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失时机地上书重提官制改革之事,得到裴少卿的欣然应允，恩荫制度由此废除，那些受家人荫庇而得以入朝为官的官宦子弟一律贬官三级，视政绩提拔。此外，自明年起，每年加开科举三场，除进士科之ใ外，再开殿试和明法科，以律令《刑统》大义断案，为的是选拔一批颇有能力办案能ม力的官员。
与此同时，钦天监测算六月初ม一乃ี是良辰吉日，遂将侧妃大典定于那天举行。此前，外戚王氏受到了接二连三的打击，是以百姓对王清婉这位后宫第一妃并不看好。
书蓉打断我，一针见血道：“小姐，您是在说皇上吗？”
爱你，我就欺负你……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弹劾我的奏折一拨儿接着一拨儿，在御书房外堆积成山，就连我在国子监读书时，曾有考试作弊的劣迹此等陈年旧事都被人拉出来大做文章，大有不搞死我不罢休的架势。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ณ的风向迅转变。先前上蹿下跳骂我骂得正欢的狗腿们瞬间闭上了嘴。百姓纷纷谴责外戚党为国之蠹虫，百官则ท对外戚党侧目而视，气得王国师当朝摔碎笏板，表示愿一死以保清白。
“徒儿明白。”我用心记下师父的话，又问道：“师父，明早便要启程前往姑苏了，长途奔波，你的身体可还受得住？不若您便留在临ภ安，有文大夫照顾ุ你，徒儿也能ม放心。横竖姑苏、兰陵等地降了大雨，旱情已๐渐渐缓解，徒儿一人过去应付得来。至于那文涛，徒儿去将他请过来为ฦ师父医病，你看可好？”
他淡淡地将我望了望，眸光中若有千言万语，不复以往清亮。我以为他有话想对我说，不想，他的手指缓缓下滑，停在脸颊旁流连摩挲良久ื，却什么เ话都不曾说。
回到别院时，夜已深沉。中天明月皎洁，月色如水，别院中春红绽放，静谧而美好。
天知道我有多么เ贪恋他的温柔和宠爱，可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说，这是错的，这是有悖伦常的，你师父是不可能喜欢你的！
“文大夫快不必多礼。”忙将他扶起，向他介绍道：“这位乃是家师姜誉，此行特来拜访文大夫，向您求医。”
扶师父坐下，文海为们斟上清茶，复取来一个小巧的竹箱，内有诊脉小枕、银针、药瓶等物什。
满意地点头，翻过一遍确定无误之后，便连同水利工程图一齐递给裴少卿，向他请示。他放下手中的茶盅，不紧不慢地翻看起来，道：“听闻几年前，江南一带兴修水利时曾出现过劣质工程，工匠施工过程中偷工减料，致使水渠断ษ流，后果颇็为严重。此乃前车之鉴，希望今次不要再出现类似的情况，李大应派多监督着些。”
裴少卿笑了笑，“这样便最好了。”
我沉默不语，他别扭地转过头，不再搭理我。暖风轻抚，两ä人之间的氛围竟有些凝滞。
眼看他那傲娇็的表情，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丝好感又没了。我凑到เ他耳畔，用自认为最大的音量嚎了一嗓子，“我说，谢谢你，少卿！！！”
“皇上……”
我奋力朝沈洛使眼色，试图用眼神告诉他：沈洛，真的不是你看到เ的那样！
“为师别无他求，惟愿见你平安喜乐่，一世无忧，旁的都不在乎。为师早ຉ就说过，再贵重的贺礼也及不上你陪我好好吃上一顿饭。你看你把手伤成什么样，还当朝晕倒，好在没什么大碍，若是你有什么เ三长两短，你让为师如何是好？”
“今早书蓉将包裹送到栖云轩，说是你送给为师的贺礼，我原以为ฦ是你在成衣店买的，不曾想竟是你熬夜赶制而成。若不是方แ才见到那画卷上的纹饰与衣袍上的一模一样，你打算瞒我到几时？不是说做给为师穿的吗，怎么又让书蓉丢掉？”
人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却觉得，就算我这辈子都泡在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废话说完，终于进入正题。
闻言，裴少卿再次陷入了沉默。唇畔的那抹笑意徐徐消失不见，凤眸之中浮起几许黯然，若有雨打春花，凄艳艳的。
我挣开他的手，后退两ä步，垂眸恭敬道：“皇上言重了。恕臣直言，皇上乃是九五之ใ尊，一举ะ一动皆为万民之表率，说话做事理应三思而后行。微臣脸皮厚，不怕人说，但皇上则不同，若是稍有差ๆ池给人留下把柄，只怕会堕了威แ名，难免受后世史书所指责。皇上乃金口玉言，往后那等不着边际的笑话，还是少开为ฦ妙。若皇上没什么事，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那双修长白皙的手缓缓地抬起来，分明是极为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师父慢慢阖上眼，一滴晶莹若流星般划过惨白如纸的脸。是我的泪，还是师父的泪，却早已分不清了。
