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团部开完军官紧急会议之后，回到了我们连的阵地。
老四骂道：“日他们先人的，又是后卫阻击这种断子绝孙仗！”
我把剩ທ下的半盒烟扔给了他。阿毛笑呵呵地说：“多谢连座！”
赵老头看着我笑了笑，朝行军锅一努嘴说：“锅里还有点，那是我给狗熊留แ得，我怕他半夜饿，你既然饿了就吃了吧，一会他要饿了，我在给他作。”
我“嘿嘿”一乐说：“那你赶紧看看去把！”
狗熊往外边走嘴里叨唠着：“那我不管你了啊。”
我坐在弹药箱上，手臂支在射击孔上，拿着望远镜向外张望。远处的地平线上烟雾缭绕，什么也看不见。我的脑子在胡思乱想，在浓雾背后是不是正在集结的日本装甲师团，坦克的炮筒是不是会突然刺破浓雾，在机群的掩护下朝我们这边杀过来。到那时我们拿什么还击他们？我们什么也没有，仅有的那些火炮都被用作城区防务之需，城里的高官们是不会把珍稀的炮弹打在离城十几里远的淳化镇的。而到那ว时，我们只能把自己的血肉之躯送到เ敌人的坦克面前。
张秀不知什么เ时候趴打了我身边，看着眼前地景象，他喃喃地嘟哝了一句：“他解脱了！”
在旁边一直听着的阿毛突然对我说：“连副！日本人为什么打我们？”
我苦笑着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
刘长喜说：“把他踹开！”
说着狗熊一脚踏在一个暗堡上，同样是“轰”的一声，暗堡顿ู时塌了半边。
我自打懂事认字开始，无论小学还是大学，老师们总是慷慨激昂，满脸陶醉地讲述着一个又一个我们祖先抗击外敌和前辈们浴血北伐的动人故事。一个个民族英雄正义แ凛然地浮ด现在我们眼前，撩拨得我们亢奋异常，恨不得马上投入到那无比波澜壮阔地史诗当中去。在那时，我们想象中ณ的战争是美好的，子弹打在身上是不疼的，炮弹是不会要人命的，战士们都是会金刚护体神功的，敌人都是弱智的、无能ม的、一打就赢的。
刘长喜的喊声把我拉回了现实中。炮击停止了，我抖落掉身上的泥土从战壕里直起身子。把枪架在沙包上，等待这敌人的又一次的进攻。
日本人似乎现了这两个人，机枪立刻响了起来。老四躲得快，一伏身躲到了一块石头后边，猴子看着似乎被机枪扫到เ了，滚出了好几米远不动了。
老四喊：“看不见。”
还有最让人闹心的就是“战壕脚”。长期在战壕里不运动，加之南方雨水多，潮气大。脚丫子特别容易被潮湿袜子和鞋捂烂。虽说不是什么เ大毛病，但是真是烦人。痒的让你没招没落的，用手挠到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在不注意点，要是感染了，又是麻烦事。
每次日本的进攻被打退后，我总是在想，我到底是怕死还是不怕。战斗时，我也能全然不顾生死，甚至，也能端着刺刀冲上去和日本人拼几下。可是，每次战斗完了，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浑身抖，心中极度的恐惧，脑แ海ร里回想刚才的一幕时，一阵阵出虚汗，神经总是猛烈抽搐着，让我的五官几乎ๆ挤到一起，我用力晃着脑袋，不去想。但是那些画面还是不断重复出现。
当又一颗照明弹上天时，我看到濮大飞扔出了第一颗手榴弹，随后几百颗冒烟的家伙也飞上了鬼子的阵地，顿时山摇地动。日本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手榴弹炸懵了，还活着的，狼狈地爬出掩体，等在他们面前的是我们的大刀和子弹。
战斗持续不到十五分钟，日本人在扔下了一百多尸体后，活着得都跑了。
士兵们个个ฐ都像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一样，举着手里的饭盒，可怜巴๒巴地盼着赵老头一勺子下去，能多给一点。但是当吃食到เ手后，南腔北调地立刻开骂：
“王八羔子，不得好死。”
