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禾。你再说一遍。”我出奇冷静下来。
“已经去了。”文禾这会恢复了淡然表情,说得十分平静。
“还要整顿ู两ä日?”我皱着眉,“所以,我如果想去看他,就要用这玉符?”
他握住锦盒,脸上纹丝不动,礼貌地退了出去:“媛夫人客气,请留แ步。”说罢一甩拂尘离开。
“媛淑人言重了。”皇后说着,目光往乾清宫门一抹,“张保,你要往哪里去?”
“回娘娘!奴婢不敢啊!”那ว叫张保的御前牌子吓得脸上血色都没了。
“是。”我迎着他明亮的眼睛,喏道。
正想着,轿落了。
“为他卖命?不,他自己้也很清楚,我不是为他卖命。虽然他是君我是臣,但我们都知道自己้的处境并无区别。我们的身份悬殊。可我们的目地是一样的。大明,中兴。”文禾回答。
“那……”我还待说什么。外室传来叩门声。
“儿子记住了。”文禾静静道。
“父亲……”文禾轻轻说,“这对珞儿不公平。请不要让她回答这个问题了。我会安排此事的,放
“正是。如今的护院可不再是我自己้的人了。”他苦笑,“我只是住在这里罢了。”
“好。我先出去了,宋姑娘,请保重身体。”韩信颔,又看了瑞娘一眼,出门。门外端着托盘的另外两ä个疡医这才行礼进来。瑞娘与他们一起将文禾扶坐起,轻加软垫于他后背,疡医开始换药,而瑞娘则对我轻点头示ิ意,避出内室。
文禾与黄渊耀坐着谈了一个时辰,脸色愈凝重。
我看着门缝里透进来的金黄夕阳颜色,说:“沈氏回黄家准备晚饭去了。”
文禾坐起身,捧起我的脸:“珞儿,看着我。”
我看见他脸上写着的决心,笃然坚定。又看看他胸ถ前刚包好的伤口,却无言以对。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却是眉心一蹙,道:“你不必担心,我不做全无把握之ใ事。”
我端了热茶汤给他,问:“为何不高兴,你不正愿意入兵部么เ?”
皇上得到เ凤阳祖陵被毁的消เ息,取消เ经筵去太庙祭祀哭罪的时候,心里会是何等感受?这两个同父异母的无名兄弟,一南一北,面对同样事情,一个早ຉ已有准备而平静以对,一个震惊而向天下自责,本质上并没有不同。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第二个任务:刺๐杀一名北虏将领。我选择的人是多铎ດ。我当时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利ำ用燕婉,永远不再继续。”胡黾勉苦笑,“多铎生是一匹种马,好色狂浪,花娇娥混入献姬ภ中,那般夺目,他自然会上套。可是娇娥的第一次刺杀失败了。奇怪的是多铎ດ并未当场杀了她,而是任她逃走了。接应她回到京师后,我怀疑ທ有诈,一度不肯与她走近。后来我痼疾犯后,她听清歌说我与宋姑娘交好,便求宁蔻儿带她找宋姑娘见我,加以安慰。我不肯相信她的解释,后来她走了。不久我从陛下那里得到เ信报,说她又一次去刺๐杀多铎。”
胡黾勉何曾露出过这般无助的懊丧表情?他一直是微笑温和,谦恭有礼的,然而现在……我抱着文禾的胳膊,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抖。
他在南京开始收集古籍,说是要藏屯整理起来,以防后世之灾。那ว灾指的大概是满清文字狱和修撰《四库全书》吧。
红珊却吓了一跳差ๆ点摔了茶碗,见是我,脸上又是一片复杂之色。我到她身边,刚ธ想开口问,她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书房里。
红珊去关好了门,回来拿了桌上茶壶摸摸:“这茶温正好,看来彤戟也就是嘴上说说,该做什么一样不偷懒。”便倒了一杯绿茶来递给我。
我望着慢慢开始后移的岸边景物,说:“红珊,你看,船行了。”
她倒不扭捏,仍是大大方方แ地说:“新科武状元潘云腾。”
“到时?玉拓,你有什么เ打算?”我的不祥感觉更浓了。
“陛下整日在御书房为国事操劳,可还一切都好?”皇后看着我,像是问我吃了没有一般的漫然口吻。
田贵妃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说话。
我把碗筷都放下,起身给他倒茶。他接过去喝净,杯子往桌上一叩。我坐下,看着他不说话。
“你不要再见胡黾勉了。”他突然开口。
“文大人请候着。”宦官扫了我一眼,转身进屋去了。一分钟便出来,说:“进。”
“臣文震孟参见吾皇万岁。”文震孟手指头示意我的同时,朝里面铺着赭黄龙绣的大案跪下拜礼。我也跟着跪下行拜礼:“民女宋璎珞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文老爷子跟徐霞客谈完了?我问他:“大公子可回来了?”
