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街上,我顿时觉得这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烧烤箱。只不过街头的烧烤箱是从下方生火,世界ศ这个ฐ烧烤箱热力来自头顶上那枚白得耀眼的太阳!
炽热的光线射在裸露的皮肤上火辣辣地痛,像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扎着皮肤。水泥路面像烙烧饼的铁盘一样,烙得鞋底都快冒烟了。
这个暑假真是太热啦。
要是科学家们能ม够控制太阳的燃烧功率就好了,就可以把多余的热量分一半给冬天!
出门的人很少,街上空荡荡的。我游荡一阵,无处可去,就去邮ุ局。
邮局的分工很有意思,女的都在营业厅上班,男的都在后院上班。
后院要从营业厅旁边那一道白天永不关闭的大铁门进去。进去就是一条绿色长廊:
长廊上方爬满了葡萄,浓密的枝叶间挂着一串串浆果,可诱人啦!现在葡萄还没有成熟ງ,浆果还是绿绿的、硬硬的、酸酸的,只能引人眼馋,不能给人解馋。
所以我没有在这儿停留,继续往前走。
绿色长廊成“7๕”字形,它往右一拐,就是一个院子。
院子北边是营业厅,从窗户可以看到营业厅的阿姨们。
院子南边有一间办公室,那是我爸和老蒲处理书信、报刊â和快递物品的地方。
老蒲正趴在办公桌上写写算算,他是那么的全神贯注,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在门外观察他:
他吹着口哨,非常好听,好像还是国外的曲子呢!邮政系统搞联欢的时候,老蒲的口哨是能出节目的。
他把耳朵当成笔架,一会儿取下铅笔在报纸上写画几下,一会儿又把铅笔别在耳朵上。
他两ä条腿用脚尖点地,比赛似的颤抖着!
他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时而又鼓起腮帮子,好像在做什么决定——呵呵,老蒲可不是干什么เ正经事情,他在研究当天报纸上的彩票信息。
老蒲是一个老彩迷,有十几年“彩龄”了。
这家伙好逸恶劳,老盼着天上掉馅饼,平地起高楼。他辛辛苦苦挣份工资,不是存着攒着,而是赌钱买彩票,从来都是竹篮打水,肉包打狗。
他白天上班吊儿郎当,一到晚上,不是通宵打麻将就是守着电视机研究意甲英。
这么เ一个ฐ稀里糊涂混日子的男人,哪个女人敢嫁给他呢?
就这么着,老蒲四十岁了还是光棍一个。
看看大好年华错过啦,找老婆是没什么เ指望啦,老蒲越的懒散邋遢。他身上的衣服油腻得可以当镜子照ั了还舍不得换洗,再加上他很少洗澡,头和脸也是油油的,看上去就像一只巨เ大的偷油虫!
谁若是提醒老蒲:“这件衣服该换洗啦!”
老蒲会不紧ู不慢地拍拍衣服上的灰:“再穿几天,节省洗衣粉!”
我爸经常劝老蒲别买彩票了,好好存些钱,有机会娶个老婆成个ฐ家。可是老蒲反过来拿歪道理劝我爸,说什么“2块钱的投入,5oo万的希望!”“这辈子没指望啦,能不能财,就看中不中大奖啦!”“说不定哪天我中了大奖,娶老婆还不是易于反掌?”
唉呀,老蒲真是不可救药了。
不过,老蒲也有好处,那就是对我特别好。
在我面前,老蒲一点大人架子也没有,经常和我称兄道弟。
逢年过节,我过生日,老蒲都会给我准备一份希奇古怪的小礼ึ物:
一只用牙签筒囚禁起来的蛐蛐,倒牙签的小孔既可当做气孔,又可以给蛐蛐投食。
一付完整的河卵石象棋子,他说是去河边钓鱼顺便捡的——可是我知道,要找三十二枚形状大小差不多的饼形卵石并不容易。
有一次老蒲还送我两根火腿肠,我咬一口,啊呀,满嘴是粉未!仔细一看,原来那些“火腿肠”是一种植物果实!
老蒲这才幸灾乐祸地说:“谁叫你贪吃呢?小伞子,这是香蒲的果实,名叫蒲棒!可以当蜡烛点的,所以又叫水蜡烛!”
