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旷从睁眼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夹起米线吃了没两口,眼皮又开始跳,隐约觉得漏掉了什么挺重要的事情。章烬看手机报时的时候,之前被打断的问题又一次浮现在程旷脑中ณ。
作为学渣中ณ的佼佼者,章烬压根没把期中考试放在心上,只要他愿意,每天都是周末。于是在程学霸烧坏了脑แ子的这一天,两个人稀里糊涂地错过了第一场语文考试。
程旷是有前科的。据说刚升初ม中那会儿,他就打伤过人,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ç人,被他打出满头满脸的血,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才出来。伤好以后脑子还出了毛病,成天像坨屎一样蹲在街边对路人傻笑,唯独见了程旷就躲。
严格意义แ上来说,中ณ秋假期还没彻底结束,高中生活苦逼而压抑,好不容易放个假,总有些人闲不住爱来事儿,哪怕是咬着节假日的尾巴,也要折腾一把。
程旷给了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章烬笑了笑:“行,不脱就不脱。”
“学霸,疼了就忍着啊,要是嚎了我一准儿笑你。”章烬的手不经意地碰在他腰上,药水还没来得及倒,立刻被程旷拧住了手腕,章烬眉梢一挑,说出了一个高级词汇,“狗咬吕洞宾?”
“炮哥儿,”听筒里传出方鹏的声音,“你找我哪能没空啊,随叫随到。”
疼疼疼疼疼!
程旷紧绷的情绪在这个瞬间忽然得到释放,心里某条不甚光明的神经甚至隐秘地兴奋着。他一言不发地走向章烬,对他说:“出来。”
教室顶ะ上的电扇开到了最大档,风把桌上的试卷吹得哗哗响,
第1章我们炮哥儿是整条街上最帅的靓仔
暑期的尾巴,车站人尤其多,车还未停稳,一伙人就红了眼似的奔过去,堵在狭窄的车门前。程旷挤在人潮中间,被热烘烘的汗臭味推搡着下了车。
“嘟็——”
听筒里人声响起的那一刹,程旷立刻挂断了电话。罗凯正好在这时候赶过来拍了下程旷的肩膀,程旷面色不善地看向他,罗凯感觉程旷仿佛剜了自己一眼,怔怔地噤了声。
程旷被一通电话搅得心烦意乱ກ,饭也不想吃了,在食堂门口前拐了个弯,径直走向校门。他心里有一种预感,程有义——他那离家出走的混蛋爹回来了。
这个预感很快就成了真。
程旷刚走出校门口,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一辆二手桑塔纳,他心里咯噔一下,假装没看见,故意往远离那ว辆车的、人多的地方走。这时,桑塔纳的喇叭响了,车窗摇下来,里面的男人喊了一句:“程旷!”
嗓门很大,不少学生都愣愣地回头往车那边看,然而程旷却置若罔闻,甚至加快了脚步。程旷听见车门关上的声音,有个人从车上下来,边跑边喊他:“旷!跑什么啊!我跟叔特意来接你呢!”
“哟,怎么回事啊?那不是学霸吗?”在程旷后面出来的曹辉挺好奇地张望了一眼,转头对章烬说,“炮哥儿,学霸好像惹事儿了,被人追着跑呢。”
陈锐眯缝着眼:“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哎,炮哥儿!炮哥儿你去哪儿?”
“回家。”章烬一脚๐蹬上了单车,朝后摆了摆手。
“炮哥儿怎么เ就走了啊,不是说好了一起吃香锅的吗……”陈锐悻悻地说。
“有事儿呗,走,咱们仨去吃,饿死了都,”曹辉拍了拍旁边的胡淼,“淼啊,傻愣着看什么呢,走啦!”
胡淼幽幽地收回了视线,脸色不怎么好看。
路口的凸面镜映出那ว个人的脸,程旷扫了一眼,发现石宝追着他过来了。
石宝是他在燕石街的邻居,两个ฐ人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同学,但石宝天生就不是块读书的材料,中考结束之后,石宝读了个中专学汽修,准备以后接他爸的班,开挖掘机。程旷小时候跟石宝关系还挺好,越长大就越烦他——因为ฦ他后来发现石宝这人有个ฐ毛病:大嘴巴。
无论大小事,只要被石宝知道了,基本上燕石街整条街的人都会知道。
程旷被他坑过,而且至今心怀芥蒂,石宝居然从程有义แ的车上下来,居然还无知无觉地涎ๆ着脸喊他……程旷心里堵着一股恶气,走过路口即飞奔起来,如果石宝那没眼色的非要追上来的话,程旷就打算把他打一顿ู。
石宝眼瞅着追不上了,这时候程有义แ的桑塔纳开到了他身边,石宝钻进车里,叉着腰喘着气说:“叔啊,我实在是跑不动了,他就在前面,咱开车堵他。”
程有义二话没说踩下了油门,而与此同时,一辆单车从他车门边经过,从侧边超过了桑塔纳。
“哎操!那骑单车的怎么เ老挡咱前面啊!会不会看路啊!”石宝火冒三丈,“叔,咱从旁边超车,我去骂他。”
程有义换挡踩油门,桑塔纳跟单车并排时,石宝向窗外探了个头,毫无素质地啐了一口唾沫:“长没长眼啊?没长眼甭上路!”
