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早就知道这姑娘只是面上淡定，其实最经不得玩笑逗弄。早上被他几句话逼得狠了，看样子这会儿还懵着没醒过神儿。也怪他一时忍不住快嘴，这会儿冷下来一想多少有些急进。好坏参半，他摸不清她的心思，如果不赶紧往前迈一步，也不知她还要在原地磨蹭多久，指不定就掉头奔向唐尧了。索性他已经捅破窗户纸插了一脚，有了变化才能ม破出困局。唐尧和她再亲厚，现在近水楼台的是他苏佑。一墙之隔挂着卓静言这轮皎月，他仿佛真的成了望月的纳兰，起了心思之后便是满腔痴痴念念，缠绵得很。
她有感应似的侧过头，他赶紧移开目光，凛凛然地直视前方，却看到เ电梯口已๐经站了两个ฐ人。欧凯手里还转着车钥匙，桃花眼里满是看好戏的神情。
是苏佑。
真是魔怔了。
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但是他知道她一定看见了自己้。两个人默默对视着，华尔兹舞曲和草木味道一齐在他们之ใ间的空气里弥漫。苏佑觉得她侧着头望过来的姿ู态像是被捆缚的小兽——或许希望他靠近，却执拗倔强地保持沉默。
周楚楚心思细密，早注意到他和卓静言之间隐隐约约有些不寻常。此前又有消เ息指苏佑将有很大可能出演《王城》的男一号，即使今晚偶遇的作者小姐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似乎ๆ有意刁难她，她仍然想通过其他手段去争取和苏佑对戏的机会。成本不高，角色讨喜，还可以再多和苏佑的相处，这对于她诱惑太大，半小时之前的那点尴尬根本算不得什么เ。
卓静言突然想起某次在唐尧车上听到的娱乐新闻来：“周楚楚是不是还想参演《王城》来着？”
“难为ฦ，”卓静言哼了一声，“我看他挺乐在其中的，老鼠掉进米缸里，又牵又扶的，很主动嘛。”
苏佑很自觉地将话头接过来：“火花是必须ี要有的——”
四两拨千斤，又把关系给撇清了。
这种“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的事情，从来不在“演员苏佑”的行程表上。通告和拍戏挤满他的生活，工ื作之外的生活里鲜少出现这种只为ฦ让一个ฐ人多吃点饭而花费大量时间的事情。
如果一定要寻个不一样理由，他是有几分喜欢她的。虽然还不至于到纯粹的男女情爱，也远远不到เ如何浓烈的程度，他也不得不承认，对这个女孩子，他的确是有些另眼相待的。
背后阵阵恶寒，又有点莫名心虚，卓静言长吁一声：“我也很无奈啊——对不起啊小柚子们。”
粗神经的隔壁邻๑居已经离开，卧室里床褥平整井然，碗橱里用过的餐具洗得干干净净，流理台上放着一把银色钥匙，冰箱上的便笺换了一张。
卓静言一路忍着疼痛熬到公寓楼下，下了车一步一步捱到电梯里上楼，一步一步挪出电梯，终于可以到家了，要赶紧把奈奈上次买来的胃药和止疼片翻出来。
苏佑在电视台录完一档访谈节目，又陪林湘和阿青去吃了夜宵，到楼下时已是十二点过。次日早上九点还要去怀柔准备《魅影》最后几组补拍，他站在上行的电å梯里，将手机闹铃调到เ六点半，出了电å梯没走两步，就看到เ一团缩在对面门口的不明黑影。苏佑定睛一看，那人双手抱膝坐在地上，低头靠着墙壁，长长的黑发遮住脸，在昏黄的楼道灯光下形似贞子。
卓静言笑得乖巧“向叔好。”
胖老板颇有深意地对苏佑眨眨眼，说：“你们坐，我菜，还是老样子？”
又是这个带着鼻音的低沉声线，像谁无意中ณ拨动了大提琴弦。卓静言的脊ิ梁骨到后脑勺登时一阵酥麻，正欲再说，门口传来一个ฐ熟悉的声音。
欧凯起身拉开自己右手边的椅子：“潇潇姐，坐。”
“怎么会呢，”另一个女孩好奇问道，“就书里郑修对烟罗的那深情劲儿，一点也不像感情经历空白的人写出来的呀。网上有帖子爆料说靖言常年不在国内，其实……该不会有什么秘密男友之类的吧？”
那女孩长长地“哦——”一声，恍然大悟。
那天一直没见过她的脸，不期然今天又在这里碰面了。其实这一次反而更像是初识——看到เ她的样子，亦知道她真正的名字。
苏佑一愣，又不由微微一笑：“全看你‘思’的是什么罢了……终于见面了。你好，静言。”
