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约摸十点多的样子，陆程禹回了，仍是一身风尘仆仆，进门就去看孩子。王伟荔到底年纪大，几天的奔波劳碌不甚吃得消，见女婿来了就自行回家歇息。涂苒掏出银行卡对陆程禹说“你爸给的。”
陆程禹正在旁边的水槽里洗手，头也没抬“怎么เ用你决定，别乱花就行了。”他拿肥皂擦手的姿势特别专业，力道有点儿大，动作利落到急促，直到เ满手肥皂泡了才用水冲净，有点儿职业病的特征。
“太麻烦，我拿回去洗算了。”雷远想了想，“我得走了。”
苏沫的视线定格在他泛青的下巴颏๕上，相较于佟瑞安，这人下巴上的线条更粗犷些，下颌中间一道清秀的美人槽，也就是俗称的欧米伽型下巴，这使他看上去阳刚ธ气质十足，又有些莽撞。
张副院长便看着他笑“年轻人，你这个身体状态怎么เ行，我当年做完手术还能去操场跑上几圈，你这个年纪，今后还要在台上站个二十年，怎么挺得下去做咱们这行职业病多，什么颈椎腰椎痛、胃溃疡、十二指肠溃疡，肾结石多得很，你现在还年轻不觉得，到老了就该后悔了，所以光有技术可不行，得赶紧加强锻炼去。”
陆程禹抬手擦汗“明年吧。”
涂苒没说话，良久之后才抬起头来看着他，平静的说“未经允许看了日记我很抱歉，还没看完，以后也不会再看。我知道这个城市没有海，只有江和湖。德国倒是有海ร，好像是靠北边。我不管你们一起出去留学发生过什么事儿，也不管这些事你处理的有没有问题，我只是从自己้角度考虑今晚发生的一切。”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以前是觉得自己้没有机会，但是现在，就算你再给我十年二十年的时间，我也不可能做到像李初夏那样对你，这辈子，我是永远办不到了，”她忍不住哽咽起来，“我永远都做不到เ像她那样一心一意的记挂着一个ฐ人，我已๐经过了痴情的年龄，我以前遇到เ的那ว些事儿，让我没办法全身心的投入到这种感情里，我总觉得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我没办法把这种感情当成生活的全部ຖ，”她不由将手紧紧捏成拳，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就凭这一点，你怎么เ会甘愿和我在一起呢，你怎么可能完全放得下她如果我遇到这么เ一个人，我也会放不下”她用手捂住眼睛，泪水却从指缝里流出来。
她止了泪，说“这么下去没意思，分了算了。”她擦了把脸，走进自己้的房间，在抽屉里翻寻什么，不一会儿拿出一封薄薄的信，然后连同信封一起慢慢的撕成碎片，最后，她把那捧碎片尽数扔进桌子底下的字纸篓。
涂苒一怔“李初ม夏她不是早结了吗”
可是数月以来，据她观察，那ว本书似乎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于是她一直猜测，初恋情人的婚宴，陆程禹究竟有没有去过。
雷远笑道，“怎么เ着，还对人家姐姐念念不忘孩子都有了，别想那些花花心思。”
关颖不解，“什么啊”
“在你们家楼ä下陪你玩沙子泥巴的”
涂苒梗着脖子“我那ว些同事再好，也顶不让你的初恋情人好。你自己้做事不端行为不轨，倒赖我对你不信任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都给人看见了，还不敢承认，你还算男人吗”
苏沫微一点头。
陆程禹感冒尚未痊愈，才好了些，此时又有些头痛，他伸手揉着眉心，问那边的人“你又想说什么呢”
陆程禹这天没走，整晚陪着她。
涂ิ苒看着半空中浑浊的烟，像做了一场梦，心里冒出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也许到家以后，老太太还像往常那样，趴在装有防盗栏杆的窗台上，隔着铁条的缝隙，望着楼ä下的行人，打发闲暇，见她回了，便和蔼的对着她笑。
佟瑞安睁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慢慢走到เ婴儿床旁，弯腰俯视。孩子正在熟ງ睡，闭起的眼显得眼睑很长，脸上的皮肤白得透明，小嘴抿着，嘴角微微翘起，笑起来像个天使。他伸手去摸女儿的脸，又觉得自己手脏，心一横，便不去看她，仍是踱回沙发前躺下。
苏沫止了哭，幽幽叹息“你究竟爱她到什么เ程度呢，你说吧，就当我们现在不是夫妻，是朋友。无论你今晚说了什么เ或者你打算怎么做，我都不会怪你，我只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我们来谈谈心。”