他抬起衣袖掩住唇，显然是在极力隐忍压抑咳嗽ณ，很快便别过脸不再看我。
我焦急道：“师父，你烧了，怎么、怎么会这样？”
一曲舞罢，王清婉脸不红气不喘，显然为这次献舞早ຉ已准备多时。她再次拜倒，美目暗送秋波，娇声道：“小女子斗胆，向皇上献上西域葡萄美酒，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皇上，这酒正是出自燕国最有名的酿酒师之手。”
飞醋……我的耳根子蓦然一热，连带面颊๐都隐隐烧烫起来。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说我傻？裴少卿说我傻也就罢了，为何连师父也说我傻……
我一面顺气，一面默默地腹诽：谁说没人同我抢，外头一大群女人惦记着师父，还有不惜放下身段倒贴上门的。虽说近水楼台，但我怎能没有危机意识？若是一个不留แ神师父给旁的女人抢去，往后哭都来不及。
除了师父之外，我还从来不曾与其他男子这么亲密过……
不知何时起，那双大掌开始在我背后四处游移，动作轻柔温缓，惹得我浑身战栗不已，我几乎能听见自己้凌乱不堪的心跳。
我心下疑惑，低头道：“皇上英明。”
兵部侍郎道：“皇上，北境不安则战火燎，战火燎则黎民流离，扩充军费应为当务之ใ急啊！”
“皇上说，要让我替他打理、打理那个后宫……”
我悻悻地收回手，偷眼将他望了一眼，垂下脑袋道：“……我说我要侍奉师父。”
我也不曾更衣，就这么เ浑身是血地走到小喜子面前。他登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圈，惊恐道：“扶、扶大人，您这这这是……”
我直截了当地问：“有事吗？”
小喜子回过神，忙解释道：“扶、扶大人多日未上早朝，也未告假，皇上担心扶大人是否身体抱恙，这才命奴才过来探望。这到底出了什么เ事，您怎么……”
我打断他：“我跟你去上朝。”
他迟疑道：“可是，您就这样……”
我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道：“走吧，待见了皇上，我自有说法。”
九龙殿上，裴少卿与群臣正热火朝天地商议政事。
我不紧不慢地走入殿内，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黏在我身上，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一时之间，殿内无一人再说话，唯有倒抽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裴少卿端坐龙椅之ใ上，万分震惊地将我望着，视线扫过我衣服上所沾染的血迹，一脸不敢置信。小喜子一溜烟跑回他身边，俯身向他耳语几句，那双幽深的凤眸中ณ霎时便掀起了狂风暴雨。
我拎着笏板走到เ殿中ณ间，跪下叩，恭声道：“微臣上朝来迟，请皇上降罪。”
不待裴少卿说话，王国师便抢先难，皮笑肉不笑道：“扶相的本事真是愈大了，胆敢连续多日无故旷朝，让满朝同僚苦等你一个多时辰，却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总算今日来上朝了，迟到也就罢了，竟还不着官袍、不端笏板！扶相穿得如此狼狈不堪，果真不怕御前失仪么？是扶相有意让我等看笑话，还是你的眼里根本就没有皇上、没有许国律例？”
我爬起身，冷冷看着他，咬牙切齿道：“眼里没有皇上、没有王法的是你，不是本相！帝都皇城天子脚下，你因心怀怨恨便派人刺杀朝廷命官，你根本就是明知故犯，视人命如草芥！本相问你该当何罪！”
话音落下，身后响起窃窃私语之声，众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王国师并未被我的话所激怒，悠悠然地捋了捋胡须，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这愈坚定了我的猜想——要加害师父的人果然是他！
“扶相，你说谁刺杀朝廷命官？刺๐杀了哪个朝廷命官？这里是九龙殿，不是相府，圣驾面前，扶相说话可得悠着点！没有真凭实据便胡乱指责，老夫也可以说你诬蔑朝廷命官！”