老蒲家里栽着好些香蒲,到เ了端午节,他就割些香蒲叶子分给单位里的同事,让大家挂在门外,说是可以避邪ิ!
我非常喜欢香蒲的叶片,它们碧绿,狭长,像绿玉雕琢成的长剑!
在这个世界上,老蒲最心痛的人可能ม就是小伞子了。
老蒲一直想认我做干儿子。
我爸一度还答应了呢!
但我死不答应——认了干爸,我就有两个爸爸,同学们不笑死才怪!
我妈也不答应,她一见老蒲登门就皱眉头,因为ฦ老蒲老不换洗衣服,身上有一股刺鼻的怪味。
不过老蒲依然对我百依百顺,他可能盼着哪天我和妈妈回心转意吧?
门都没有!
老蒲现我脸色沮丧ç,笑着问:“小伞子,怎么啦?”
“没什么เ,我爸呢?”
“送信去啦,有什么事你跟蒲哥说吧!”
“我……我想要一条小狗!”
“这个嘛……”老蒲把小指插入鼻孔,一边掏鼻屎一边想办法。
老蒲的鼻孔那么大,若是他愿意,整个ฐ手指都可以塞进去呢!
“你想要一条什么狗?”
“短毛猎狐梗!”我脱口而出。
“短毛猎狐——gěng?”老蒲莫名其妙。
我这才现自己้也说不清那个ฐ“梗”字的来历,只好说:“短毛猎狐梗你都不知道?白雪你总该知道吧,白雪就是短毛猎狐梗!”
“白雪?”老蒲更迷惘了。
“就是丁丁那条狗呀!”
“哪个丁丁?”老蒲问了一句,马上自己给出了答案,“我知道了,你说的是《丁丁历险记》那个丁丁!”
“就是,白雪是丁丁的朋友,它是一条短毛猎狐梗,这种狗能猎狐!”
“gěng是怎么เ写的?”
“一个‘木’字旁้,一个‘更’!”
“知道知道!我查查字典!”
老蒲从鼻孔中掏出一坨黑乎乎的脏东西,看了好几眼,恋恋不舍地往地上一弹,然后把手在裤ไ子上擦拭几下,去取办公桌里角的《新华字典》。
那本字典的封面已经不知去向,白皮上乱ກ七八糟地写着电话号码。它放在那儿很久ื没有挪窝了,一拿开,桌角就出现一块长长方方的印迹。
老蒲翻到“梗”字,指着注释给我看:“梗,植物的枝或茎,花梗,荷梗,高梁梗!哪里有什么短毛猎狐梗?!”
“我也说不清楚,不信你打电话问我老爸!”
“就算是外国狗,也应该叫‘垛格’!你以为我不懂英语?”老蒲把dog念成了“垛格”,“就算你是对的,字典里都找不到,上哪儿买去?这样吧,小伞子,我们去街上捡一条流浪狗!”
我觉得老蒲这主ว意不坏,既不用花钱,又可以改变一条流浪狗的悲惨命运,就同意了。
两ä人走出大铁门,老蒲站住了,他向营业厅那边望望,然后低头打量一下自己,又将我从头看到脚๐——
他衬衫油兮兮的,长裤ไ皱巴巴的,脚上是一双旧得掉皮的假名牌皮鞋,细心人会现他没穿袜子。
我一身从上到เ下都干干净净,就像电视里做洗衣粉广告的小男ç孩。
两人走在一起,形成了鲜ຒ明的对比。
我说:“走啊?怎么不走啦?”
老蒲讪笑着,一脸的难为情:“小伞子,帮蒲哥一个忙行不?”
“什么事?”
“我买一罐饮料,你替我送给颜阿姨……新来的那个ฐ阿姨,也是最漂亮的那个……”
“我知道啦,你想泡她是吧!”
“你不许这样说,颜阿姨会生气的……你就说老同学送给她的,颜阿姨就知道啦……”
来到附近一个ฐ小店,老蒲买了一罐水密桃汁:“这个给颜阿姨,你喜欢什么自己挑!”
这是劳动所得,我当然毫不客气啦,我挑了一个芝麻脆ะ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