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辞突然冒出个奇妙的想法——当初得知自己愿意下墓,姓时的那么高兴,该不会真是因为怕鬼,不想独自探索ิ?
“嗯?”
尹辞仔细一听,果然听到了细微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人在用指甲挠木板。时敬之瞥了眼雪白的血骨珠串,又悄悄抖了抖。
尹辞满脸抱歉:“第一次见那样古怪的妖怪,一时没回过神。”要是吃下毒药,再被发现没有毒发症状,又得惹上麻烦。
少倾,她叹了一声:“此物名为萤火蛛,卵如棉絮,遇温即散。卵在活物体内孵化,吃净肉骨,再用网结出活物外壳,引诱其他猎物触碰……这本是极罕见的妖怪,阎不渡竟用它来做‘纸人’。”
“不碰,不摔,借外物拨开即可。”乌血婆又挥挥拐杖。“散了吧,赶紧挑房间打扫。要入夜了,都好生在房里待着。”
“下了鬼墓,各门派不会生事。可鬼墓凶险,你连步法都没练好,就算有我护着,也保不准会受伤,要不然你还是……”
尹辞干脆地打断他:“既ຂ然如此,师尊不准我下墓就好,何苦问来问去?”
时敬之ใ应当不是哪位高人假扮的。他的年龄没有虚报,正好二十有七。更有趣的是,此人脉象分外诡异,无论怎么看,他的身体都已๐经到เ了强弩之末——若是什么都不做,时敬之ใ最多只能再活一年。
找不到病因,自然无法用药。
尹辞叹道:“您收我为徒,莫不是用来凑数的。”
拜师饭没吃,“为师”倒自称上了。尹辞见对方紧张兮兮的样子,又有些想笑——这人一逗就慌,还偏要做出副前辈模样,有趣得紧ู。
小猎户耳朵形状不错。
夜晚不好下山,雪又下得狠。要在外面过夜,那小贼势必变成冻肉,他去客栈守株待兔就好。毛头小贼就是毛头小贼,自己挖坑自己跳,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我确实挺好奇。俗话说祸不及妻儿,太衡派崇尚中庸之道,照ั理不会做这种矫枉过正的事。十年间,我曾试着找过内情,没能ม找到……”
金岚屏住呼吸。
闫清:“于是我放弃了,还是攒钱要紧。”
太衡派众人:“……”
不远处,红线仿佛拥有生命,重新束起被击散的骸骨。尹辞刚想出声提醒,时敬之就一溜烟冲了过去。
他将金火覆于鞋底,把骸骨死死踩在脚下,眼睛还盯着太衡派。
尹辞:“……师尊,你就这么想看热闹吗?”
这可是尸爆咒骨,速度极快,但凡碰触到เ血肉,会将人体整个炸开。可惜它还没来得及发挥,就被时敬之ใ强行碾在地上。
尹辞合理怀疑,姓时的是怕这场闹剧被咒骨打断ษ。
时敬之ใ聚精会神:“嘘!”
施ๅ仲雨无言地瞥了这边一眼,幽幽道:“太衡派的追杀令并未取消เ。按照门规,阎家人,见即杀。偷学武功者,断一臂。”
闫清抿起嘴唇。
施仲雨冲他微微点头,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些:“如今在墓内,理应不谈立场,通力合作。你这几日助我们得了不少宝物,功过相抵……我在此代表师门,将闫清逐出太衡。”
说罢,她走到เ沈朱面前:“沈姑娘,闫清虽是阎家后嗣,我能保证他与鬼墓无关,请你不要上报阅水阁。”
消เ息若放出去,不算寻求鬼墓秘辛的人,单是阎不渡的遗留仇家,就够闫清死个七八遍。
沈朱笑道:“都说青女剑固执死板,大家可真是走了眼。那ว可是魔头血脉,区区‘逐出太衡’,是不是太宽容了?”
施仲雨语气诚恳:“我派百年前追杀阎家后嗣,并非什么值得夸耀的事。闫清十一岁便进了太衡,自小在派中ณ长大,从没生过事端。此次下鬼墓,仆从也是随机挑选的,起初他还不愿来……”
话到这里,施仲雨略显迟疑。沈朱笔头点点嘴唇:“您继续,我还想听。”
施ๅ仲雨:“呃,闫清只学了下级弟子入门招式,水平又很差ๆ。他此番助我良多,就这样将他逼上死路,实在不是正派所为。”
闫清:“……”
时敬之:“好的,我知道他的实诚是向谁学的了。”
尹辞下巴搁在师父肩膀上,懒โ懒地点了点头,又有些想睡了。
沈朱转转眼睛,将记录撕去一页ษ,随手团起:“闫清弟弟身份不高,消息不值几个钱。以后我若有难处,施前辈记得今日就好。”
她顺手指指远处的轿子:“容王府的人……?”
