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尾音拉得很长，余音袅袅。如此情绪渲染下，众女眷都嚎啕哭了出来，墓地上一片凄风惨雨。
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再露一小脸也没什么意义。他在树后目送她们抹着眼泪离开，心中唯有祝福她们能够尽快忘记他，再觅良人，生儿育女。
七岁前的事儿顾承烨倒是记得清楚。他记得五岁前家住扬州，记得家中的老祖母，记得父母和妹妹。记得那年家逢巨变，一夜惨遭灭门，祖母、父母和宅中百十余口人都被闯入府中ณ的蛟鲨帮屠戮殆尽，阖府上下，只活了他和当时只有两岁的妹妹嫤如。
嫤如也是如此，她被带到山坳里时更小，只有四岁。她的四岁之后也变成了一片空白。
吴鸾眸光温柔地看着惊呆的柳亦儒，“可是即便你说着狠话要做个恶人，事到临头时却还是难以下手，这比杀了你更难。所以我不想你杀了云裳，不是因为我顾惜她的性命，而是因为我知道，你若杀了她便会自责愧疚一辈子。我不愿你生活在自责和痛苦中ณ，用尽一生去忏悔，我要你永远做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的柳亦儒。你的人生不应该有洗不去的污点，即便是为了我。”
柳亦儒一下子抿紧了嘴。这本就是一步死棋，如何下两边都是输家，没有赢家。
凌四后撤半步，随即向周围的杀手命令道：“杀了那两ä个叛徒。”
头顶尚有带火的羽箭，周围十几个ฐ人围攻，云绝云裳๙贫于应对，一支火箭射中了云裳๙的大腿，她哀嚎一声跪在地上。云绝回身替妹妹灭火时，也被一个杀手的短刀刺中ณ肩膀。
云绝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扭头问旁边的季白，“这是怎么เ回事？”
“你又将行刺吴鸾的任务转回到了嫤如身上？”云绝失魂落魄道。
其实吴鸾已๐经是两腿打颤，勉力支撑，每走一步都是艰难，随时会摔倒一样。
吴鸾抱着云绝来到浴桶前,浴桶里一早ຉ加了沁凉的井水在里面。吴鸾又让鹤鸣从地窖里取出冬天窖藏的冰块放在水里。天气热，冰块儿放在水里基本都融化了，但水越发冰冷。
千钧一发之际，柳亦儒长剑一递，在半空中硬生生拦下凌四的弯刀。两柄利刃磕出火花，柳亦儒本就有伤在身，被弯刀上的劲力弹飞出去，落在几米外的地上，“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凌四的脸色惨白发青，阴沉吓人。他胸口处发出“嗡嗡”的声音，仿佛恶魔被束缚在囚室中ณ困兽犹斗ç。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吴鸾看向柳亦儒，面上虽然带笑，眼中意味深长，“干脆你也带着你娘跟姐姐去我府上，人多了热闹，还好商量事儿。”
于是柳亦儒点点头，咬牙道：“好，那ว我带着我娘和姐姐随你一起回府。其他的事情从长计议。”
季白瞥了云绝一眼，“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还记得咱们在细雨阁学到的第一个ฐ生存准则吗？做杀手的最忌讳心慈手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否则后患无穷。”
若是由自己杀了柳亦寒，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云绝觉得有些头痛，果真是只要一碰到跟吴鸾有关的事情，自己就会变得婆婆妈妈，瞻前顾后。
云绝瞟了他一眼，生死关头，竟生出了玩笑心，语意轻松道：“我要高升去了，你自求多福吧。”
云绝想着这个ฐ不可能实现的重逢，心中ณ黯然，半晌低头不语。
云绝摸摸妹妹的乌黑浓密的鬓发，心中酸涩。自己前路不明，只能ม把妹妹托付给季白了。
季白了然地点点头。
云裳没敢将受伤昏迷的柳亦儒带回一墙之隔的宅子，柳亦寒和柳夫人见到了恐怕是要担心害怕的。她也不能把柳亦儒带回栖霞绣庄。
柳亦儒脸色通红,额头滚烫，紧蹙着眉头，陷入半昏迷的状态。
他用手指揩了一坨药膏小心地涂在吴鸾的嘴唇四周，“这药膏是清热败毒的，对烫伤很管用，你吃饭时当心不要都抹掉了。”
