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有桂花藕粉、荷叶藕粉、龙井藕粉,不知二位要哪种口味?”
那么我就对老板娘说:“我们要桂花藕粉。”
“二两纹银?”我惊呼道:“老板,你这也太贵了,京城绣扇坊的纨扇都卖不到เ你这么贵。你这柄纨扇的确是好东西,但绝不值这个价。当然了,你若听我是外地口音故意忽悠我,那ว便又另当别ี论了。再说,今科状元郎的墨宝也没什么稀奇的,又不是唐寅苏轼的真迹,哪里用得着开这么高的价?”
小贩哭丧着脸说:“哎哟姑娘,一两纹银小人连进货都进不到啊!”
我顿觉满头黑线,嘴角不由á自主ว地狠抽了几下,斜眼瞟他一眼,正色道:“李大人,不是本相不给你面子,而是委实不能ม随你去春风楼啊!你也知道,如今家师身在临安,他老人家的脾性相信你也有所耳闻,若是教他知道本相公务在身却还流连风月场所,只怕本相要吃不了兜着走啊!再者说……本相对男色真的没什么เ兴趣,所以李大人往后不必为此费心。”李斐对师父甚是敬畏,用他做挡箭牌自是再好不过。
回到别院时,师父正与裴少卿对坐饮茶。裴少卿微挑剑眉,满脸不悦的神情,大约是人在病中的缘故,整个ฐ人看起来恹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而师父仍是淡淡的,不辨喜怒。小喜子和书蓉都不在,二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เ,周遭的氛围颇有些紧ู张凝重。
分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话到唇边,却化作了一声撒娇似的呼唤:“师父……”
奇道:“见过师父?”
大夫走后,李斐向我请示道:“扶相舟车劳顿,下官已备好晚宴为扶相洗尘,不知扶相……”
他心领神会地点头,也不再多问,默默地领我们去见沈洛。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分明觉得他看我的眼光若带几分……怜悯?
沈洛策马行在马车旁้,思量一瞬,答道:“回公子,倘若不出意外,今日傍晚时分便能抵达扬子江,临安知府已事先备好船只,两辆马车以及所有马匹皆可上船。乘๖船横渡需两个ฐ时辰,如此算来,今晚或许可到临安。”
我颇有些纠结地盯着他看。一路上,我一直不曾寻到合适的时机与他商量赋税改革之事,眼看即将到เ达临ภ安,此事宜早不宜迟,倘若再不说,恐怕便要来不及了。但今日他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太好,就这么说的话,也不知成功的可能ม性有多大。
“今日天气凉,怎么不多穿些再出来?身体刚好,大意不得。”语气若嗔似宠,温柔之ใ意一如往昔。
“什么เ呆?”他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微笑道:“行李可准备妥当了?”
我无奈地扶额,深更半夜将相府搅得鸡飞狗跳,这种事只怕也只有裴少卿才干得出来。
不多久的功夫,只听“砰”的一声,醉霞苑的门被他一脚๐踹开。
——近日,燕国江山易主ว,起因乃是四王子的宠姬被人现死在三王子的府中,燕国王伤心欲绝,勃然大怒,遂将两ä名王子打入天牢。三王子不服,勾结王后鸩杀燕国王与四王子,遂登基为新国王,纳王后为宠妃……特报许国皇帝陛下,请求排遣使臣莅临新国王登基大典。
嗯,兹事体大,恐怕我一个人决定不太好,明日早ຉ朝再议。换一本看看。
喝罢汤药,我替他擦拭唇角,复掖了掖被子,道:“师父,您再睡一会儿吧,徒儿在这里陪您。”
前脚将将迈出栖云轩的大门,便听得身后有人唤我:“扶相请留步。”
“且慢,”书蓉打断我,满脸狐疑道:“小姐,您确定皇上真是同您开玩笑?”
我奇道:“不是这样,那还能ม是怎样?”
我听得目瞪口呆,便是长了十个脑袋,我也决计想不到事情的原委竟是如此这般复杂。如此看来,倒也不难解释今日他种种反常的表现。
“冷静?”他挑眉,“好,那ว你回答我,你应是不应?”
