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有一种类似山羊的小型动物，总是用它们长了三个ฐ蹄的细腿，踢开草原上薄薄的积雪，啃啮着埋在积雪之下的小草。
罗珊人就是如此获悉外界的变动——席卷银河的战事、大规模的屠杀，以及暴虐的皇帝与叛乱的总督。每当他们聚集在村落的广场前，享受微弱阳光带来的一丝暖意时，总会不自禁地摇头叹息，将毛皮领拉到长满大胡子的脸旁，你一言、我一语地批判着人性的邪恶。
“联邦”的政治相当稳定，经济也可说是繁荣富庶。在骡的专制统治之下，竟然出现了罕有的太平岁月，因此鲜有人愿意回到过去那种动荡不安的时代。在那些五年前自称为“基地体系”的世界中，也许偶尔会有些怀旧、惋惜的情绪出现，可是却也仅止于此而已。基地体系的领ๆ导阶层，没有利用价值的全部遭到处决，尚有利用价值的则一律已经“投诚”
汉·普利ำ吉的投诚并不是普通情况之ใ下的见风转舵，这一点他完全心知肚明。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之所以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乃ี是由á于骡是一个突变种，具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能够随意改变他人的心志。不过普利ำ吉对这点非常满意，认为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事实上，对于投诚的状况心满意足，就是投诚的主要征状之一。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汉·普利吉却连半点好奇心也没有。
从外太空来的那两ä位客人，如今正坐在上座与长老共餐。此时的气氛相当肃静，食物也十分简素，看来这只是一种仪式，而非真正的宴客。他们一面吃，一面体察着一种新的、对比强烈的气氛。
当他们吃完之后，几位显然最受敬重的长老说了一两句客套话——由于实在太短、太简单，所以不能ม称之为“致辞”接着，正式而拘谨的气氛就不知不觉消เ失无踪。
欢迎外来访客而刻意做作出来的尊严，仿佛终于功成身退。长老们开始对客人表现出亲切与好奇，将乡下人的敦厚淳朴表露无遗。
他们围在两位异邦人身边，提出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他们的问题五花八门，诸如：驾驶太空船或星舰是否很困难？总共需要多少人手？有没有可能ม帮他们的车辆换装较好的发动机？听说达辛德很少下雪，其他世界是不是也都这样？他们的世界住了多少人？是不是和达辛德一般大？是不是非常遥远？他们穿的衣服布料是如何织成的？为何会有金属光泽？他们为什么เ不穿毛皮？
他们是不是每天都刮脸？普利吉手上戴的戒指是什么เ矿物…以及其他数不胜数的怪问题。
所有的问题几乎都是向普利ำ吉提出来的，好像由于他年纪较大，他们就自然而然地认为他较有权威。普利吉发觉自己不得不回答得越来越详细，好像被一群小孩子包围一般。那些问题全然出于毫无心机的好奇，他们热切的求知欲实在令人无法拒绝。
于是，普利ำ吉耐着性子，逐一解答他们的问题：驾驶船舰并不困难，所需的人员决定于船舰的大小，从一个人到很多人都有可能。自己对此地车辆所用的发动机并不熟悉，但想必一定可以改进。每个ฐ世界ศ的气候都不尽相同。他们的世界上住了几亿人，不过与伟大的达辛德“帝国”相比，根本就微不足道：他们的确来自很远的地方。他们的衣服是用矽胶纺织成的，布料表面经过特殊加工，使得表面分子具有固定的排列方向，因此会产生金属光泽。由于衣服附有加热装ณ置，因此他们不用再穿毛皮。他们的确每天都刮胡子，他的戒指上面镶的是紫ใ水晶…不知不觉间，普利吉发现自己竟然和这些乡下人打成一片，而这根本就违反了他的本意。
每当他回答一个ฐ问题之后，必定会引起长老们一阵迅速的交头接耳，好像是在讨论这些最新的资讯一样。外人很难听得懂他们彼此间的讨论，因为ฦ此时他们又恢复了特有的口音。虽然他们讲的仍是通用的银河标准语，但是由于长期未与语言交流，因而显得古老而过时。
或许可以这样说，他们互相之ใ间的简短评论，仅仅能让外人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却能避免外人了解他们交谈的真正内容。