我干净了，不在浑身恶臭，我如释重负。那身穿戴已๐经被我扔了，唯一留下的是两片上尉的领章。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掩体的后边，那里还摆放着一排没有处理的尸体。我恭敬地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扒下其中一位身上的军装和他身上所有的装ณ备，回到掩体里，穿上他的军装、我的皮鞋，打上我的绑腿，他的子弹带、武装带、手雷包、杂物包、我的饭盒、水壶、等等应用之物全部归位。扣上m35钢盔后，我变成了一名战士。但是我还缺一把枪。
“抽风啊，你又活了是吧。大早ຉ上的在这撒癔症。”刘长喜劈头怪脸地骂。
我终于支撑不住了，一阵眩晕一头栽倒在泥里，铁锹扔在了一边，半张脸泡在脏ู水里，嘴里满是腥臭的泥土，我挣扎地做了起来，靠着战壕，无力地喘着气。眼睛绝望瞅着眼前地水坑。
刘长喜呵呵地笑道：“我知道你想什么呢，你这耸样的我不是第一次见了，忍着点吧。就算托关系得也打完这仗了，不过就看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了。”
小不点说：“上海干我们啥事，我们是陕西人，我们把我们陕西护好了不就完了，为啥还大老远地去上海打，上海ร那ว地方能有扯面吃吗？”
刘长喜被这个新า兵问的不知该怎么回答是好了，他干等着眼睛看着这个一脑门问题的新า兵，最终也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去上海作战的意义，于是他把皮球踢给了我。
老伴接着绣着手绢说：“有60年了吧。”
我没有回答老伴，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慢慢地向卧房走去，路过电å视机时，我这才听到了里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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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不点儿欠着身子往外看，马上又缩了回来。
我问：“看见了吗？”
小不点儿点点头说：“看见了。”
我说：“好！记住位置，你是放羊的出身，你老吹牛说赶羊你扔石头准，进坑里往那两挺机枪的位置扔。”
小不点儿说：“中！”
小不点跳下坑，解下一颗手榴弹推到坑沿儿，然后在坑里猛跑了几步，一下子把拉着火的手榴弹甩了出去。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两挺九二式和几个机枪兵被炸得面目全非了。
我挥着手说：“赶紧上！快点！！”
说着第一个ฐ窜了出去。
我们连仅一人受伤的代价冲上了二防阵地。战壕里，我们交替掩护清理残留的日军。跟在我后边的麻秆说：“你这个ฐ办法不错啊。”
我瞄准一个窜上地面往后跑的日军，一枪结果了他后说：“我要是让你硬冲，不死个ฐ十几个人别想拿下来那两挺机枪。”
麻秆说：“你这办法那ว里学的？”
我说：“书上！”
然后又喊：“狗熊把机枪给老子架起来！”
不远处的狗熊回答：“是嘞ๆ！！”
日军被我们赶下了河定桥防线，退回了上坊镇一带。我们30่5团以团长负伤、连长伤亡五人、排长以下伤亡六百余人的代价，把日军堵在南京东南郊的大门之外。
夜深了，我坐在战壕里嚼着压缩饼干，身旁的张秀借着天上的月光给我检查伤口。
张秀说：“没事了，都定嘎巴了。”
我瞧了一眼说：“绷带我不用了，拆了给别人吧。”
张秀又给我包上说：“还是带着吧！别有个万一。”
我说：“一会帮我把今天伤亡数统计一下。”
张秀说：“我经手的重伤不下15个，阵亡也得有20多个。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
我说：“一会点名就知道了。”
我巡视着阵地，给还活着的一一点名。今天我们又21阵亡，1้7๕人受伤。剩下的不到70人了，几天的鏖战，弟兄们已๐经累到了极点，尽管敌人随时可能反扑，但是他们还都睡着了。
阵地上一连死寂，阴冷的寒风一个劲儿地刮，卷起了漫天的尘埃，铺天盖地。我坐在散兵坑里瞪着日军所在的方向一直到了天边泛起了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