果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偏偏裴少卿还要火上浇油:“母后说的是,朕也有此意。姜大人,你若是已有中意的女子,不妨说出来,朕与母后也可直接为你指婚。你若没有心上人,那便由母后做主,为ฦ你择一名家世渊博、品貌上佳的贤妻。”话罢,眼皮一掀,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似是想知道我对此作何反应。但很快便又落到师父身上。
我呆坐在案前,对着奏折入定,心下很是惆怅。在外面看见沈湄和师父郎情妾意我难受,回到เ房中ณ对着左边一堆奏折右边一堆画卷我更糟心。┭┮﹏┭┮
书蓉想了想,如实道:“大约是辰时,小姐刚出门没多久沈太医便来了。来了之后,除了煎药便是与老爷说话谈心。”
我本想叮嘱沈洛不要走得太远,可他武功太过高强,我的话刚到เ唇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他便走得无影无踪了。
此时,裴少卿已然褪去龙袍,只着一袭单薄的白衣,瘦削的身形看起来竟有几分柔弱的美感。
一名锦袍玉带、鹤长须的男ç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视线在我与师父之间来回扫了几圈,这才不紧ู不慢地拱手笑道:“原来是扶相和姜大人,下人有眼无珠,还望二位大人莫要见怪。小梁,还不向二位大人赔礼道歉!”
他掩口咳了咳,道:“王国师言重了。姜某已辞官归隐,如今只是一介草民,不敢妄称什么大人。”
“大人恕罪,奴才知错了!”他立马收敛嬉笑之ใ色,狗腿地赔笑道:“其实这些不过是市井小民闲来无事乱嚼舌根,扶大人根本无需放在心上。若大人为此烦恼,不如启禀皇上,好让小喜子带人去将那些造谣之人统统拿下,配边疆,永不生!”
小喜子忙附和道:“扶大人果真是宰相肚里能ม撑船,大人有大量!”
我说:“师父,今日我向周瑾打听文海ร,他数落了一大堆,说此人很不好想与,所谓的‘毒医’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徒儿担心若是他不肯为ฦ师父解毒,或是解不了师父的毒,该如何是好?”
师父淡然道:“不是早就说过了么เ,病了这么เ些年,为师早已๐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毒能解得了自然是最好的,解不了也无妨。生死自有天命,不用刻意强求。嫣儿,为师并不惧怕死亡,只是舍不得你。”
鼻子微微有些酸,苦涩的气息在鼻腔中氤氲开来,泪水不由á自主地模糊了眼眶。我迅地别过脸,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压着颤抖的声音道:“师父既然舍不得徒儿,便该积极地求治才是,怎么可以说出生死有命这样的话呢?反正师父若是有个三长两ä短,徒儿也不想活了,大不了到เ地府再续师徒缘分。”
他抿唇笑了笑,眼底的笑意柔若春风,似嗔似怜道:“怎么还是这么เ孩子气?不可以赌气说这样的话,知道吗?”
心里愈难受,若有千虫白蚁在啃噬,痛得我几欲窒息。想起他曾经说过“即便有朝一日白苍苍、步履蹒跚,在他眼里我也还是孩子”这样的话,我咬了咬唇,哑声道:“字字句句自肺腑,绝不是赌气!师父,难道在你心里,徒儿永远也长不大吗?还是,师父觉得徒儿是只个让你操心的孩子?”
师父蓦然愣住了,怔怔地将我望着,良久不曾言语,清俊苍白的脸上急掠过一丝不知所措。
我不禁暗自懊恼,恨自己一时嘴快,竟敢跟师父甩脸色。正想说些什么เ来缓解眼下尴尬的气氛,却听他道:“不是,我并没有将你当做孩子,只是习惯了这样的身份,一时之间难以改变。嫣儿,在我眼里,你早已๐是一个出色的女子,心系天下,能安邦定国。我方才那样说只是想告诉你,纵然往后没有我在身边,你一个ฐ人也可以走的很好。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但你必须知道,人生动若参商,离别总是会生,一句‘舍不得’并不能ม改变什么เ。我的命并不掌握在我的自己手中,由不得我做主。”他的眸光深静莫测,清越的声音混在淅沥沥的雨声中,飘渺得如同天边的浮ด云。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对我自称“我”,而不是“为师”。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在我面前的,不是我的师父,只是一个寻常的男人,一个ฐ可以让我倾尽所有韶华去爱慕的男人。
我想对他说,我并不出色,更无法做到เ心系天下,我的心很小,里面甚至没有我自己้的位置,只能ม安放他一人。
我想对他说,八年朝夕相伴的时光,与他在一起的记忆早已铭于心、溶于血,如若他不在我身边,便是要将我的心挖去,将我的血液抽干。一个人若是没了心、没了血,还怎么活下去呢?
我还想对他说,我不怕离别ี,只要他说舍不得我,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我都可以追随他而去。
我想说的还有很多,但是我统统不能说。我不能ม让他知道,我对他存有不堪的感情。在他面前,我不是我,我只是“徒儿”。
双手不由自主的攥紧,指甲â陷入掌心,生疼。我垂眸,静默半晌,道:“对不起师父,是徒儿太任性,徒儿只是盼着师父早ຉ日好起来。”
他轻拍我的肩膀,温柔道:“不要难过,为师都知道。”
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