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文峰又细问。老人说，前边窑上的，窑主雇几个打手，附近村里光棍，也不干活，领两个ฐ大狼狗，死看住从外地招来的那ว些个ฐ年轻人。窑主心黑呀，光让死干，就不给人家工ื钱，睡那简易房，一圈泥土墙，上边篷些石棉瓦，地上铺几把麦秸当炕，吃不饱不说，连解个手都有人跟踪，外地人哭天抹泪呢！后来窑上出事故，不知把那些外地人倒弄哪里去了，几个打手在这里又呆一段，闲着没事就找事，上路劫人，弄闲钱花，好长时间没人管，还劫过我五块呢！后来窑主走了，听说是又去徐家营办回收公司，实际是做假酒，茅台五粮液大量批，城里好些糖烟酒公司都从他们那里进。那些打手大概也带去了。
鲁文峰心一沉，他知道问题复杂，问：“现在这个砖瓦窑没人了？”老人说：“没啥人了，听说还有两ä个人看守，也许过一段还想干？”鲁文峰考虑一会儿，想先报告乔主ว任后再说，就说天不早ຉ了，还要去长葛寨，得赶紧走。说着，他上车顺着下坡道飞驰下去。老汉在后边喊起来：“喂——，年轻人——忘告诉你了，你站站！”
干事鲁文峰推门进来。他身高一米七六，白皙面皮，瘦削的国字脸，颧骨稍稍突出，眉毛短促厚实，眼窝有些深，黄亮的眼珠盯着方雨林轻声问：“还没完？”
干事余小山从鲁文峰身边侧身过来，一屁股坐方แ雨林对过椅子上，拉开自己的办公桌抽屉，哗哗的翻什么เ东西。他细细的身腰，白里透红的鸭蛋脸，细细软软的黄头趴在额头，淡眉毛下忽灵灵的小眼睛，瞟一眼乱七八糟的材料é，接着鲁文峰的话说：“就是，雨林你抓紧，明天就送走，你得给弟兄们留些誊抄时间！”
鲁文峰一时有些激动，忙说：“司马市长，要不是您这样关心下级，我也不敢给您找事。您既然问了，我就简单汇报两句我家属情况。爱人伊新华是多年财会人员，职称是助理会计师，有会计证儿的，原在部队军工企业干会计。转业回来后，随我回咱市，安排在市物资公司当保管。现在物资公司濒临倒闭，已四个月没工资，您看是不是能给照顾一下，安排到市直哪个行政事业单位？”
司马市长瞪着鲁文峰拍了一下大腿怒道：“你看看！为ฦ啥不早给我反映？早给我说早解决了，还等到这时候！市直这么多单位不能安排你一个家属？军爱民民拥军军民一条心嘛！转业军官家属本就该照ั顾！何况你还是立有战功的军官！文峰，这算个事么？
根本不是个事儿！当然，眼下正刹行政事业单位进人风，不是时候。不过，你放心，你爱人的这个事我记住了！不过是早晚的事！都怪你给我说得晚！“
司马市长的吼声在夜空中ณ传得很远，但这吼声使鲁文峰每一个毛孔都无比舒畅……
洗过车已是晚十点，他找了个ฐ手电筒骑车出。上午跟小林跑一趟，侦察兵的习惯使他一路留心背熟了路线，虽说夜光暗淡，但一路猛蹬，很快就到那ว个大院门口。院门仍然紧闭，门上方有盏大约只有十五瓦的白炽灯，散着迷迷糊糊的黄色光线。他等半个小时也没动静，正在想法，见一辆汽车开来站门前，车灯正对着大门照ั片刻，大门慢悠悠打开。鲁文峰一手推着旧自行车，一手拿着手电筒，走到汽车跟前细看，见是满满一车未支起来的新纸箱。他打开手灯照照，看纸箱上大字印着
“五粮液”、“泸州特曲”等，他一下子心里豁亮了。正在这时，货车司机喊一声：“有人！”只听一阵杂乱的脚๐步声响，从大门内一下跑出来四、五个ฐ人，其中两ä个人还拿着木棍，团团围住鲁文峰，喝道：“干啥的！”里边的狗也汪汪地咬得更凶了。
鲁文峰知道这些就是陀河路上为ฦ非作歹的孬货。他不动声色地继续用手灯又照一下车，问那司机：“你的车是从端山前街过来的？”司机不说话。这伙人中一个矮胖子叉着腰认真打量鲁文峰，说：“你问这干啥？你干啥的？”鲁文峰说：“我是市政府办公室的！”矮胖子往前靠一步，道：“市政府办公室？市政府办公室你到这儿干啥？”那几个打手也随着矮胖子更贴紧鲁文峰。
鲁文峰知道情况可能不妙，他眼珠在暗夜中飞快轮几圈，做好搏斗和逃跑的准备。但表面上他仍用很委屈的声调说：“是这样，刚才我表弟给我送米，小奔马停我家门口，表弟去家里喊我们，一辆汽车从我门口过，到เ小奔马车跟前停一下随即开走。表弟一回头，那袋大米没了！我一路猛蹬到这里，不知是不是你这辆车？”