后来，程尼斯实在忍不住了，遂打岔道：“各位好先生，你们必须ี花点时间来回答我们的问题。别忘了我们可是异邦人，而且极有兴趣想知道达辛德的一切。”
这句话才一出口，全场立刻一片鸦雀无声，刚才一直喋喋不休的长老们，一下子全都紧ู紧闭上嘴吧。他们的手原本都在拼命地不断挥舞，仿佛是为了加强说话的语气，现在却突然都垂了下来。他们心虚地互相望着，显然都非常希望别人能够发言。
普利吉赶快抢着说：“我的同伴这么问绝对没有恶意，达辛德的盛名早ຉ已传遍整个银河，所以我们才会慕名而来。等我们见到总督之后，当然会向他报告罗珊长老们的忠诚与敬爱。”
虽然没有听到任何松了一口气的吁声，但至少长老们的脸色都缓和下来。一位长老用两根指头缓缓抚着胡须ี，将卷曲的部分轻轻压平，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我们都是达辛德领ๆ主们的忠实仆人。”
直到这时，普利吉才终于原谅了程尼斯的莽撞言语。虽然他最近感觉自己已๐经上了年纪，却显然还没有丧失打圆场的能ม力。
于是他继续说道：“我们来自极为遥远的地方แ，对达辛德过去的并不太清楚。相信长久ื以来，那些领主都是以开明的方式治理此地。”
刚才开口的那位长老，俨然已๐经自动成了发言人。他又回答道：“此地最老的老者，他的祖父也不记得领主们不存在的时代。”
“过去是不是一直都很太平呢？”
“过去一直都很太平。”他迟疑ທ了一下，又说：“总督是位精明强悍的领主，对于惩处叛徒绝对没有丝毫犹豫。当然，我们全都不是叛徒。”
“我想，他在过去一定曾经惩治过一些意图不轨的人，而那些叛徒个个都是罪有应得。”
那长老再度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此地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叛徒，我们的父辈与祖辈也都没有。可是在其他的世界却曾经出现过，那些人当然很快就被处死。我们对于这些事情毫无兴趣，因为ฦ我们只是卑微贫苦的农民，对政治问题一点也不关心。”
他的声音中透着明显的焦虑，而其他长老的眼中都流露出不安的眼神。
普利ำ吉便用平稳的口气问道：“请告诉我们，要如何才能晋见你们的总督？”
这个问题立刻又令长老们讶异不已๐。
过了好一阵子，原先那名长老才又开口说道：“啊，你们不知道吗？总督大人明天就会驾临此地，他正在等你们，这是我们绝大的荣幸。我们…我们衷心地希望，你们能向他报告，说我们对他绝对忠诚。”
普利吉脸上的笑容几乎ๆ僵住了，他惊叫道：“在等我们？”
那ว长老露出茫然的目光，轮流瞪视着面前的两个ฐ异邦人，然后说：“对啊…我们已经等了你们整整一周了。”
罗珊人为ฦ他们准备的房间，以这个世界的标准而言，无疑算是十分豪华的上房。普利ำ吉以前曾经住过更差的地方แ，程尼斯则对外界的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
然而，在他们两人之ใ间，却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关系。普利吉感到需要做出决断的时刻๑越来越近，可是却又希望能ม够再拖延一段时间。如果他们先去见总督的话，会将这场赌博推到危险的边缘，可是如果真的能够赢，收获却会比原本预期的丰硕无数倍。他看到เ程尼斯轻轻皱起眉头，牙齿咬着下唇，显出有些不安的表隋，心中就冒起一股无名火。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无聊的闹剧，希望能够赶快将这一切结束。
他对程尼斯ั说：“我们的行动似乎被人料中了。”
“没错。”程尼斯回答得很干脆。
“你就只会说‘没错’吗？你难道不能做一点更有用的建议？我们临ภ时起意来这里，却发现那个ฐ总督竟然在等我们。很可能当我们见到总督之后，他会说其实等我们的人在达辛德上。这样的话，我们跑这一趟还有什么用处？”
程尼斯抬起头来：“他们只是在等我们，不一定就代表知道我们是什么เ人，还有我们到此地来的目的。”他的口气毫不掩饰不耐烦的情绪。
“你认为ฦ这些事情能够瞒得过第二基地吗？”
“也许吧，难道不可能吗？你已๐经准备放弃了吗？这也许只是因为我们还在太空时，他们就发现了我们的星舰。一个国家在边境设立前哨观测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即使我们只是普通的异邦人，他们一样会对我们感兴趣。”
“哪有那么大的兴趣能让总督亲自前来探望我们，而不等我们去晋见他？”