齐管事欠身退走。
我笑得狡黠,在看到เ他眼底掠过的意味之后,赶紧又正襟危坐,咳嗽一声:“我们现在去哪儿?这里是哪儿?”
“我的大名在此就是文禾,字是沧符,至于你的疑问,我会一一回答的,但不是现在。一会你回家,我找人服侍你吃些东西,再休息一晚。我要去办事,明天回来带你见父亲,他现在也不在府中。”他说。
我笑,说:“没什么。嗯,我就是想问问——伴郎帅吗?”
广良的婚礼,是我最近收到เ的唯一好消息。田à美被老板掌得死死的,两天前去了陕西,据说无法参加了。我的老爸和老妈,一早ຉ动身去了老家,整理旧ງ物,准备翻修房子养老。他们还不知道广良要结婚,只为我的考研再次失败而郁闷了一阵,接着又投入了估计要断ษ续长达数月的忙碌。广良催命的电话来了,告诉我下午要去碰头,打点细节,必要的话来次排练。
我正看着那图鉴燃烧,突地,文禾牵住我地手。他往我地手中塞了一块东西。
我低头一看,是那ว块他不离身的羊脂玉牌。
“我第一次把它交给你时,你刚ธ刚来到เ大明,而我是一个你眼里地绑匪,你讨厌我;”他的眼神在火焰下闪烁,“我第二次交给你时,我们熬过了腥风血雨,死心绝望,我爱着你,你爱着我。现在,你已经嫁给我,我把它交给你,从此它是你的。珞儿,此生已๐尽,此情无穷。答应我,好好生活,等到เ那一天,汉室长荣,华夏兴盛,我们还一起唱此生未竟的琴歌。”
我咬着嘴唇,握着玉牌,隔着泪帘看他温存坚定的眼睛。
“别哭。你对着建虏屠城都没哭,现在这是怎么了?”文禾的笑暖得不似真实,“又不是都见不到了,我等着你给我送镜呢。记得,时间地址要是这个,”他又把一张字条塞进我手里,握紧,“你不要失约,我等着你。”
我也握紧他的手。
“嗯,可以了。”偃师轻轻对着文禾说,把镜递到他手上,“手放在镜上吧。”
文禾收了笑容,将另一只手中的火把递给我,然后把与我交握的手抽离,将双手都覆在镜上。偃师的双手则从底下托住镜。
这是不同以往的方แ法。我目不转睛看着他们。
镜上不再有||乳|色流质,而是毫无预ไ兆地猛然放散出强烈的蓝光,紧ู接着疾地变幻,明暗交融。霎时覆盖了文禾全身。他手与镜接触地部ຖ分仿佛融化了一般,完全看不出形状。偃师的双眼也被蓝光冲得微微眯起,仍一动不动。
文禾的身体轮廓也开始模糊了。整个人似乎成了半透明地。在被蓝光彻底淹没身体之前,我看见。他从容地闭上了双眼。
文禾就这样消失了。
我觉得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个现实。仍举着火把呆呆站在原地。我们是忘记了把文禾带来了是吧?刚才的事情,是真地吗?不,我们一定是忘记带他来了。
“过来看。”偃师说。
我定睛,望见镜面之上,一层朦胧的白光。就像水面一样波动微澜。而水面之ใ下,似乎ๆ有什么东西在显现。
“他是要去那个ฐ时候代替那个ฐ胎儿的。所以原本的自己้将会被毁灭,这毁灭是渐进的,就像擦灰尘一样,一点一点地擦除。擦除地时候,我们还可以在这面镜上,看见他一生的光影。”偃师把镜举低一点点方便我看,“我想,你会很想知道他在这里的完整一生吧。”
我的心在猛烈地跳动。几乎卡在喉咙口,令我无法低头。而当我终于低下头去看镜面的时候,那些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景象正飞一般掠过。而我慢慢能ม抓住显示ิ的节奏时,水面正荡漾地显示出一个ฐ垂髫的小男孩。
细棉蓝ณ袄。束腰带。摇头晃脑地跟在还黑黑须ี的文震孟身后背书地小男ç孩,脸上笑容纯净无邪ิ。偶尔背错一句。父亲要打手心,他满不在乎地伸出手让打。打完满不在乎地继续背。而父亲走了之ใ后,才会伸出手来拼命吹气,似乎这样可以减轻疼痛。
这个男孩慢慢长大了,面容清朗,依稀有成年的轮廓。弱冠礼后,亲朋在贺,他收到长辈的礼物,回身要分大半给两个弟弟。情景慢慢变成了三个ฐ兄弟一起读书。一个半大姑娘在旁้甜甜地笑着,给三个ฐ兄弟倒茶,目光却始终流连在那ว最大地年轻男人身上。
