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会儿……可以不要问考试成绩的事吗?也不要把我的成绩和妹妹比较。”
于是那一年的春节,姑妈没有提起成绩的事,没有把她和方继亭放在一起比较,饭桌上少了对他的溢美之词。
她躺在方继亭的床上辗转反侧,淡蓝色的棉质床单被压出一条条皱纹。
方继亭将近一个月没回家,就连枕套上洗衣液ຂ的味道也早散了个干净。
方宁用手捂住耳朵,却挡不住声音继续从指缝间漏进来,于是找出副耳机,想听一会儿音乐。
是陈婉琴的声音。
可其实一模二模叁模四模,还有无数断断ษ续续的周考这么เ连番轰炸下来,人早ຉ就疲惫、麻木到失去知觉。就好像被剃干净毛儿,丢进沸水里煮过一阵的大公鸡,再怎么เ用针刺也不会打鸣和扑棱翅膀。
在她的认知里,高考就是遵循着一个半是既定半是未知的流程,考一个随机的分数,去一间随机的大学,开始一个ฐ随机的新人生。
终于要见到哥哥了。
心里先是升腾起隐秘的喜悦,可想到燕城大学的时候,方宁的心又狠狠蜷缩了一下。
以她的成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机会和方แ继亭同校的。
她永远也不可能堂堂正正地走他走过的路,去他上过课的教室坐坐。
如果能考上985๓大学,都已经谢天谢地了。
陈婉琴在她面前挥了挥遮阳伞:“想什么เ呢?”
“没有……”
方宁低下头开始换鞋,“走吧。”
出门的时候,方行健已经将车倒了出来。母女俩在车上坐好后,这辆白色的林肯mkz就朝八中的方向行驶而去。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方宁透过车窗,看见前面的校门被乌泱泱的人和车围得水泄不通,便知道这里就是八中了。
一大半的考生和家长都在这时候来考场,显然校门附近是不可能有停车位了。于是方行健让陈婉琴先陪着方宁走过去,自己去稍远的商场找地方停车。
方宁牵着陈婉琴的手穿过拥挤的人流。到เ处都是一甩一甩的发尾,汗湿的肩胛骨,还有嗡嗡的絮叨声。摩肩接踵,要推挤着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日头又毒辣得狠,还没到校门口方宁就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了。
旁边的两个男同学说说笑笑,其中那个胖些的不小心踩到เ了她的脚。
“啊……”方宁疼得险些呻吟出来,可声音却哽在了喉咙里。
因为她看到了方继亭。
他侧着脸,微微低头,嘴唇蠕动着,似乎是在和谁讲话。
于是她完全忘了疼,指给陈婉琴看:“妈,哥哥在那儿。”
陈婉琴却没找到,还在左右回顾ุ着:“在哪儿?”
方宁又指了两遍,陈婉琴才看到自己的儿子,不由失笑:“眼神可真尖,像长了雷达似的。”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方宁想:她身上可不就是长了名为方แ继亭的雷达么เ。
他和她的五官有五六成相似,都不是什么浓墨重彩的长相,所以在人群中ณ也不会是顶顶显眼的那个。
可这种淡是有韵味的,是诗书累牍日复一日浸出来的。
他就好比渲染在雪白生宣之上的山水,令人见之忘俗,越细看越脱不开手去。
方宁常觉得他身上有种与浮躁焦虑的现代人格格不入的气质,像仙人,像佛陀,与一切阴暗的欲望与情绪绝缘。
这种独特的气质总能令她迅速定位到他的身影。
于是她踮起脚尖挥了挥手,可是方继亭没有看到她。
心中有点失落,她牵着母亲,拨开人流,一步一步地靠近。
一直到只有几尺距离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方继亭竟真的在和人攀谈。
还是个ฐ女孩子。
她大约和方继亭同岁,深棕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发尾处烫成优雅的大波浪,是个十足妩媚的大美人。
方宁听见她问方继亭:“你今年八月份去凤仪么?“
方继亭笑笑,似乎和她很熟稔的样子:“去啊,我已经签字了。“
那美人又问他:“这是你第一次去做田野吧?“
方继亭嗯了一声。
“是啊,我还挺期待的,之前只去博物馆做过一次修复。“
方宁瞧见了他的眼神。
生动而明亮。
那是他遇到极为感兴趣的事物时特有的光芒。
而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方宁一下子难受极了,心里像是有颗柠檬被扎得千疮百孔,连呼出的气都是酸的。
什么凤仪,什么田野,他们要一起去做什么,她怎么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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