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严没想到政治处这么早ຉ就有人堵到家门口来找他商量起草文件。
“是他分工让我搞劳动竞赛的嘛。”谢平解释道。严技术员浓重的扬州口音，叫他感到亲切。上海市里扬州ะ籍的人不老少，小弄堂里，理馆里，到处能听到“辣快辣快”的“法语”。
“老头恨不得今天晚上就用上它……”政委的爱人伸出她那穿着鸭舌轻便棉鞋的脚，轻轻踢了踢那ว又扁又大的包装木箱，说道。
“那倒也是……”
“我找政委了。协理员、所长、校长、主任……找过一圈。我跟他们说，再咋的，也得给我最后一个机会。我不是不要念书才没上完学的，也不是念不起书。可我这一辈子，刨去这一回，就再没机会上学了，我得考一次。要让我考了考不上，路死路倒，沟死沟埋，从今往后我小得子就再不说上学这件事，一门心思当我的招待员。领导叫干啥就干啥，决不三心二意，挑肥拣瘦，这山望着那ว山高。他们全答应了……”
“我管，也得要有人肯听呀。”
齐景芳拿着钥匙在门口等着他，撅起嘴笑道：“人家还有事求你呢！”
八个月来，谢平总是尽量避免跟小得子直接打交道。时不时，至多也就打个电话来问问她的况。上场部ຖ办事，能不到招待所去看她，他尽量不去。这样做，第一，自然是避免让人说闲话。就他这方面来说，既ຂ没有这份心思也没这空闲把时间往这上耗，这是实。第二，怎么说呢？第二就很复杂了。自己也说不清是咋回子事。特别是秋收完了的这一个来月，空闲时间多了，处理完班里的事，到站部开过班组长碰头会，回到เ半地窝子里，把铺头那盏用罐头盒做的独杆儿油灯点上，从网线兜里摸本书来看看，有时就看不下去往往看不下去。摸好几本，都不对劲。想着要干件事。上门外转转，看看站部门口旗杆上吊着的高音喇叭，想半天，觉……自己้还是想打电话。给谁？给阿屠？不是。给秦嘉ล？不是。给加工厂青年班班长宋长根？不是。他妈的，到底想给谁打嘛！虽然自己竭力想否认，但到了还得承认，是想给这位小得子打。她姐夫托付我了嘛！要我常用着点心，管着她点嘛！他给自己找理由á。理由是充分的，光明正大的。但脸红什么？“精神焕”？
秦嘉ล便笑得更响：“好嘛，你们连档麻子！专门欺负我！”
他呆了。
谢平笑着索性拱进被子里，三下五除二，穿上衬衣、长裤，趿鞋，去把门开了。秦嘉还不肯进来：“去！穿整齐了。别ี不三不四的。”这时，谢平已经看清，在秦嘉身后站着的是齐景芳。她的脸也微微红着，捂起嘴在偷笑。他们三个离开上海时，坐的一趟火车，编在一个中ณ队里。谢平是中队长，秦嘉是中队副，也是个预备党员，比谢平还要大两ä岁，是从戏剧ຕ学院退了学报名来农场的。眼下，她在园林队青年班当班长。齐景芳严格说起来算不得上海ร的，地道一个“山东大葱”“侉娘”。她姐夫是南下的干部，在上海ร一个ฐ街道党委里做书记。她上初二那年，出了一档事，气愤愤地只身跑到上海ร来找姐姐、姐夫，正赶上动员青年来农场。她宁愿过火焰山，也不肯再渡渤海ร湾。虽然没有上海ร户口，不在兵团招收的范围内，但由姐夫出面，给有关方面通融了通融。毕竟有志“建设边疆、保卫边疆ຆ”，是件大好事，各方面开了绿灯，也跟着上了火车。她倒是比谢平还小两岁，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子鼠丑牛寅虎卯兔……她就是亥猪年生的人。属猪好，有得吃，省力，她常笑着这么说。别看“侉娘”小，心眼多着呢！她一到羊马河就让场部协理员看中，留在场部招待所了，一天没下过连队。八个月前，甭管谁，哪把她放在眼里过？既不是党员，也不是团员，当然也没在团校受过培养，没人把她当骨干。可八个月后的今天，她在招待所照样当上了服务班班长。这服务班班长你觉着好当？你知道服务班里供着的净是些什么“神”？谁的老婆、谁的小姨子能进了场部招待所的服务班？三十好几的大老娘儿们在场部ຖ一待恁些年，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什么样的人、什么เ样的场面没见识过？什么样的亏没吃过？什么เ样的便宜没占过？你就把十个脚趾头一块堆搬尽来数数吧。她们能服了谁？嗨，偏偏她——十七岁的齐景芳，就当了她们的班长，把个服务班调理得挺顺溜。今天，她跟秦嘉一起来看“中队长”，叫他上她那儿吃早饭，另外还有话要说，有事要跟他商量。
那么，这是真的……逮捕赵队长……谢平觉得自己也瑟瑟地抖了起来，竟再也制不住。他把皮缰绳撂给小龚，想下爬犁，穿过林带，直接奔站部去。但不想挣扎几次，都没能ม从爬犁子上起来一点儿。
赵队长，你到底怎么เ着了……
“什么抄？”陈助理员的脸色渐渐紫了，慢慢端起茶杯，让它贴住冰凉的下巴，诧异万分地看着谢平，好像不认识这小伙子似的。
“真有你的……”他最后宽谅地笑了笑，给了这么一句，走了。
屋里留แ下谢平自己。过了好大一会子，他才平静下来，拿上记事本和那许多文件，去找严技术员。
生产股在走廊那头，是个ฐ有四扇窗户的大房间。可严技术员已经跟场长走了，给谢平留了张便条，说：“小谢同志：你的热，难能可贵。我原料你并没跟你们的陈助理员把这事谈透，看来，确实如此。文件由白保密员取走，必已๐回到你手中。我跟场长这回还要去皮坊。我看你身上没一件皮货。住机关，常出差，没皮衣可不行。如果你需要，给我打个ฐ电话。我让皮坊给你弄一件，价格会是优惠的。”
谢平不无失望，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老哈竟在屋里，坐在他床沿上，背靠被褥，把两只细巧的脚蹬住火炉角，一头嗑着她自己特制的葵花子——用加糖的五香盐水煮熟，又在火墙顶ะ上慢慢焙干——一头朝办公桌那边抬了抬她尖尖的下巴，说道：“给你的。”
谢平开始还以为给他送椒盐五香瓜子儿来了呢。再一看，是陈助理员给他的一张便条。又是一张便条：“我跟政委走了，得几天工夫。既ຂ然蹲点，就得蹲住，这是政委一贯的主张，也是我一贯的主张。我经过反复考虑，今年这份劳动竞赛的文件，还是我自己来起草吧。你刚调入我股，多花点时间，多进入些况，看来是必要的，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先不急于开展工作，工作还是有得你做的。这几天，你就在办公室值班，做好电话记录。来电人姓名、单位、来电时间、内容摘要和处理结果，都要一一记清、备查。一般况下，你不要擅自处理，都转给有关部ຖ门的有关人员去承办。转给谁了，他是怎么答复你的，也要记清。机关里的事，一是要勤，二是要清。勤就是勤快，清就是清楚。这是政委经常强调的，我认为这是个高明的归纳。电话记录本挂在我办公桌左手墙上那ว一排钉子的第三枚上，老白同志处有我办公室的钥匙。从老白同志处拿的文件，请从如数归还。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