书跌卷落,男ç人弯下膝盖,跪在地上,给须开始花白的文震孟叩头。文震孟地脸上挂着悲怆地神色。年轻的男人抬起脸来,双眼是未消地难以置信和震惊,垂下眼睑时,却又是痛楚万分。半大姑娘端着茶盏娉婷入门来,依旧对着年轻男人一笑。这一次,他没有如之前般回她一个ฐ微笑。
考场之上,隔间分列。他奋笔疾书,时而又一晌怅惘般失去双目焦点。交了卷返程,暮色深染的路上,只那ว一道孤单而清瘦的背影。放榜时刻,旁人欣喜若狂,小厮亦抱着他欢呼,他却面无表情,只远远瞅着张着的乡试新榜ึ。
徐宏祖出现了。闭门密谈的结果是,他拿出了一面镜,郑重递给了文震孟,而文震孟,转而将镜交给了他已经同他一起迁居京师的年纪又增了些许的年轻男ç人。徐宏祖拍拍男人的肩膀在说什么,文震孟带着一丝苦笑啜茶。年轻男人恭恭敬敬地对徐宏祖行礼ึ,答话。夜里,他却不眠不休地捧着镜苦苦思索。然后,他独自离开了京师,长长的旅途,一个ฐ人辗转不定,日夜兼程。在一片青葱野草之中ณ,他蹲了下来。那ว一块石碑,令他眼神突然有了光亮。参加完一场奢华的婚礼,文震孟回到เ家,跟大儿子有了第一次争吵。年轻的男ç人最后绷着嘴唇离开。他握着镜,在桃花渡的雅座里独自喝了一夜的酒。然后,他拿起镜,动身到了美馔居,跟宁蔻儿一阵话说,宁蔻儿转身,领ๆ着他到了后面一间带院的厢房。
我的手脚都在抖。偃师看着我,说:“你还要回大明去看看么?如今那里已经没有人知道文禾了,连他养父都已经改变。”
“不用了。我去那ว里,一个人也不认识了。”我说。
“那就回你的时候去吧。”他将镜递给我,“现在它由á你保管。”
“那ว,你呢?”我问。
偃师举起一个ฐ空空的布口袋,说:“文禾的镜在这,你走了,它就出来了。”
“那好吧。”我看着手上已经慢慢退去光亮的镜面,“我走了。”
偃师没有再像以前那ว样调侃我。而是轻轻对我行了一个ฐ揖手,说:“我还是会陪你去送镜。这是同朱由á检说好的,他怕万一。所以,你回去且等待,过你的日子,到时我去找你。”
脑中ณ忽而闪过皇上最后的神情。
“……二位费心。”我行了回礼ึ,把手指慢慢地放在了透光魔镜的转格之ใ上。
第四卷终之卷第二十八章西山
“宋璎珞同学,你————了。”
田美两眼放光,捧着玉镯,又不舍得玉,拿了玉,又放不下玉牌。
“赶紧擦擦口水,旁边有个帅哥。”我鄙夷地看着她,挪了挪肩膀。脱下大明平面裁剪ຘ宽松的服饰,穿上我以前的衬衫外套,常常觉得哪里都紧ู得难受。
“真的?”她四面看了看,现我骗她,又转回头来,一脸诡异说,“同学,汉代的玉,明代的玉镯,还都是现在都已经难寻的好料,你这一趟很赚啊!”
“田美,要不你也去一次?”我没好气地说。
“我可以考虑一下去那个ฐ时间支线,小文既然是带记忆穿越,他仍然是你的。那我就去勾搭小朱好了。至于咱们前头的已๐经改变的历史我就不去了,不然的话,还要面对一群衣冠禽兽,再来满清入关,太悲惨了。”
我极度无语,不一言地喝茶。
她见我不吱声,把玩着玉,说:“你回来以后都没笑过。不会打算就这么เ过下半辈子吧?”
“那有什么เ不好。”我躲开田美灼灼的目光,往窗外马路上看。
我们坐在去年春天我和米广良所待过的餐厅里。依旧是大落地窗,洋风洋气。只是,对面的马路上,再也看不到那ว个与环境极不协调的男ç人了。
“别扯了,媛淑人,”田美一口喝干橘子汁,看了看手表,“我带你玩去。时候应该差不多了。”
“喂,我爸妈明天回家,我得大扫除呢!”我回到自己时代。所有的弦一下子都松了,除了刻意不去深探关于文禾的巨大伤口。剩下的就是劈头盖脸的疲劳感。等待着偃师到เ来地我,简直成了虚脱的烂泥。
“扫什么扫啊,你现在需要的是扫扫你这里,”她戳戳我地心口,“这里阴霾太多了。即便文大帅哥在这里。”她望天作惆怅状,“他也肯定会赞成我带你去玩的“才怪。”我小声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