程尼斯耸耸肩：“我们暂且不讨论这个ฐ问题，先让我们看看总督究竟是何方神圣。”
普利吉整张脸都垮了下来，看起来一副泄气的模样。他感到整个情况变得荒谬无比。
程尼斯继续故作轻松地说道：“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一件事——达辛德正是第二基地，否则的话，几百万件大大小小的证据全都指错了方向。这些本地人显得对达辛德恐惧万分，这点你要如何解释？我根本看不出有政治压迫的迹象，他们的长老们显然可以自由集会，不会受到เ任何形式的干扰。他们提到的税赋，我认为一点都不苛刻，也根本没有彻底执行。这里人人都在喊穷，然而却个个ฐ身强体壮，没有一个面露饥色。虽然他们的房舍家徒四壁，村庄盖得也颇为ฦ简陋，可是显然都足敷需要。”
“事实上，这个世界简直令我着迷。我从来没见过比这儿更难理解的地方，可是我能确定人民都没有受苦，他们单纯的生活刚好提供了和谐的快乐。在那些科技进步的世界上，那些精明世故的人群中，完全找不到เ这种心灵上的快乐่。”
“这么说，你对田à园生活充满向往了。”
“但是我可没那个命，”程尼斯似乎ๆ对这个想法很感兴趣“我只是指出这些现象的重要性。达辛德人很显然是有效率的管理者——这种效率与旧ງ帝ຓ国或第一基地的完全不同，甚至和我们的联邦ะ也不一样。其他的体制都将机械式的效率强加在子民身上，因而牺牲了一些更可贵的无形价值，达辛德人却为ฦ他们同时带来快乐与富足。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的统治方式完全不同吗？这不是物理式的，而是心理式的管理统治。”
“真的吗？”普利吉故意用嘲讽的口气说：“那ว么เ长老们提到的对叛徒的惩罚，那些令他们恐惧万分的惩罚，竟然是由仁慈的心理学家所执行的？这一点你又要如何自圆其说？”
“他们自己曾经受过惩罚吗？他们只是说别人受到过。由于恐惧已๐经深植在他们心中，所以真正的惩罚反倒从来没有必要。这种精神倾向早已在他们的心灵生根了，所以我可以确定，这个星球上根本没有一个达辛德军人。你难道看不出其中ณ的意义吗？”
“也许等我见到总督以后，”普利吉以冷淡的口气答道“我就能ม看出来了。对了，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的精神被控制了呢？”
程尼斯以惹人厌的轻蔑口气回答道：“这种事你应该早ຉ就习惯了。”
普利吉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使尽全身力气才转过身去。当天，他们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ว是一个ฐ静寂无风的寒夜。
普利ำ吉听到程尼斯发出轻缓的鼾声之后，便悄悄地调整着手腕上的发射器，将它调到程尼斯接收不到的超波频带。然后便用指甲轻巧地敲击着发报键，开始与太空中的星舰联络。
不久ื之后，他就收到了星舰的回答。那是一阵无声无息的振荡，仅仅刚好超过人体触觉的阀值。
普利吉连续问了两次：“有没有收到เ任何信息？”
而两ä次的回答都一样：“没有，我们在全天候监听。”
普利ำ吉从床上爬起来，房间中ณ十分寒冷，他顺ิ手抓了一条毛皮毯裹在身上。然后他坐到椅子上，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此地的星空明亮而繁复，与他熟悉的很不相同。在他的故乡——银河外缘，夜空几乎全被朦胧的银河透镜所笼罩。
那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解答一定存在于群星间的某个ฐ角落。他衷心期望答案早ຉ日降临，将这烦人的一切完全结束。
此时，他突然又对骡的话产生怀疑——真的是“回转”令他丧失了坚强的信心与决心吗？抑或是越来越大的年岁，与过去几年的波折在作祟呢？
不过他对这个ฐ问题的答案并不在乎。
他感到很疲倦了。
罗珊总督轻车简从地到เ来，几乎ๆ没有什么排场。他身边惟一的随从，就是那个ฐ为他驾车的军人。
他的座车设计得很花巧，但是在普利吉看来，性能却一点也不好。它转弯时动作笨拙，有好几次可能是由于换档太急，车子突然之间就走不动了。此外，普利吉还可以从它的外形，一眼就看出它使用的是化学燃料，绝对不是核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