“放心,他们不会感兴趣。”施仲雨淡淡道。
施仲雨走向努力踩骨头的时敬之,示意他闪开。那些骸骨刚要挣扎着拼起来,便被施仲雨几剑劈过命门,不再动弹。
趁众人隔得远,施仲雨低声道:“闫清手脚๐麻利,听觉敏锐,必定能ม帮上时掌门。”
时敬之会意,乐่得再卖个人情:“施ๅ姑娘放心。”
此地没了佛珠,众人再次上路。闫清跟在队伍末尾,有些手足无措。金岚则犹豫了半天,他最终一跺脚,将自己的行囊让给了闫清。
“里面有些食水,就当刚才的谢礼。剑也不用还我,拿着防身吧。”他生硬地说道,“闫清,你……你好自为之ใ。”
闫清接过行囊,沉默不语。
时敬之趁虚而入,背着尹辞一颠一颠地跑过去,声音温和至极:“闫小兄弟,要不要来枯山派?”
闫清转过头,有些吃惊:“时掌门,你不介意我的身份?”
“不介意不介意,枯山派正缺人手。”时敬之笑得更温暖了,“我们就师徒俩,下人还没招到。我出一个月五百钱,包吃住,你愿不愿意?”
闫清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
看来月钱降了不少,尹辞心想。不过这小子挺识时务,没有诚实地说出来。
“好。”半晌,闫清忧伤地说。“五、五百钱够了,多谢时掌门收留แ。”
时敬之:“无需懊丧,我家饭菜绝对比太衡派的好吃。哦对,你换套衣服,再把面具戴上……面具在阿辞包里,你帮他背着包吧。”
只有他们两人时,尹辞背着行李,时敬之再背上尹辞,负重着实不小。闫清加入,尹辞原以为ฦ他会让闫清背自己้,结果时敬之ใ只把包分了出去。
闫清遵照指示,穿好门派服,又翻出来另一个ฐ粗糙傩面,老老实实戴在脸上——那傩面眼睛处只凿了两个ฐ小孔,将那双红瞳完美遮住。
枯山派多了个ฐ面具人,看上去愈发奇怪。
作为唯一一个打扮正常的成员,尹辞轻咳两声:“既ຂ然是一家人了,不妨敞开说说。闫兄,当初ม你为什么不愿下墓?”
尹辞想通了无面僧时的事——阎不渡搞了特殊待遇,其后人不需要高强武功,便能ม察觉线索。但反过来,要是这份血统招来什么เ不妙的东西……
闫清:“占卜结果不好。”
尹辞一时无言,这人岂止现实,简直现实过头。
闫清主动解释:“我学了点卜算之术,偶尔测测吉凶。我在出发前卜了一卦,卦象实在怪异。”
时敬之精神一震:“我也看过不少卜卦书籍,来,讲讲卦象。”
闫清:“我用杏核占卜,半面朱砂半面墨,吉凶看红黑之ใ数。之前那次,杏核全立起来了。”
时敬之没想到典故,只得流露真情:“……确实吓人。”
闫清低下头:“太衡派的运势是吉,异常在我。所以我伪造意外退出,结果撞到二位……这或许是天意。”
眼看时敬之又要开始疑神疑鬼,尹辞淡定接话:“闫兄,不必担心。掌门是卖药的,我会做点吃食,你又能当盲眼神算。要真过不下去,我们就去街口集体摆摊。”
时掌门顿时被踩了尾巴似的:“胡说,我养得起你俩!”
尹辞低笑,搂紧了时敬之的脖颈。他的便宜师父热烘烘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药香。许是喝了多年药,腌入了味。
此人虽然状况古怪,又有所隐瞒,喜怒哀乐间却俱是真诚。
尹辞并不讨厌这种人。
若佛珠与视肉无关,一切又是竹篮打水。他或许可以找找办法,让这人多活几年,给自己้枯燥的人生加点调剂。
毕竟看落花成泥,总好过看污物生蛆。
众人在蛇骨迷宫里又走了几个时辰,停下来歇息。
闫清将行李重新分类整理了一遍,随即规矩坐好,细细品味火腿粢饭糕,脸上的降薪痛苦散去几分。
周遭亮如白昼,景色壮丽,妖物少到不正常。时敬之用内力另热了壶茶水,背着尹辞坐下,周身氛围放松起来。
尹辞隐隐觉得不对劲。
血绳有维持时限,杀人取血才赶得上。仅仅如此,这层也太过简单,还不如纸人街像回事。尹辞叼住师父喂来的肉脯,含混不清道:“师尊?”
“唔?”
“这层会不会太轻松了?不见多少妖怪,佛珠想放弃就放弃,阎不渡这么好说话吗?”
时敬之:“唉,我也想不通。凭他的设计,处处都该是引人死斗的局,登仙殿有些潦草了。若我是阎不渡……至少我会等这层佛珠收完,重点攻击没佛珠的人——那种人要么เ缺能力,要么没贪欲,不好煽动。”
话音刚ธ落,冰面一阵隆隆作响,竟开始缓缓倾斜。
尹辞:“……”说什么来什么,姓时的才是阎不渡后人吧。
下一刻,所有人都站起身子——
不止冰面在倾斜,整个登仙殿都在旋转。要不了多久,这层便会上下翻转。
幸存者们被封在冰下,注定要跌入那噬人骨肉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