李图又笑“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一直挺喜欢你的，最近这种感觉好像又多了点，你说你这么早结婚做什么”
涂苒说“女人怀孕的时候，女性荷尔蒙分泌比往常都要旺盛，容易吸引男ç人的注意，很正常。”
过来人都说，聪明的女人会装糊涂，睁一眼闭一眼过一生。有些事看得太通透未必活得简单舒心，有些事知道的太多未必过得快乐，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做不到这点，不过是自以为聪明而已。
榕树下不知谁用麻绳和旧ງ轮胎扯了个秋千，以往看见小孩儿坐在上面摇来荡去，涂苒就不由羡慕，她一直记得儿时影视里的煽情镜头，秋千上的清纯少女，身上的白衣白裙在风里飘荡，都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角色，她们身后，必定有为女儿骄傲的父亲，或者爱着她们的情人，小心翼翼的呵护。
涂苒说“你看她手上拿着男ç士皮包，大概ฐ是出来约会的。女人一旦恋爱了，通常会做些和平时不一样的事。”
涂ิ苒低头去看，就着便宜些的价格略微点了几样，又想起先前那ว男ç人，抬头去找。谁知才一会儿的功夫，却再也寻不着，就连在一旁้等人的孙晓白也不见了。
雨丝细微，陆程禹像是隔着薄雾在看安睡的女子。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嗓子那儿有些痒有些热，就想着有多长时间没做了。三天两头的值班，他晚上在家的时间不多，算了算，勉强两星期三次的样子，这样的数字在他这个年龄的确是少，不怕亏的每天做也行，只是等年纪大了会觉着吃力，在这方面他多少有些克制。
“叫了，你没醒。”陆程禹不慌不忙收起鱼竿。
顾ุ远航握着她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这都入夏了，手还这么凉，刚才给你点的汤也没喝完，女人不补怎么เ行”
涂ิ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身后的台阶上一滩污渍，不知谁醉了酒呕在这里，想是才将自己转身时险些踏上，她忙往旁้边挪了几步，已有酒店里已有服务员取了清洁用具出来，仔细打扫。
入戏二
又在迷糊中听见他问“有什么事”
苏沫的心勉强落下一半，问道“肺里没有杂音吗怎么呼吸的时候还是这么大声呢”
陆程禹见她将信将疑ທ也不以为意，接过病历翻了翻，一看之下却不由á皱了眉，沉吟道“怎么给这么小的孩子用激素”略๓一思索，又说，“住院治疗无非也是用抗生素า，和门诊没区别，效果不大，用多了也不好，只是孩子太小，痰化得慢，药吃多了对消化系统不好，可以用化痰的仪器试试。做家长的不必过于担心，病毒性感冒有个自愈过程，痰液也会被人体自行吸收。当然，如果你们想住院的话也不是不可行。”
苏沫说“我婆婆厉害是厉害，可又不在学校工作，只是因为ฦ住在学校里，和那些教授夫人们关系处的还行，一起上上老年大学跳跳舞啥的，大概ฐ也谈不上深交。”
涂苒见她心里有事，安慰说“一老太太，再厉害能厉害到เ哪儿去，平时还能帮你看看孩子，不错了，其他的小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老李瞟了她一眼“看人家出息了，你现在后悔了”
周淑珍说“那是，要不怎么找着你了。再好的，这不已经结婚了嘛，”她顿了顿又道，“听说找了个卖药的，还是奉子成婚，这样的人能好到哪去，一个ฐ女的做那ว一行能ม好的哪去物以类聚，所以眼光要长远，透过现象看本质。有些事你们男ç人不懂ฦ，女人找老公未必就要找个能ม干的，能力上过得去，最重要是贴心，有啥事都能把自己老婆孩子放前头，那就是好男人。现在的男的比不得以前，比女孩家还怕吃亏，都精明着，男ç人太聪明能干了，未必能ม罩得住，我是不想你姑娘以后活得累。”
王伟荔满意的点点头，吩咐女儿说“你先帮小陆搬家，你的东西我来收拾。”又道，“工作归工作，孩子的事也要好好打算，一是你们还年轻，年轻的时候生的孩子聪明，二来趁着我动作还利索，还能ม带的动，以后你们忙你们的，孩子就放我这里，一点不耽误你们的事，尽管放心。至于之前孩子那件事儿，我听说好多人都有过，因为苒苒那段时间工作太辛苦，每天晚上都要备课到很晚，白天呢要辅导那些新员工，我说你这是大学老师一样的职业啊”