货车司机不屑地说：“你胡咧咧个啥！我的车从西边来，根本就没过市城……”不知谁碰了他胳膊一下，他的话就此一下子顿住。
鲁文峰又问：“你碰没碰到เ一辆货车，从东来、往西开的？”那司机已不耐烦到极点：“根本没走你说那条路，谁知道！一直絮嘴啥！”鲁文峰说：“那ว，误会了。可我得去找那袋大米。倒霉！到这时候了，不一定找得到เ……”说着，推起车就走。四周围着的人虎视眈眈，矮胖子挥挥手，那些人都后退一步，一直目送鲁文峰骑车走远。
回去的路上，鲁文峰心情很好。他想，虽然调查任务仅仅开了个头，但意外收获颇大，遇到司马市长，答应让伊新华进财政，从根本上解决后顾之忧，是一件大事！
第三回：花香远冷面对恩师，余小山热心巧借力
方雨林去找花香远给儿子开农转非证明，他骑车跑在乡村的土路上，好像当年往山区追赶这个叫人不放心的女学生一样。
花香远是他那年教的高三学生，印象特深刻是因花香远在高三的上学期出了问题，和一个药厂业务员陷入爱河，甚至私下约定好私奔，第一步要先跑到“爱人”老家。方雨林听到消息时，花香远骑车刚出校门，方雨林推车出来骑上就赶，锲而不舍追一百多里，一直追到深山区。花香远再也跑不动，把车往山路边一扔，嘤๒嘤哭了。方雨林上前苦口婆心讲道理。没多久，班主任和团委书记赶来了，大家好说赖说，才把被爱情烧昏头脑แ的花香远从迷途中追回。后来花香远考上商贸大专，写来感谢信，说如果不是老师您，绝对不会有大学生花香远，只会有一个ฐ平庸的家庭妇女花香远，我永远感谢您！
市局户籍科告诉他，要先去派出所开证明，虽只是例行手续，但必须ี找花香远，因为花香远是负责户籍管理的副所长。方雨林知道，将来户口界限肯定要取消，“非”不“非”一个样儿。可现在，不管费多大劲儿都要给儿子办个ฐ“非”！哪怕明年取消户口区别，当下也得赶紧费劲去办！因为市一中实验班只收城区非农业户口，而儿子聪聪基础很好，得上实验班！
跨进万弦湖镇派出所户籍室，见到个ฐ白白净净的帅哥。方雨林打听花香远，说：“我是花所长的老师。”男孩没听见一般。方雨林好没意思，便问能不能捺章开证明。帅哥说：“户籍专用章在花所身上带着。”方แ雨林不便细问，耐住性子等两个小时，不见花香远身影，只好留下一纸便信，骑车回家。
第二天一早，方雨林又早早赶到เ，在户籍室门口死等。八点后那男ç孩开门进去，以后不时有来办手续的人，男孩总是不耐烦地让去外边等。方แ雨林在派出所大门内外悠来转去，实在着急就背背诵几鲁迅诗词消磨时间。
十点多时驶来辆黄色小轿车，车门一开下来一个女人。方แ雨林开始还以为是来办事的贵妇人，仔细打量才知就是花香远，戴着白金链耳环旁边的那块伤疤可以证明，那是那ว年打篮球摔的。打花香远考上商专到现在，方雨林七八年没见过，竟变成这般模样！马尾辫换成大波浪，蓝ณ色眼影很显眼，外披一件深蓝色外套，下边裹着一件紫色筒裙，走路像鸭子一般扭着屁股。
花香远对派出所门口的人根本没抬眼看，穿过人群，一直走院里，进户籍室屋里到柜台里边去了。
方雨林跟着进了门，看着花香远，很亲热地喊一声“香远！”他想花香远一定颠颠地跑过来，带一脸惊喜，跑他跟前，让座，倒茶，细细问他的行止，还要问她上学时的老师同学，回顾当年旧ງ事。方雨林想，如花香远不提自己当年谈恋爱事，自己้也不说，提起来花香远会不好意思。方雨林又想，自己还要办事，不能ม在这说话时间太长，如花香远非要让在这吃饭，自己就说：看到เ你们学生有成色，在社会上有立足之地，就是对老师最大安慰。今天只要把事办了就行了。
但，他绝对没料到，这一切都纯属想象。看到他，花香远一刹้那间确实眼里绽放出几缕热情的光芒，但不过几秒钟，那光芒就暗淡下来，脸色也泠漠下来，点一下头问：“唔，来了？啥事么？”
方雨林大觉意外，好大会儿竟说不出话来，抬头看花香远。那花香远又打起了电话。方雨林勉强忍耐着等她打完电话，才说：“留แ条见到เ了吧？一个例行手续，孩子农转非，你这里开个ฐ证明。”
