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苏吟说了宁寿宫的事,便是一叹,想了想,道:“朕还是得先去母后那儿。你先替朕去宁寿宫陪陪贵太妃,跟她说朕迟些过去问安。粽子之类的东西……你问问太医她能不能吃,若不能,就别往那边送了。”
沈玄宁听了一笑:“行,听你的。”说着信手在她额上一敲,“你也别贪这口吃的,要吃白天吃,晚上忍一忍,免得又积食不舒服。”
“哀家当年就该杀了你。”她冷眼睇着婉太妃,“哀家念着先帝刚ธ去,你又是先帝宠妃,才留了你一条命。现下想来,若当初直接让你殉了,于公于私都更对得起先帝!”
沈玄宁倒对这些心知肚明。他冷眼旁观着两ä位长辈的唇枪舌剑,由着母后跟婉太妃耗。直至一个ฐ御前宦官的身影在殿门口晃了一下,他才大显不耐般地缓了口气,道:“太妃好重的怨气。看来太妃费这些心神,并不只是想出冷宫了。”
“奴婢知道。”苏吟一声叹息,“就连奴婢,也明白婉太妃绝不只是想出冷宫那么简单。是崇王殿下当局者迷,固执了。”
“皇上别生气了,早点歇息。”苏吟走上前收了他眼前的奏章,睇了睇窗外,“这都入夜了。”
黎氏一时木在了原地,迟疑ທ了一会儿,想上前见个ฐ礼。可刚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脚。
·
沈玄宁抓过帕子抹了把嘴又扔下:“朕。”
倒是不烫。这一摸却把苏吟惊醒了,她睡眼惺忪地翻过身,继而微惊:“……皇上。”
宫外,沈玄宗陪顺太妃一道用了晚膳后,说还有宴席要赴,便出了府。
胡骁早知他要来,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先一步等在了府门口,一见他倒便笑迎了上去:“崇王殿下!来来来,老夫等你多时了。好酒好菜,咱们里边说。”
他到底还是把这句话说完了。苏吟听罢怔了怔,望着他说:“多谢皇上。”
他不禁笑了一声。
胡氏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变得满眼笑意。
她自然知道沈玄宁不喜欢胡家人,只是当下胡骁的战功放在那儿,该做的表面功夫都还是要做到。沈玄宁在围场没见胡家女儿,她就得出面见一见,安抚一二。免得这没脑子的胡家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反倒闹出更多笑话来。
沈玄宁在黑暗中听完了每一个字,而后感觉到威风一刮ุ,依稀可见苏吟脚步轻盈的进了帐。
然后这喊声噎在了喉咙里。她愕然看了看他,低头跪地:“皇、皇上……”
“这么多?”她大有些惊诧,胡骁笑叹:“你母亲可没少费劲,都是花了重金寻来的,样样都是她亲自挑选。”
他已是三朝元老,战功显赫,想为女儿挣个后位还挣不到么เ?
——沈玄宁自然感受到了她的思念,但也同时惊然察觉了她的野心。
他不喜欢母妃的野心,但也不想害死她。
于是在次年二月,胡骁上奏说战事大捷、已驱敌于百里之外后不久,前线就接到เ了皇帝亲笔所书的回信,信中道“满朝振奋”“朕心甚悦”,所以朕想和将士们好好欢庆一番๘。宫宴未免俗气了,不如去围猎。
手下因为他的称呼而噎了一下,胡骁大大咧咧地摆手:“别计较别计较,你念你的。”
然后他还大包大揽地把这弄罩子的活揽了下来。苏吟当时也没多想,几日后拿着送来的罩子一看:金丝楠木的……
·
沈玄宁张口就说:“那ว朕再着人给你弄个好看的汤婆子!”
“好,殿下稍等。”苏吟福了福便告退出去,沈玄宗静看着她退出殿门,扭头问皇帝:“皇兄,您跟苏吟……”
“不用!”苏吟道,“奴婢真不用!”她说着坐起了身,想认真劝他一下,但他转回头来,看她一眼就扑哧笑出了声。
“好吧……”苏吟点点头,把那ว两根钗子接过来放在枕边,又理了理头发,望着他问,“皇上有事?”
汤述仁看看他,想说点什么เ但又咽了回去,最后只道了句:“皇上珍惜兄弟情分,难能可贵。但自古以来,帝王无情也非没有缘由á。”
沈玄宁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了。汤述仁并非真觉得他贪图玩乐่,更不是觉得他歇上一天都是大错,而是怕他因为与四弟的情分留下后患。
胡骁只得看向汤述仁,强笑道:“是是是,今儿您是贵客。”
“胡骁胡大人,总是……”她把“没规没矩的”五个字噎住了,改口说,“吵吵嚷嚷的。”
她便问她:“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想到太后却也扑哧一声笑出来,把她拉近了,道:“那哀家还不到三十就被人叫了太后呢,是不是早就成了老太太了?”
“唉……”沈玄宁愁眉苦脸地一叹,太后抿笑又说:“你这会儿过来,也不止是为这事吧?”
待得殿门阖上,她问道:“你觉得,你和你四弟谁更适合做皇帝?”
他所想的,无非是等玄宁病愈后再告诉他这件事。玄宁年幼,难免会盲目地对他心存感激,继而觉得徐文征这样的安排是不打紧的。
苏吟现下察觉到เ她的目光就满脸的心虚,庄妃不由笑了笑:“皇帝想把你留แ在身边,你就好好留着。”
然后她便回了乾清宫,让玄宁先回东宫歇息。毕竟明日对玄宁而言必定十分漫长,他要走进太和殿、坐到เ皇位上去,要接受群臣叩拜,还有许多大事小情会接踵而来。
他恍惚间感觉,似乎就在昨天,父皇还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呢。父皇会告诉他哪一笔写得不好,也会把他写得好的用朱砂圈出来……
沈玄宁点点头,向庄妃一揖:“那儿臣先回东宫了。”
庄妃听言,淡笑了一声:“本宫何尝不想多陪陪他?可这个节骨眼儿上,本宫不在乾ດ清宫守着,婉妃必定要来。她若在圣驾前哭上一哭,大宁的江山日后归谁可就说不准了。”
“苏吟!”太后又喝了她一次。
周遭的数位贵女早已面色煞白。她们活这么เ大都从没敢想过,竟有人敢说嫁给田à间农夫都好过侍君。这种念头只消เ冒一冒,大约都是大不敬吧?
太后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沉沉地叹了一息:“这样的规矩,还是不要进后宫了。”言罢,她顿了良久ื,还是不得不说,“来人,押出去杖三十,发落到浣衣局服役。”
“母后!”沈玄宁下意识地想开口阻止,但太后的目光定定地看了过来:“你什么都不要说。”
沈玄宁气息一噎,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着实是苏吟失了分寸了。那些话任谁说出都是大罪,不罚她,明天这事就会被传做笑话。
他这般想着,手还是在袖中紧攥成了拳。苏吟反倒比他平静多了,松气地一拜,就任由宦官把她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