了,却拿着剧本,眼睛只落在本子上,除了念台词,跟她没有多余的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梦非感觉有异,想证实一下,故意说几句轻松调笑的话。可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冷峻沉默,一副神色淡然、公事公办的模样。
少女何其敏感,很快明白他是在刻意疏ຕ远她。
究竟发生了什么เ?又如何得罪了他?昨晚他们明明那样好。他去楼顶上找她,劝慰她、开导她,还带她去海边,还对她倾诉往事……
她正满心期望,以为自己与他的关系进了一步,可他竟忽然不理她了。
他像是根本忘了昨晚的事,对她的热情毫无反应,甚至反感,匆匆对完几句台词转身便走开。
“等一下。”她急急叫住他。
“什么เ事?”他看着她,神情疲惫。
“你怎么……昨晚……”她急切地望着他,又语无伦次地不知该说什么。
“我累了,想休息。”他简单地说。
一瞬间,他冷淡的目光熄灭了她的激|情。
她一时心神大乱,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消极态度着实反常,仿佛他忽然失忆了,仿佛他们认识至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并不存在。
仅一夜之ใ隔,一切归复云淡风轻。
他淡漠的神情分明在告诉她:从未发生过什么。我们只是在一起工作。如果你误会了什么,是你自己的问题,别再陷入幻觉。
她陡然委屈起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是,他一贯善于控制与人的关系,善于掌握事态发展的节奏。
他显然在刻๑意制造这样的局面,让两人的感情、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