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了两截玉米，每次都是一粒粒一排排地咬，仿佛幼兽小齿的啃噬，带着孩子气的天真。她似乎没有左手扶碗的习惯，青花小碗的皮蛋瘦肉粥即便快见了底，她亦垂着左手伸长了脖ๆ子咬着碗沿慢慢喝。
到了排练区后，由于服装没有到เ位，团长只交待了几个动作便让他俩自己排练了，小福不敢怠慢，拿出笔记本记各项动作要求，边写还边小声背诵，偶尔抬起头偷偷瞥一眼主演场地。
小福道：“怎么了？”
范剑翻了翻白眼，一把就把小福往外扯，边扯边道：“我今天可得拉上你，不能ม再让你一直犯傻了。我跟你简单讲，你得弄得有模有养才成。你知道人家商场挂啥牌子吗？不是欢迎光临不是欢迎下次光临，是牛大的几个字——拒绝衣冠不整者入内！为啥啊？为啥啊？不是说做生意的啥钱都要赚吗？这话真他*对！人家给看准了衣冠不整的没子儿可抠！你想上得台面，起码也得入个门儿吧？没门面？那我跟你说死了，你连城市的门儿都摸不进去！”
小福笔挺地站着，不敢回头答话。眼前的教官面带微笑讲解着阅兵式的队形，虽语气亲切，可小福还是一不小心听走了神。他眼睛远远近近乱溜达一阵，隐隐想找些什么，却只看到几只麻雀，正要失望时，他目光突然一亮，牢牢定在了远处一颗矮矮的歪脖子树上。
话刚一说完，大家立即欢呼一声四散开来，小福抬头再望歪脖ๆ树，却觉已没了驴脸蛋儿的踪影。他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直到操场上无人逗留แ，才踢着小石子朝寝室走去。
“长得还不错啊，范剑你怎么说不好看？”
“徐庆你见到了？长什么样？”
过了几分钟，他恍惚中ณ感觉有人嘟哝着起床出门撒尿去了，正琢磨着自己้想不想撒，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把他一个滚儿给吓爬了起来，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撒尿那人已在他面前再次惨叫道“我的个天啊，这厕所远一点就算了，怎么地上墙上都爬满了蛆啊！”小福闻言只觉虚惊一场，拍了拍胸口正要重新躺下，忽而仿佛一阵龙卷风过，整个寝室呼啦一下便只剩下他和周笙两人。
小福不通此理，揣测了半晌，忽而一串ธ“蛆啊”的惊叫飞至，小福还没反应过来，随着又一阵风过众人已迅归位爆讨论……直到晚饭结束，此处议论还未完，军营里便已风声四散。
于小福顿时觉言失误，面红耳赤刚ธ准备道歉，周笙已边朝寝室门口走边说：“我还有东西要办，你一个人刚好也可以到处转转，回头我们再聊。”话音还没落，门已经被带上了。
小福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既然室友吩咐他出门兜一圈，他当然照ั做。
虽说考上大学过程不易，于小福脑袋瓜子也不比其他人好使，但他的思想轮廓比之ใ横七八竖求姿态的却来得周正许多，所谓大浪ฐ淘沙，这高考的大浪专打那些智力不群偏偏有些小聪明的人，于小幼苗心眼实，稀里糊涂本分学了下来，自然结了个ฐ好果子。
于小福揉了揉朦胧的眼，拍拍自己的脸皮，站起来便拖着两个包包下了车，谁料é这一下车他就吓了一跳，真真人山人海ร的车站，看不到路在何方แ。
薛扇扇侧过头对周薰道：“徐庆的衣服大概ฐ花了多少？做工ื不错，我们今天就去那家店。”
小福抿了抿唇，瞅了眼周薰，周薰未觉，轻轻哧了一声道：“也不是蛮贵，不过他还是被坑了。好像价钱是他自己้去谈的，大概２oo左ุ右。莫看他阿迪耐克一穿，看着蛮刮ุ气，其实不晓得几没用。”
小福咽下了一大口唾液ຂ，偷偷在裤子上抹了把手心的汗。薛扇扇看了他一眼，笑得像只小狐狸，道：“今天就让小福试着砍价，也让徐庆这纨绔子弟学学什么叫珍惜，像他这样浪费还得了啊？”
小福不敢多说，低头听着女生们清凉湿润的嗓音，怀揣着满腹的心思，不知如何说出口。
武汉的出租车特别会钻，哧溜两下子便滑到了终点，薛扇扇笑着看了一眼低头不作声的小福，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下车。
小福不敢抬头乱ກ瞄，盯着薛扇扇的脚后跟下了车，一路上人声嘈杂推推搡搡，他只紧张地循着前面女生的步子仔细走着，丝毫不敢怠慢。薛扇扇走了两步实在不习惯，干脆ะ回身并排走在了小福身边，微微歪着脑袋道：“不错不错，正宗的小受气包。人家看了，肯定会以为ฦ我在欺负你。”
