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脸蛋儿在一旁耷拉着脑袋踢着草皮，想嘱咐大家莫忘写信，却又不敢抬头直视女生们的泪眼。犹豫了半晌，冲口欲出的话在他舌尖打了几个滚儿，又咽了下去。
众人闻言纷纷沉默了下来。
这天晚上，学校决定在军区进行文艺汇演，老姜硬性规定各班必须出节目。可直到下午四点，小福班里的男生们仍聚集在小福的寝室讨论零节目现状。
范剑附和道：“连个洗热水澡的地儿都让给她们了，还想怎么着？真想翻了天不成哪！”
这时，树上的一只小知了晒着阳光起了早，打了个哈欠，便一声拍翅将近旁一撮青叶扇作微风跑向训练场。可饶是暖风慵懒的嘴巴吹在耳边，小福也不敢站得太惬意。随着集合令的第三遍响，驴脸蛋儿已然开始烦躁，此时的小福鼻孔大气不出小汗直冒，生怕自己军姿不好惹他火，更为挺胸收腹站成一张纸片人儿。
驴脸蛋儿愣了一下，严肃道：“你们先归队，站半小时军姿自己去食堂，拉痢疾很严重，必须汇报。”还未等人反应，他已๐飞步走远，留แ得几人苦着脸面面相觑。
在此事件中，对于成天把苦当饭吃的小福而言，周遭同学的恐惧言论在他脑子里实在没有什么เ概念。从小到大，规规矩矩听从指挥都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怨言无用，自然不习惯跟风谩骂。况且小福早就对课本中白杨般挺拔神气的军人心怀仰慕，此番前往军区将与偶像同吃同住的事实，反而令小福高兴不已。
话说大巴驶进了军区大门以后，纪律严明自立自强这八个ฐ威武的大红字先进入了小福的眼帘，顿时一股子崇敬之情在他心中油然而生，小福当下立志：定不辜负校长端正态度严å肃纪律的殷切期望。
袁芳好不容易表完就业理论，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期待地问道，“小福哥，干你这行人路广，你看看能不能帮我找点儿缝纫厂的事儿做。我现在这家政工作还不错，白天也就一个老太婆在家，我就说我要出门买菜，买菜时间长，混出来肯定不会现，不过你别给我找晚上的活，我晚上再怎么เ样也只能说出去倒个垃圾。”
于小福不了解，不敢乱说，只好劝她说，“其实咱们村能ม够出来当小保姆的也不多啊，你年龄小有这个优势，别人想当都当不来。村长说年龄大了书读多了人家还不要呢，嫌心思太花容易打小算盘。”
范剑闻言无所谓地耸耸肩，舒舒服服地坐上椅子，女孩儿在他头上随便抹了点儿水，按摩起来。小福看她个ฐ子小辛苦，小心翼翼道：“我，我……我叫于小福。你整天要做这么多活儿累不累？”女孩笑容单纯，道：“于大哥，你也来没关系。”小福感激地笑着摇头，道：“谢谢你，我不剪ຘ。”女孩儿柔柔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工ื作。未想这时，坐舒服了的范剑又耍起了大爷脾气，道：“你这是在剪ຘ头吗？按摩也要按这么久！”女孩愣了一下，小声道：“你要剪ຘ头？”范剑气急道：“诶？你真是邪了板了，我不剪头上这儿干什么来了？我可先说明白啊，你这按摩费我是肯定不出的，那是你自己弄错了，别ี想诓我。”
女孩一听顿时变了脸色，一转身狠狠甩掉了毛巾，径直抱臂坐上椅子粗声道：“老娘不会剪。”小福看她撒泼瞪大了眼，范剑猛地站起骂道：“你他妈剪不剪！”女孩嗤笑一声，挑眉玩指甲â道：“剪啊，怎么会不剪ຘ？鸡窝头我还是会剪的。”
范剑顿时改操武汉话喝道：“你个ฐ泼妇还蛮有板眼，给老子闹眼子啊？个板妈养的，不剪头开么店？”女孩也用武汉话讽刺道：“你还蛮拽啊？捏着鼻子哄眼睛。门口亮着红灯，你瞎着眼睛摸进来的？”范剑气得大吼：“你没理还敢翻，大白天的开什么灯？”
女孩翻了翻白眼，沉默了一阵，突然一脚踢飞了脚下的高跟鞋，猛地转身抓了把剪刀直逼范剑凶狠道：“你给老子滚！”小福急忙冲上前张开手臂挡着范剑对女孩道：“你这犯什么急啊？”女孩吼道：“你个苕头日脑的，一起滚！”范剑逞强从小福背后伸头出来骂道：“好撒，你到这份上了还不积德，小心生伢不长屁眼！”女孩闻言拼了命的举ะ着剪ຘ刀朝他戳，边戳边朝躲个不停地范剑怒道：“看你个狗娘养的跟老子扯皮拉筋，一掌铲死你！”范剑实在撑不住，骂骂咧咧吧嗒一声朝地上吐了痰，拉上小福就往外跑。女孩气急，跟在后面扬着剪ຘ刀怒气冲冲追出了门来，一张望才觉两人已经跑远，她呸了一声喘着粗气叉腰调整心情，可瞧着那两ä人的背影，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大喊出声道：“操你娘的！”范剑在风中正跑得无比欢畅，听闻此言他回头瞄了眼，得意地回喊道：“用什么？”