花香远轻声轻语说：“得村先开证明，派出所再开。”方แ雨林说：“你先办，村里的证明我回来补给你。”花香远微笑一下，收起笑容道：“这个不行的，这是程序，有规定的。”方แ雨林说：“这个方便都不能通融？”
花香远毫无表情看着他，轻轻摇头，把目光别转过去。这时，外边又响起汽车声。一辆宽大的黑轿车，一个ฐ急刹车停派出所门口，车门开关声响过，一个ฐ浑身酒气的矮胖子过来，气宇轩昂进了户籍室，一脸鸡皮疙瘩，血红的尖鼻子，肚子挺大，尖尖地向前挺着，屁股更大，像一个大包袱捆在大腿上，虽模样叫人不敢恭维，但派头很大，穿身铁灰色西装，打条软绸蓝领ๆ带，左手食指和无名指上皆戴钻石戒指。花香远脸上漾出笑意，嘴上却嗔道：“呀呀呀！快中ณ午了，来做什么？”
矮胖子马上回应：“要不中午，谁敢到你宝地来？请你客！”
花香远微蹙眉头，轻轻摆手，露出涂红的指甲â，撒娇道：“算了吧！知道你！上次教训我还没受够？又是叫给你陪客，当酒布袋！告诉你，本小姐，不去！”
矮胖子一叠声道：“冤！冤！冤！简直比窦娥还冤！”他自己随便倒杯水，呷一口，道：“恐怕你寂寞，才叫他们陪哩。他们说你海ร量，几人联手对不住，硬把人家灌醉！你不想让他们去就算了。咱俩去‘情人岛’开个小雅间？”
花香远嫣然一笑说：“我跟你去算哪回呀？”
矮胖子说：“你猜猜我的心思，猜不到？我给你说，哥是天上一条龙，妹是地上花一丛，龙不翻身不下雨，雨不撒花花不红！”
花香远眯着眼睛乜斜一眼，娇声娇็语地说：“自作多情——好讨厌！”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情骂俏，完全忘了方雨林的存在。
方แ雨林大伤自尊心，但自已事还必须ี办，反正是个例行手续，没什么实质性东西用她帮忙。到เ村里开了证明，又一路飞风般骑回去，掏出手绢擦一把额头上汗，急忙往户籍室跑。那个男ç孩仍在值班，他问花香远，男孩说：“花所和尹经理一走再也没回。”
方雨林懊恼地说：“户籍专用章留给你没？”男孩吃吃笑着说：“她啥时候也不会留给俺！”方แ雨林说：“她啥时回来？”男孩说：“估计三两天回不来。”
方雨林恼得脸都紫了，脚๐没跨出门就骂起来：“真他妈是个ฐ坏东西，恩将仇报！”
这时有人拍他肩膀，一看是万弦湖中学同事、数学教师高振羽，笑眯眯拉方แ雨林回他家吃饭。方雨林谢绝了，说起花香远几乎掉泪。高振宇说：“根据我的了解，这事不稀罕。”
方雨林说：“我气得慌。”
高振宇说：“想开些，规定先开村证明才开派出所证明，只不过是没对你照顾ุ罢了。你来人家出差走也正常，各有各的事，能光等你？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是机关通病，又岂止这个派出所？老百姓来办事成天受窝囊气？他们又有啥法？”
方雨林说：“感觉好好的一个花香远，叫毁了！想想心痛。”
高振宇分析道：“官场不毁谁！咱校老师来，花香远就是冷淡，不说难听话，对旁谁，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冲你一个跟斗ç！
其实刚到派出所时，咱校老师找她办事，还可以。这些年不正之风厉害，头头脑脑不定谁找她弄户口，改年龄，乱ກ说好话，就惯坏了，自觉了不起。企业找办事，送礼送钱多了。教师光着两只手，拍着两片嘴来，会太耐烦？“
方แ雨林说：“他娘的，也没人告。”高振宇说：“告啥？不像话的事多着呢！你要在校教书，受这种人一辈欺负。”方雨林说：“老兄啊！说句真心话，我真想重回来教我的书！”高老师说：“回来更受气，忍吧，多少人羡慕你呢，你现在体会不到เ，慢慢就知道。”
方雨林思忖了半晌才承认道：“真给我上一课！没地位，这类人就硬欺负你。算了，认命，在那ว儿混吧！”
余小山和鲁文峰受命写关于争取省强力推动改革开放试点县市的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