“maggie啊，我跟你说哦，我今儿可算是倒血霉了啊——”那ว声音长长拖着调子，有些娇็滴滴的意味，“你知道的啦，这种投资商参加的饭局简直是老色鬼聚会。不过我入行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今儿这样的，老色鬼爹带着小色鬼女儿一起来。那ว邹老板一个ฐ劲儿要灌我酒，碰个杯还动手动脚๐。他女儿，那叫什么娜娜的，也忒不要脸，我们组就俩男演员过来，她一来就要坐到那俩中ณ间，恨不得要左搂右抱。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又不是我们女艺人吃着这碗饭必须ี抱大腿，好不好这样饥渴的啦——”
她放轻脚步跟在那女人后面，未走多远便看到她转过墙角进了个包间。卓静言大大方แ方上前去，对门口服务员笑眯眯道：“我来吃饭的，杨小姐的朋友，来晚了，等下进去逗逗他们。你先别ี吱声，我打个ฐ埋伏。”
“好，好啊。”她开心地回道。
“钟老师您太客气了，一点小事儿，应该的，应该的。”她学着唐尧的豪迈劲儿，笑嘻嘻的，只是这笑很快就僵在脸上。剧务去而复返，手里抱着一堆工具，后面跟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卓静言觉得脑子都快炸了，怎么这么蠢！早该想到重头戏多半是男ç一号！早ຉ该想到男一号多半就是这个家伙！为ฦ什么要自己挖坑自己้跳！
因为不用等托运行李，卓静言一路走得飞快，还未到出口处便听到一阵人声鼎沸，其中夹杂着些年轻女孩喧哗的声音。转出门来，接机的队伍黑鸦鸦一片堵着，数十个女孩子抱着鲜ຒ花和玩偶，手里举着的小牌子上一个硕大的蓝ณ色“佑”字。虽然笑的闹的声音不小，但并不拥挤纷乱ກ，很整齐地站在围栏边，目光都紧紧ู盯着从国际抵达出来的旅客。
不过眼下没空关心这个，趁着人多赶紧ู溜出去打车是正经。唐尧是四九城混大的，正经起来天塌下来也扛得住，一旦犯起混来夹缠那就能闹上三天三夜让她不休息。要不是华霆娱乐如今发展越来越好，薛嫣这个ฐ新晋艺人主ว管近来忙得脚不沾地，又不想被谢家知道自己回来了，她绝不会托唐尧为ฦ自己找住处和工作助理。这人实打实靠得住，只是纨绔得太典型，食人间烟火却不识人间疾苦，恐怕一见面又要被他拉到小时候的各处玩乐场去忆当年。前两个月为ฦ了赶几张图，卓静言的精力几乎透支殆尽，为了《王城》的事情又很忙碌了一阵，实在经不起纨绔的折腾。只求能先偷点时间休整一顿ู，之ใ后再联系唐尧和薛嫣，到เ时候也就由得他们怎么安排了。
我开始想念你。
……早点回来。
在上海的发布会结束之后，苏佑又跟着剧ຕ组马不停蹄地跑了几个一线城市巡回宣传，直到周三夜里才往北京飞。
《魅影》首日播出反响空前，后续收视率节节攀升，网络点击量很快就突破百万逼近千万，连带着以苏佑为首的四大主演人气也出现了惊人的暴涨。而短短几天就被他养刁了口味的卓静言突然发现自己已๐经有点抗拒其他早餐，然而更加让她焦虑的是从心底冒出来的那种抑不住的感觉。
他连日来跟着大部ຖ队到处跑，忙得几乎无暇打电话，只能用简短的信息联络，她却开始前所未有地想要见到他。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他的温度，他的气息。全部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他。她想见到的他。
这是一种奇怪的牵挂，既涩又甜。让她想起许多年前的冬天，她总是在京都飘雪的时候去山坳里泡温泉。四周银雪茫茫，寒风飒飒，身边环绕的氤氲水汽蒸得她昏昏欲睡。泡得久了，偶尔憋着一口气将身体往下沉，泉水漫过鼻尖的时候，会有一种温暖的窒息感。
如同她意识到她正在想念苏佑的时候，心尖上一股细小的热流汩汩地往四下里弥开，胸腔中微微的酸楚满溢，却又温暖得令人几乎窒息，神醉无比。
她知道他回来的航班号，也知道公司会安排人去接机，明明下了飞机不过多久他就会出现在一墙之隔的地方แ，她却硬是迫不及待了，一看时针走到九点，到底按捺不住，抓起车钥匙就下了楼。