小福大窘，微微抬了眼不自然地盯着别处。薛扇扇兀自笑了笑，也未再逗他。
太阳美美地照着，她轻轻巧巧地走着，脚尖儿偶尔上前踩两脚小福的影子。
小福轻轻地瞥了她几眼，依旧沉默地低头前行，嘴角不知何时微微弯起了浅浅的弧度。
走了一会儿，周薰停下脚步皱眉道：“好像是这一家店。”说完她捋了捋头，径直走了进去，薛扇扇探头看了看暗暗的店面，也带着小福跟了上去。
老板是一位个头不高的中年男师傅，见有客人来，立马迎上来笑道：“想做点啥样的衣服？”
薛扇扇小小地咬着唇环顾ุ了一圈，笑道：“老板你好，我同学前几天来你这儿做了服装，我们都觉得挺不错的，想再让您给我们做一套。”
老板一听笑开了花，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话剧团的对不对？来来来，你们自己挑布，我先来量尺寸。”
薛扇扇感激地点点头，轻轻把小福推上前道：“这是我们的新า演员，麻烦您啦。”
老板二话不说，上来就摆正了小福的身子，麻利地量了起来。周薰见没什么大碍，便走到一边开始挑选料é子，薛扇扇从包包里掏出了一张纸递上了木桌，浅笑着露出了小小的梨涡，道：“这是图样，我也没学过什么设计，就学着cosp1ay画ฑ成了漫画ฑ的样子，师傅您经验多，觉得哪里不对就尽管改。”
老板面露得色连连保证，刚刚量完便立即拿起了纸仔细研究。薛扇扇见状上前几步，站在一旁้边看图纸边状似不经意道：“画ฑ得这么不专业，真是麻烦您了。我不怎么เ会这个ฐ，图样也简单，又不太懂得花样料子的讲究，简直粗糙得不像是衣服，您看是不是要改改？”
老板闻言猛地侧过头，严å肃教育她道：“那当然，你看这，再看这，是不是要做条松紧带抽个小口出来才好看？还有这个边，用一点点蕾丝更有舞台的效果。对了还有这料子也讲究，小伙子就得穿精神些，站得要挺拔，所以要缀性好的，可能ม贵一点点，但那么เ一点儿分子钱，买这整体的档次提高还是很值得的。”
周薰闻言拿着一块样板布转过身，斜ฒ斜地睨着他未说话，老板别过头不看她，还想继续说，薛扇扇笑着截下他的话头，对周薰道：“上次我们的同学不是来做过吗？大家跟师傅也算是熟ງ人了。师傅一看就是厚道人，肯定不会坑我们。”说完她俏皮地师傅一笑道：“我说得没错吧？”
师傅点点头，理所当然道：“那还有错？”接着他找了张纸，俯下身边写边道：“我哪能骗你们？做生意就要讲究信誉。这样吧，我就开个价，你看这个，这里加个ฐ松紧带，还有这个ฐ……大概1้6８元。”
小福一听惊得一身冷汗，瞪着老板说不出话来，老板抬眼看他一眼，抱臂道：“我这已๐经是差不多没赚你什么เ钱了，我们也算是熟人，要不我给你便宜一点？”
小福松了一小口气，偷偷擦了擦汗连连点头。老板想了想，神秘地小声道：“要不我就少吃两顿ู早饭，给你1้6３？”
小福一听骇得一口气差ๆ点没提上来，低头避开老板期待的眼神，期期艾艾犹豫了半晌，紧张地捏着拳头小心翼翼道：“您看……抹个零头……16o怎么样？”
老板一拍桌子，痛声道：“算了，看在你们也是别人介绍来的，我怎么เ也得给你这个ฐ面子是不？16o元就16o元，就这么เ定了。”
忽然一泼劲十足的武汉口音道：“你吓老子？杀人啊？看别个是乡里伢好欺负是不是？你把别个吓得直筛的，还狠得下这个ฐ心啊？”
小福吓了一跳，只见一圆润老婆婆横着眼插着腰怒视着老板，好一个气势如虹丝毫不让。老板皱眉道：“你也不懂行情啊，成本高价钱只能跟着抬，你总得让我赚点饭钱撒。”
老婆婆冷哼一声，斜眼看着老板讽刺๐道：“嘴巴这硬，就晓得宰外地伢，我看你也蛮夹生，不是武汉人。16o元，你倒是板起沙来了，你到底想么样撒？”
老板脸挂不住了，道：“婆婆你莫乱说，这个你不懂，说出来完全不是那个ฐ事。”
老婆婆闻言大怒，指着老板道：“你还疯了板了，老子懒โ得跟你裹筋，你要别个伢自己开个价，听你的还得了。”
小福手足无措，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直急得满头大汗。
薛扇扇轻轻一笑，道：“师傅，1oo元恐怕都要不了。”
老板生气道：“好，我不吃饭了，回屋里喝风。”
薛扇扇耐心道：“师傅，我们也知道您肯定不会宰我们，不过价钱怎么เ定您得说给我们听，人家婆婆心里也好有个数。”
老板理直气壮地拿起笔，一边算一边说：“你看这价钱标得很清楚，裁多少就多少钱，你看袖子，４５块，这个摆……”