这两小伙子脚力确实不错，一溜烟就回了学校。不用说，乡下孩子跑路的功夫向来就是实打实。虽说范剑从小就是一书窝窝里养出来的，但他的学校决不怠慢体能的均衡展。每天晨跑五点钟开始，一小时的路程，换城里孩子不累็死也得喘死。这晨跑也没啥花名，这种县级学校从来都不做面上的虚功夫，咱搞应试教育就决计不说是素质教育，为的就是把所有体能潜力给讹出来搞学习。
两人气喘吁吁在寝室歇了一阵，来到食堂决定边补气边讨论。吃着热腾的盖浇饭，气没补上倒灭了大半，范剑惬意无比，咂着嘴直感叹大米才是消愁灭火的人间仙品，吃着饭定能ม与世无争。然而他只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局，饱足之后的人更有闲气力扮着高洁说三道四。不过几两米，就能ม垫实了肚皮长了身高。这才吃个半饱，他便迫不及待端着碗说开了，小福同情劳动人民，虽对那廊女的行为不敢苟同，但也不附和范剑所谓的欺负乡下人的说法。
吃完饭后两ä人散步回到寝室，未想周笙已经来了。范剑立马跳上去历数那廊女的行为，周笙不一语地听着，末了丢â下一句：“这世道竞争确实激烈，红灯区的鸡也要多才多艺。”
范剑大惊，道：“这这这……难道整条街都是……这还光明正大的……怎么可以？”正在这时，徐庆拎着行李推门进来道：“非也非也，此乃返璞归真，是现世极致追求也。饱暖吃穿，那是过活的下等意境，读书从仕，那是夹生刻๑板的中等意境，至于追求食色，才真真可谓是回归本真，解放天性，极时行乐的上上等意境了。子曰食色性也，人之本性，何必遮掩？大俗大雅皆是酣畅之态，怎可为保中庸迂腐克己？率真自然随性而为ฦ才是至理。说明白些，就是要讲究思想上的意境格调，否则，吃饱了穿暖了也不过一个酒囊饭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周笙在小福身边冷笑道：“最后一句在祖宗嘴里就已经是名言了，他们不是见不得那些个酸劲吗？胡掰一通就是什么鬼时尚。硬说别个讨人嫌，自己้换着花样搞倒还流行。”
徐庆没听见，见范剑思想斗ç争正在脸上精彩表演，凑上前展臂笑唱：“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小福在一旁被这架势给弄晕了，心道敢情潇洒走一回原是鼓励性解放啊。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挺早。徐庆说得好，第一天上课要谨慎，水性都没摸清呢，千万别给怠慢了老师。小福也特紧ู张，两节课下来始终紧绷神经挺胸ถ抬头，双手背在后头坐得端端正正。第三节课还没开始，坐小福身旁้的范剑实在看不过眼了，苦口婆心道：“你当大学老师还打手心儿呢？你见谁正儿八经摆你这架势了？咱甭来那套虚的，认真听讲就成。”
小福闻言半信半疑松了松肩膀，范剑笑道：“这不就对了？跟你讲，听说咱这英语课的老师叫王春申，上课不讲正经的尽瞎掰活，大道理一串ธ串的特玄乎，上一届说上英语课的感觉就是整一王大仙开坛讲法。”这时，讲台上那中等身形的小老头儿抬起了头，他清了清嗓子，眼睛扫了一下学生，开始自我介绍。可惜他声音不仅不大，还始终板着一苦瓜脸。小福听着劳心费神极其郁闷，正努力聚精会神时，王老头突然叹了口气，大了点儿声音道：“现在的学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啊……你们不要觉得上了大学就等于进了保险箱，混个文凭就够了。现在出了社ุ会靠的都是真本事，不是天天吊儿郎当搞对象的本事。有句话说有些人只吃半辈子苦，有些人却吃一辈子苦，这是为什么呢……后面的同学，说话时请不要影响睡觉的同学。”
范剑先前一直是咬着唇严å肃地听着，到เ了最后一句实在忍不住，跟着同学们大笑起来。
小福在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绞着手指未参与起哄，他想起范剑曾说过，以前废寝忘食地学不过是图着奔个ฐ好学校，学得就是想吐也能吞下去憋着，可现在才知道连好学校的本科生也难找工作了，考了这个破学校干脆破罐子破摔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