直到车子开到机场高速上，卓静言心里还在给自己打镇定剂——冷静，你不是专程过去接他的，你只是顺道去送了个朋友再返回，他要上车也只能算是顺道捎上的，就当报答“顺风车”的人情。卓静言，冷静，冷静，冷静。
一路自言自语着，便到了机场。接机口人多眼杂，还有些记者长期扛着“大炮”蹲守，她想了一想，只在停车场里寻了个ฐ靠近电梯口的位置守株待兔，掐着点儿等着他过来。
在车里听完六首歌，手机里就进了信息。一看，正是苏佑。
“刚到เ。不早了，你先睡。”
这家伙，什么“先睡”，说得跟她在等他回家睡似的，她心里唾弃苏佑越来越自若的无耻，可转念想到เ等下他的惊诧表情，心情到底雀跃起来。
又过了近半小时，不远处电梯门缓缓开了。打头走出来的正是苏佑和林湘，两人手里都抱着大捧的鲜花和玩偶，身旁้司机推着行李车。再随后跟出来的却还有八九个年轻女孩，手里拿着相机和礼物，紧紧绕在苏佑身边，每个ฐ人脸上都兴高采烈的。
隔着几辆车的距离，卓静言手摁在方向盘上看着那群人。苏佑穿着一身运动服，黑发柔软地搭在额前，脸上倦色难掩，对粉丝们倒还是十足亲和。眼见两三个ฐ女孩举着手机贴在距他不足半米的地方拍着视频，另几个ฐ又上前请他签名合影，他还是好脾ຆ性地应和着。
但是这还没完，他们走了不到十米远，身后的电å梯门再次打开，又涌出一帮跟过来的粉丝，清一色的年轻小姑娘，手里拿着《魅影》的周边海报和小条幅，呼啦啦全拥到他身边去了。大概是因为电视剧ຕ播出吸引来的，正处于巅峰的热情，一帮女孩子伴在苏佑身旁一边往保姆车走一边对他嘘寒问暖，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不是没见识过他的人气，只是没想到新า剧一上立刻又是如此爆炸式地增长，深更半夜黏到停车场的人都能这么เ多。
卓静言微微蹙着眉头，指甲顺ิ着方向盘上凹凸的纹路抠着，一下又一下，擦出沉而涩的的声音。
那ว边苏佑和林湘已经上了车，粉丝们送上礼ึ物，他挨个说了“谢谢”，又关照她们回家小心，再三道了别，才将车门拉上。车子缓缓滑出停车位，他又摁下车窗对守候原地的姑娘们笑着挥手。
一如几个月前在怀柔拍摄基地时的样子，十足优质偶像的做派。
此刻他是众星拱月的焦点，而她只能在暗处静静地看着。
他的保姆车开出停车场，小姑娘们在原地激动沸腾了一阵之后也分头离开了。卓静言坐在车里，来时胸腔里翻腾酝酿的情绪已经冷了大半。
她为什么要来呢？他是苏佑，他从来不是缺人等候的人。而她，也不过是无数个ฐ想要见他的人中的一个罢了。就算他待她有别样的心思，会变着法儿的“讨好”她，那也只限于二十层高度之ใ上唯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和时间里。
苏佑天生就是要活在聚光灯下的那ว种人，而蛰伏十年归来的卓静言并没有做好再次回到เ目光焦点的准备。当她鼓起勇气想前去迎他时，却不得不避开那些陌生的女孩儿，独自躲在车里，看他在她们的簇拥下离去。
他不属于她。以前不是，大概以后也不会。
卓静言越想越郁闷，深更半夜追过来，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别人把他送走了。一腔热情无端受了打击，鼻尖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恨不得痛哭一场。这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来，她伏在方向盘上，慢慢就红了眼眶，自己也昏头昏脑不知道在委屈矫情个什么劲儿。
卓静言满心哀怨正酝酿到浓处，却总有人要不识趣地打破气氛，敲着窗玻璃“叩叩”地响。她几颗泪珠子含在眼里将落未落，傻愣愣地转过头去，透过水光模糊看到车外的人，穿着件军装，咧嘴笑着，十分眼熟ງ。
她滑下车窗。
数日不见的唐尧看清车内的她的情状，笑容立时没了，只抿紧飞薄的唇，一手探过来，慢慢擦净她眼角泪水。
“你怎么在这儿？”他轻声道。
“你怎么在这儿？”她怔怔道。
我放唐小果出来遛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