原来老狐狸打早有打算，师父早已๐辞官归隐，不再是朝廷命官，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即便是刺杀不成，东窗事，他大可以找替罪羔羊以保全自身。依许国律例，倘若刺杀朝廷命官，论罪当诛连三族，但如今师父只是一介平民，罪再大也不过就是蹲大牢罢了。
指节不觉收紧，我死死捏住笏板，心中冷笑：他的算盘打得是很好，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料é到沈洛也会在场，谋害朝廷命官这个罪他是跑不掉了。想逍遥法外么เ，我偏不让他如愿！
裴少卿紧拧了眉间，道：“扶爱卿，这究竟是怎么เ回事？”
我迅憋出眼泪，咬唇拜倒在地，半晌，声泪俱下道：“皇上，前几日相府突然闯进一批蒙面刺客，刺伤了家师和当时正在相府做客的锦衣卫督指挥使沈洛沈大人。家师如今伤重昏迷，命在旦夕。沈大人为ฦ救家师，力战刺客，不幸身受三剑，旧ງ伤未愈又添新า伤，能不能熬过还是未知数。求皇上严å惩凶手，还微臣师徒和沈大人一个ฐ公道。”
王国师果然没料到误伤了沈洛，身子微微一颤，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道：“姜ä、沈二位大人的遭遇的确令人同情，但扶相因此便认定此事乃是老夫指使，未免太荒谬了！说不定是你师徒二人树敌太多，哪位仇家上门寻仇也未可知……”
裴少卿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眸中ณ既惊且痛，若带几分淡淡的心疼，教我心头一暖。他瞥了瞥仍在一旁振振有词的王国师，似是有些为难道：“扶爱卿，你说王国师意欲加害你师父和沈洛，可有证据？”
“回皇上，没有确凿的证据，微臣怎敢胡言乱语。据沈大人回忆，他曾与王氏死士交过手，认得他们的身手，这次的刺客分明与王氏死士使的同一套招数。”我看了看面色微变的老狐狸，道：“王国师，你还想抵赖么เ？”
“王国师，你作何解释？”
王国师甩袖轻哼，仍是子鸭子嘴硬道：“单凭沈大人的一面之ใ词便要定王氏的罪，试问谁能信服？皇上，世人皆知沈大人乃ี是姜大人的门生，是否他二人联合起来陷害老臣，这可难说的很！”
唯一被抓的刺客已然咬舌自尽，一切死无对证，老狐狸自然是想怎么赖就怎么赖了。我早已料想他会反咬一口，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多证据指控他，只得寄希望于裴少卿。
我伏地泣道：“沈大人贴身保护皇上多年，他的品性如何，皇上自有判ศ定。反观某些人，多年来只手遮天，大肆排除异己，罔顾国法、罔顾ุ圣上。连赈灾金的主意都敢打，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皇上，微臣人微言轻，但求皇上为微臣做主！”
王国师一时被我噎住，气结，“你胡说！”
裴少卿一言不地看着我与王国师唇枪舌剑，眉头越蹙越紧ู，显然对此颇为ฦ纠结。静默良久ื，他沉声道：“单凭沈洛一人之言便定王氏之罪，的确有些轻率。扶爱卿，此案朕会派人彻查，你先起来吧。”
彻查？此事显然是王氏挟私报复，他们岂会留下把柄让人去查，只怕早就处理得滴水不漏了。要说彻查，谈何容易？
我理解裴少卿身为君主的难处，他能这样表态，已๐是我想到的最好结果。但理解归理解，却未必要认同。
我再次向他叩，缓缓站起身，抬起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视线相触，他的瞳孔微微有些收缩，面上浮起一丝惊慌失措。
我举起笏板，猛地掷向玉阶，听得“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笏板断作了三截。百官登时噤若寒蝉，先前的议论之声戛然而止，人人面面相觑，偌大的九龙殿内安静得让人窒息。
我转过身，视线扫过殿内的每一个人，看着那些或幸灾乐祸、或担忧关切的面孔，不禁悲由心生，强忍着泪，一字一字说道：“枉我扶嫣身为丞相，手握大权，却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护，真是太无能、太可笑了！举ะ头三尺有神明，有些人不要以为ฦ可就此以瞒天过海，就算是死，我也定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教他血债血偿！凶手一日未落网，我便无颜站在这里，自称丞相！”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九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