涂苒先是担心王伟荔又会说出什么เ夸张的话来，这会儿听见她一个劲儿的叫他们快生孩子，心里更烦，如今细想当初和陆程禹在一起的境况，似乎ๆ是有点出格又丢â脸的事，当然也不愿旁人提及。然而她又一时好奇心起，也不知陆程禹会如何应对，就忍不住飞快的瞥了他一眼，对方却只平淡的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医生瞥了她一眼，冲门口喊道“下一个。”
办公桌旁早围了个ฐ水泄不通，老的小的挤了一堆，也不排队，跟过年时商场里大减价一个样。
涂苒知道母亲素来性急，心里憋不住丁点事，因而听了这些也并不生气，只用了一句话给搪塞回去“想靠老爷子发财那真是比登天还难，为什么เ陆程禹和他爸多少年前就闹崩了，两人在一起话都不多说一句的，办婚礼只是为了掩盖和平繁荣后面的假象。”
王伟荔一拍手，说“那正好，把现在这房子卖了，用这些钱再买套大的，反正你现在和孩子也住这儿。再说，你弟也不小了，过几年也是要结婚的，咱们总得给他准备点什么吧。现在的小姑娘家可挑了，没房子人根本不拿正眼瞧你。”
涂ิ苒将钞ๆ票捏在手里甩得哗啦哗啦响“那ว儿还有一堆没数完，快帮我估摸一下，你说我能ม不能用这些钱把我家那套破房子的尾款给结了呀”
周小全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呢陆程禹这么一低调的好孩子，我估计他自己是不会说的。”
他耍了点狡猾，反问“你想怎么办”
这话大喇喇的钻进陆程禹的耳里，绝对是掷地有声。他尚未回神，又听她说“但是我不希望他连准生证都没有这样吧，你考虑考虑，可以晚点儿再给我答复，行还是不行，最好给我个答复。”
李图说“在等你呢”
“是吧。”
李图又说“想下车”
“是的。”
李图笑笑，最后问了句“他爱你吗”
涂苒一愣，霎时就觉着那个字眼过于陌生，让人听起来又无比膈应，不由跟着笑起来。
李图却敛了笑，认真的瞅着她。
涂ิ苒沉默，对于将才那ว个问题，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图忽然挂了倒档，车子直直的退向路口，转弯过去，迅速开出小区门口，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涂苒抓着安全扶手“李图”
李图看着前面的路“哦，帮你耍耍他。”
“可你这样看起来就像落荒而逃。”
李图抿着嘴，没答话，一直看着前方路面。
涂苒说“请你停车，我要下去。”
李图慢悠悠的说“我这会儿，很不高兴让你下车去。”
涂苒看着他“对不起，我今晚喝多了点，别介意。”
“你喝的是白开水。”
“那么是你喝多了，我不会介意，你赶紧停车吧。”
李图没理她，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弯到路旁渐渐停下车子，侧头看向她“心疼了你可真没出息。”
涂ิ苒没说话。
李图又说“感情问题处理不好，你知道原因在哪儿吗”
“在哪儿”
李图撇嘴“不告诉你。”
涂苒横了他一眼，下车，使劲甩上门。那车风驰电掣般从她身边冲过去，卷起一摞雪花。涂苒松了口气，拨弄着被风吹得胡乱游荡的头发，这才看清自己是被人扔一野地方了，前无公交站后面也没有出租车的影子，她只得一步一个ฐ脚印往回去的方向走，比较不幸的是，今天穿了双鞋跟倍儿高的皮靴。起初ม她还有些冷，心里一着急，也顾不上脚痛，步子迈的快了，没走多久身上就暖和起来。她想，李图说得对。
包里的电话在响，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拿出来接了，却是李图这小子在那头嬉皮笑脸，“喂，”他说，“要我回来接你么你要是不回家去，我就过来接你。”
涂ิ苒没力气应付他，直接挂了电话。过了会儿李图又打来，全都被她拒接。在路上折腾了近个ฐ把钟头，终于看见小区大门的影子。
万籁俱寂，雪还在下，路灯也依然明亮，只是灯下等待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涂苒在路灯下呆呆的站了一会儿，越发觉得自己้蠢。她慢吞吞往家走，到跟前了才掏出钥๓匙开单元门，钥匙串ธ叮叮当当的响，里面的声控灯就亮了，涂ิ苒看见坐在台阶上的人一愣“你怎么还在这儿啊找我有事怎么เ不去家里等呢”
陆程禹仍是坐在那儿看着她“你最近每天都回这么晚”
涂苒去按电梯“也不是，今天是晚了点，出了点状况。”
陆程禹问“什么เ状况”
涂苒想了想，没答话。
对方แ就站起身来走近她，言简意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