单车上的人松开一只手,挑衅地冲他比了个ฐ中指:“垃圾。”说完忽然加了速,飞快地超前蹬去,把石宝远远甩在了屁股后面。
“老子要把他单车踹翻!”石宝被激怒了。
程旷不想让程有义知道他住哪儿,飞快地思索着要往哪儿跑,他不知道程有义แ为什么要穷追不舍,但是多半没好事。
正在他犹豫的片刻,一辆单车超过了他,车上的人冲他喊:“上来!”
章烬没停下,但放缓了车速,此时身后恰好响起车喇叭的声音,程旷往前跑了两步,干脆利落地跃上了单车后座。
“唷,还挺利ำ索ิ,我家狗都比不上你,”章烬轻快地吹了声口哨,“坐稳扶好啊,炮哥儿带你飞。”
程旷:“……”上天吧,傻炮儿。
章烬对周边的路线很熟,把车拐进了一条窄巷子,很快就甩掉了程有义แ的桑塔纳,他骑了挺长的一段路,最后停在了一条小吃街上。
“吃点东西吧,我还没吃午饭,骑不动了。”章烬把程旷带进一家快餐店,冲里头喊了句,“大鹏!出来接驾!”
“哎,来啦!炮哥儿!”
程旷觉得这个叫“大鹏”的小胖子有点眼熟ງ,在程旷想起他就是夜市摊上帮章烬收保护费的小狗腿时,小胖子也把他认出来了,大呼小叫道:“哎哟,这不是那个ฐ谁……上次那个帅哥吗?”
“他叫程旷,二楼那ว个帅哥,我前桌的学霸。”章烬介绍说。
大鹏对章烬家二楼新搬来的那位印象至今还停留在“挺帅一男的”上,一直以为自己没见过,没想到跟那天在夜市见到的帅哥是同一个人,他搓了搓小肉手,抱拳笑眯眯地说:“久仰久仰!我叫方鹏!”
方鹏跟武林高手会面似的,差点一秃噜嘴,蹦出个“在下”来。
他穿着小皮鞋、系着沾满油污的围裙,因为ฦ养了一圈膘,那围裙在身上绷得紧ู紧的,显得格外娇小,皮带的形状清晰可见。小胖墩浑身的打扮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像个ฐ偷穿大人衣服的熊孩子,方鹏对他笑出两只小虎牙的时候,程旷觉得他只有十岁。
“随便坐,甭客气,我去给你们弄好吃的。”方แ鹏转身钻进了厨房。
程旷怔了怔:……他在这儿打工ื?童工?
“学霸,”章烬给自己倒了杯水,忽然抬头盯着程旷,弯着眼问道,“你是不是觉着这胖子未成年啊?”
章烬的言外之意,仿佛方鹏是个已满十八周岁的成年男人。这模样看着像成年了么?
“不是我开玩笑,大鹏就是看起来显小,其实啊……”章烬看了眼程旷,发现他正喝着水,于是顿了顿ู,改口道,“哎,等会儿让他自己跟你说吧,我怕你喷我一脸。”
程旷看了章烬一眼,没说话。章烬好似跟他通了灵犀,愣了愣:“你是不是骂我了?”
傻·逼还挺有自知之明。程旷毫无罪恶感地承认了:“是。”
“操。”章烬被他气笑了。
章烬完全没有提刚才他被人追的事,程旷想了想,说了句“谢谢”。
他很少有机会对人说“谢谢”,从燕石街搬出来以后,反倒说了好几次了,几乎每一次都是对章烬说的。
“哎,真好听,再说一遍来听听?”章烬弯着嘴角,得寸进尺了。
程旷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章烬虽然很嚣张,但分寸还是有的,他在姓程的小白眼翻脸不认人之ใ前改了口,说:“不客气,请我吃饭。”
方鹏很快给上了菜,还拿了一瓶啤酒和两罐可乐,他面不改色地干了一杯啤酒,语气像个老大哥似的,说:“你俩下午还有课,酒就算了哈。”
他说话的神态极其自然,比老田解数学题还自然,有那么一瞬间,程旷从他幼稚的外表下,看到了社会人的灵魂。
——当他得知方鹏不是一坨营养过剩的萝卜头,而是一根二十八岁的老油条时,碳酸饮料的气泡直愣愣往鼻子里冲,程旷差ๆ点就像章烬说的那样“喷”了。
方鹏是个侏儒,小学的时候身高还挺正常,到十岁以后,个子增长忽然跟不上大部队了,变得异常缓慢,每年的长高的量四舍五入约等于零。因为这个原因,方鹏在学校里被同龄人歧视、被过分关注,初中毕业后,他就辍学回家,白天帮忙经营餐馆,晚上就在夜市摆摊卖烧烤。
方鹏本人挺看得开,别人的童年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年,他二十多岁、甚至到เ三十岁还是童年,等别ี人都成了“黑山老妖”,他还是“天山童姥ณ”。
章烬跟方鹏就是在烧烤摊上认识的,当时他还念初中,个头没有现在这么高。方鹏谈起那一天,说到有几个ฐ高中生找他的茬,不高也不壮的章烬甩了书包就上了。
当时方鹏就从他青涩的脸上看见了日后“炮哥儿”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