云绝给吴鸾烫伤的掌心又涂了一遍药膏，这才坐在吴鸾旁边的椅子上，盛了一碗粥放在他面前，“粥已晾得温了，你喝的时候小心些，慢慢咽，别ี弄破了嘴里的水泡。”
“没有可是。”云绝打断妹妹，点点云裳๙的小鼻子，“这事儿就这么เ定了，长兄如父，你听哥哥的安排便是。”
柳亦儒见二人到了院子里忙伏下身，就见云裳依依不舍地拉着云绝的衣袖，“哥哥，你明天还来吗？”
季白扬了扬手里的画卷，“我还有个画像要送，最近任务很多，每日都不得闲，你随我去一趟。”
二人打水洗去脸上的易容，季白揭下喉咙部位的一块软陶片，这才恢复了本来的声音。云绝摇头叹道：“你还是这么谨慎，易容就罢了，连声音也伪装起来。”
说着，他将手里的银子递给云裳。云裳本不想收，但柳亦儒态度坚决，云裳也知道不收下银子，柳亦儒肯定不会搬去金鱼胡同，于是只能伸手接了。
柳亦儒收回了手，深深地看了在云裳一眼，“亦儒冒失了，顾姑娘见谅。”
女人穿着鲜红色的长裙，裙上绣着鸢尾花，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在缭绕的雾气中犹如一个ฐ幽灵。
女人抱怨，“死鬼，咱们千里迢迢地从细雨阁赶到这里，一刻不歇。这么大的雾气，非跑到这荒郊野地里挖死人，你就不能等到天亮了雾散了再来？”
柳亦儒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送我去同福客栈。”
他看向黑洞洞的房间和仄窄的楼梯，搓着手道：“住在这里也不是事儿，明日我找个ฐ看得过去的宅子，你们先搬过去。”
“哦，我只是好奇，你看上去比我更像一个富家公子。”吴鸾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舀馄饨，吃饭说话两不耽误。
连抢了两ä个，云绝自己也觉得好笑，这么大的人了，两个人又谁都不缺银子，竟然一个ฐ碗里抢馄饨。
云绝被他逗乐了，随口说了一句，“你满院子的侍妾呢，还能让自己้饥荒了？”
吴鸾一脸委屈的小模样，看着可怜巴巴๒的。云绝忍不住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印上一吻，“我若不信你又怎会跟你回府。咱们先老祖宗，等回来……”云绝脸上是意味深长的笑意，俯头到他耳边，声音低哑暧昧，“横竖让你吃饱就是。”
“圣上！”吴皇后还要说什么，李彧拍拍她的手，“这断袖的名声虽说不好听，但只是私德有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越拘着他，他越要反着干，你放手让他疯去，他玩腻了就会回头的。”
凳子还没坐热，屋门就被人从外面“嘭”地一脚๐踹开。
秦峥心虚，嘴里附和着，“可不是吗，我也常劝他，快要娶亲的人了，该收收心了。”
“小白脸儿只是看看的，”戚明珠瞟了秦峥一眼，眼神妩媚婉转，“若论嫁人还是要嫁官人这样的。”
见妹妹还是愁眉不展，云绝宽慰道：“你且放心，他再不会来了。你也别ี去找他就是。”
春日风疾，云绝抬手关窗。春衫轻薄，袖子也宽大，抬手之际，袖笼滑了下来。云裳๙见了，“咦”了一声，“哥哥，你腕上的红线怎么如此高了？”
吴鸾赶紧ู澄清，指天赌地道：“嫂夫人明鉴，我与鸿瑄一向是以文会友，并无暧昧。我们二人间的清白可鉴天地日月。”
秦峥在戚明珠背后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吴鸾接到信号，一脸的诚恳，“嫂夫人错怪鸿瑄了。昨日小弟听闻栖霞绣庄新来了一位美若天仙的绣娘，便拉着鸿瑄陪小弟一起去看。鸿瑄本是不去的，奈何小弟一个劲儿的央求，他不忍拂了小弟的面子，便陪同小弟前往。栖霞绣庄中，小弟见那绣娘果真貌美如花，遂起了爱慕之ใ心，于是出银千两ä买下她一幅绣品，方才有机会与佳人亲近。”
吴鸾将手里洗澡用的布巾扔进浴ภ盆里，溅起了一片水花，他闷声道：“我要找的人是心中牵挂的人，我将他丢了，他将我忘了。”
“哦，是吗？”顾承烨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轻声问，“你要找的可是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