周薰低着头边玩指甲â边冷哼道：“你莫玩鬼，布就用我手上这件。”
老板理亏，只好重新算一遍，气冲冲道：“现在我都是按你说的，这个袖子３５块，这个摆6o块，这个腰带1้９块，这个……”
薛扇扇笑着瞥了眼小福，微微撒娇对老板道：“师傅我能不能来对一下。”老婆婆也在一旁้阴阳怪气附和道：“你要是有理就要别个ฐ看清楚，做生意的人莫黑了心。”
老板赌气把纸狠狠向薛扇扇一推，道：“你看清楚，哪个骗你撒。”
薛扇扇微微噘起嘴看了老板一眼，接过纸在旁边算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嗔怪道：“师傅，您这袖子怎么能要３５呢，干脆ะ就３o块好了，松紧带您也别ี改进去了。”
老板无法，不耐道：“算了算了，３o块。”
薛扇扇继续道：“这个摆6๔o是不是有点多了？不用做边，我也没要求什么花样，这么简单的做工，３５块差不多。”
老板一听上了火，气道：“你说得倒好，我还赚不赚钱了？５o块，坚决不让。”
薛扇扇耸了耸肩，继续道：“领子腰带一共３6块，我也不抠您了，就３o块算了。”
老板已๐没了耐心，脸色难看地继续等她说。
薛扇扇眨了眨眼，轻松道：“师傅，我们也不要求多，你看这个衣服主ว要部分都是这个摆，剩下的这部ຖ分随便扯块料就能做，我们吃个ฐ亏，出1５块算了。”
老板气得瞪大了眼，大声道：“你吃个什么亏，３４块打对折都没你这么เ狠！”
薛扇扇叹了口气，道：“老板你既然不愿意，就打个对折算了，我们多出两块钱，1７块。这样算起来，一共1้２７块。”
老板狠狠心，闭眼说道：“算了，今天算我吃亏。”
薛扇扇摇了摇头，道：“我们只出８o块。”
老板一听脸都黑了，道：“你想得倒好，我布钱都没赚得了，做工钱哪个给我？你说多少就多少，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我把老板给你当好了。”
薛扇扇微微噘嘴道：“你看这不就是把个ฐ布一剪ຘ一缝就好了，颜色绿油油的就这一种，也没什么高要求啊。”
老板翻了翻白眼，道：“说的这简单，我拿什么混饭吃。算了我不跟你扯了，11o块，给你个整的还不行？”
周薰冷哼一声，操着武汉话道：“要说整数也是1oo，老板你摸到了良心再说话，你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东扯西拉想乱ກ搞钱？不就是演颗草的衣服，你莫说你没看出来，还搞什么蕾丝玩什么飘逸，说的这有气质，衣服出来还不晓得什么样。老子刚才不说是因为懒โ得说，怕你玩过了火掉底子。”
老板深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下愤怒道：“好，你会抖狠，看你是个姑娘伢，我不跟你裹，1oo块就1้oo块，你再怎么说都不变。”
薛扇扇不满地嘟็哝道：“演草的不就是一块绿布，前后也不用分，跟缝个袋子没两样，不过是弄几个ฐ洞把手脚伸出来，我自己都会做，８o块。”
老板气极，撇过头不想理她，薛扇扇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道：“打个八折不就８o块了，过节你便宜我们一点撒。”
老板不耐地赌气道：“我送给你好不好？”
薛扇扇高兴地掏出钱放在了桌上道：“师傅您也是要吃饭的啊，我们也不是那么เ抠的人，要您送怎么好意思，这样吧，我们做两件一样的，也照顾ุ照顾您的生意。就161้块，我给您放这里啦。”
老板沉默地瞪了钱半晌，苦涩地看了薛扇扇一眼，挣扎道：“1้6２块。”
薛扇扇状似忍痛地点点头，道：“师傅我们知道您辛苦，您说多少就多少，就16２块，我们过几天来拿。”说完她开始掏口袋，可翻了半天也没找出一块钱。
老板无力地望了望惊呆的小福，又看了看冷若冰霜的周薰，视线直接忽略了老婆婆回到了薛扇扇，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跟你为了一块钱搅筋，你们过个ฐ几天就来拿衣服吧……”
薛扇扇还未感激地开口，老板已๐孤单地转过了身，受挫地挥了挥手道：“不客气。”
薛扇扇露出小小的得意的笑容，朝乐呵呵的老婆婆点头表示感谢，轻轻推了把不安的小福走出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