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衣不知何时进来的,懒洋洋环着臂微笑,一身素淡旗袍,梅子色口红艳得别ี致,衬了她白净肤色,袅袅眉眼,别有一种清幽情调。身后跟着个男伴,肤色略深的瘦高青年,样貌风度俱佳,却不似风月场里的人。两人相视,念卿晃一晃手里香烟,闲闲笑道,“可不是巧么。”
“譬如霍督军。”顾青衣似笑非笑地挑眉,目光却已转为锐利。
华人劳工的地位比黑人更卑微,混迹在伦敦东郊贫民区的各色穷人之中,一对华人母女要想生存下来,不是不可能ม,只是代价惨重而已。
“这些不算什么。”念卿淡淡抽回手,依然笑着,语声却开始,“你知道真正屈辱是什么เ吗,不是饥饿,也不是冷……是,是……”她突然说不下去,毫无血色的嘴唇一直,似乎牵着他的心一起。她的瞳孔深邃,像碎裂的镜子,每一块碎片都照见自己的残忍。这一刻霍仲亨开始后悔,后悔到极致。
她答应他的赌约,答应上庭来作证,原来是早已๐抱定了主意,借这机会掀出那藏在暗处的人。她以德报怨替他开脱遮掩,无非是想将他推向霍仲亨。这般的处心积虑,这般的不管不顾ุ,连生死也做了赌注,仅仅就为一个霍仲亨——薛晋铭只能ม笑,笑自己机关算尽、枉作小人,如今进退都是一场空。
她就从容自若地站在那ว里,微仰了下巴,唇角噙一丝笑意,看也不看他一眼。
两人一时都静了下来,谁也不出声,似乎都被这不合时宜的突兀之念震住。薛晋铭目光灼灼,云漪侧头避过,颓然一笑,“你以为我需要这个?”薛晋铭笃定地迫视她,“你需要。”
租界码头是耳目繁杂之地,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抓走她,消เ息不出半个ฐ钟头便能传回霍仲亨那里,这也是云漪仅存的一线希望。薛晋铭似也看穿她想法,越发笑得狡猾,“我们就来赌,两天之内,霍仲亨会不会来救你。若他不来,算你输,便要答应我的要求;你若赢了,我从此再不出现在你面前。如何?”
“该点灯了。”陈太摸索着站起来,却被云漪按住,黑暗里只听她语声紧ู促,平静里透出万分疲惫,“别点灯,这里已不安全,我们得趁天黑离开。”陈太心头一惕,想起这一路仓惶奔来难免引人注意,的确已๐不能久留在此。可她二人身单力微,一时间又能ม逃到哪里去——外头已是满城风雨,只怕到处都是军警和裴五的暗哨,贸然出去只是自投罗网。
陈太一震,惊疑ທ不定地望住云漪,“你,另有门路?”
“告辞。”长谷川低头一鞠躬,不顾ุ山田欲言又止之色,猝然转身而去。云漪蓦ย然开口,“长谷川先生,您忘了重要的东西。”长谷川转身一僵,目光如锥一般落在云漪脸上。云漪傲然回视,微笑道,“宝物已鉴赏过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您请收回。”长谷川的目光在她和霍仲亨之间游移片刻,脸上缓缓露出笑容,“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云漪缓缓转身,一双眸子定定望住身后的霍仲亨。他负手背窗而立,面容逆了光线有些看不真切,然而她感觉到เ他的目光,感觉到那不动声色之间洞烛人心的力量。
医生拆开草草包扎的绷带,云漪一看那伤处,便知是枪伤,心下顿时一紧。先前处理得潦草,没能ม完全止血,医生不得不对伤口重新进行清洗。霍仲亨受伤之事不能走露风声,当下只有一个医生,没有护士从旁协助。医生正有些犯难,云漪却熟练地接过药箱,“我来帮忙。”
公馆遇袭之后,云漪并没有再回去,只在医院休养了两天,直到เ今日才出院。许副官遵照霍仲亨的安排,先接云漪回公馆那边收拾了行李衣物,便直接送到督军府。小公馆里的仆佣已经遣散大半,只留陈太和几个工人守屋。整栋华丽精巧ู的房子里,属于云漪的私人物品不过是一些书、一些衣服和她收藏的那些刀。陈太太眼巴巴跟到เ门口,云漪却没有让她随行的意思,只吩咐她守着屋子。正要上车的时候,一只花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冲着云漪喵喵地叫。
可是人呢,贵为万物之灵,却已๐渐渐失去了最本能的判断ษ力。
“说吧,又想要什么?”他很了解她的企图,果然,云漪咬唇笑,“今晚我要去你那里!”
霍仲亨皱眉斥道,“又在胡说什么。”
霍仲亨笑起来,眼角笑纹隐入修剪整齐的鬓角,有一种男子的美,却是岁月历练而成。
云漪闻言抬眸,“你还要走?”
这双手,曾经为ฦ她温柔拭去血污肮脏的手,是否也会毫不犹豫掐下来?
“你在怕什么?”他逼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