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高二十五米左右的银杏树,迎着秋日的阳光,满树淡黄的叶子,犹若糖做的一般,成了半透明的。
来拜神求佛的人还不少,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清苦人家的婆婆闺女,男男ç女女,老老少少,请神的,还愿的,弄得菩萨挺忙活。
莫儿一脸落寞,嘴里念叨,“做额娘的大概都不愿意女儿嫁进皇家。”
我摇摇头,“坏人不长你这样儿。”
不同于在戏园子听戏,也不同于在茶馆听书,看马术求的是静。马是受不得惊吓的。稍稍懂马的人都知道,哪怕一点点的异动,都会影响到马的挥。
几乎是整个京城的赛马爱好者都来了。场地周围涌动着人群慢慢落座,而赛场中间早已经布置妥当。小厮一律穿着制服,在场中ณ穿梭着,做最后的检查。路障,托杆,红白旗帜,水池,石墙,线路指示标牌,判罚裁é判ศ的位置……
仔仔便低了头,自言自语道,“红将军,我额娘不喜欢你。估计你额娘也不会喜欢我。你看看我呀,我有手,能抓得你动弹不得,你额娘见了,大概会直接扑上来咬我。”
我一路狼狈地躲着,喋喋不休地唠叨着那两只,结果人家根本不在意呀,还相视而笑呢。以后我要还来,我就不姓爱新觉罗了!
卖莲藕的王婶跟我打招呼,额娘今儿没来?
我就嘻嘻笑,拿手指头戳戳胤禛的胳膊,听见没?你就是个惹桃花的面相。若是胆敢处处留情,休怪娘子我翻脸。
一路走着,说笑间讲到เ四爷的喜好。
我一笑,心中ณ了然。以前看过胤禛的一些资料,他登基之后,老有十三交了什么鼻烟壶,珐琅彩,仿官窑……这些小东西的记载。这两人在生活品味方แ面,志趣相投,颇有研究。不是还说他给小狗画衣裳图呢,也算是个ฐ懂ฦ生活情趣的人。
见她默默立着,我问,“额娘,您寂寞吗?”
她莞尔,无奈道,“也是。”
“是。”我恭敬地回答。
敏儿那ว套天目茶具,是我不小心打碎的。可整一百页的董其昌临帖,还有那本人体解剖学,都是二哥的主意。他说,他只是想看看皇阿玛喜欢的敏丫头,是不是真的不会生气,也不会脾气。那丫头永远一副看客的样子,好似谁都与她无关,她讨好皇阿玛,跟老八老九老十笑闹,跟怀珍格格要好,但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是谁给了她随时抽身离去的权利?又是谁允许她这样淡漠地目空一切?
琉璃呼呼吃完,小声问,“可以再来一碗么?”
见她一脸愁绪,我问,“珊瑚怎么เ了?”生得那样水灵,大概是入了哪位爷的眼,成了谁的眼中刺肉中ณ钉。
张廷玉应了一声,又说,“之前为了删减改图的事情,雷长班对四福晋已经是满肚子意见了。这回又让他打地基……”他光顾着摇头,也不说下去。
我白了他一眼,心道,你在宫里住了十几年,不知道外头的快活。回头等你也享受过不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打晃的自在日子,就知道宫里闷到什么程度了。转念一想,这人大概不会像我这么想,人家巴巴地想着永远住在这黄圈圈里呢。
“今儿早上爷射箭没射好,皇上说了两句。”
砸东西?不心疼钱是吧?我指了指桌上几样,“把这几个拿过去,就放在爷手边上,要顺手就能拿得到的地方。明白了?”
四阿哥点点头,道,“之前的功课还没做呢,不是忙着大婚么เ?”他这话,听起来有点自嘲的意思。
“他教皇上的时候,我在一旁听着呢。”
“四嫂啊,你还不知道?她要嫁给四哥了。”
怀珍一言不,拉着我,去了她的房间。
“是。”
“可那是太子妃耶!”
杜微凉拍拍十三道,“四福晋你还信不过?不过,我也很想知道,四福晋借人家的新娘子干什么เ?也不怕遭人埋怨。”
“喝酒么เ?”十三问。
她见是我,微微扯出一点笑来,唤了一声,“四嫂。”
她突然睁大眼睛,不悦道,“连你也只顾自个ฐ儿,你挨不挨训,又与我何干?”
我不吱声,等着。心里却想,我介意呀,怎么没人问我介不介意?
“太子今儿说什么เ了么?”
“十三看起来好些了么?”他又问。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ล,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
他神色一缓,我又开口,“若爷觉得我太无情,那爷自己้可会念八爷的兄弟情而放手呢?”
大概他以为,在我心里,总算是有点情的。他不总说我无心么?如果连怀珍我都不在乎ๆ了,他可能真不知道我还在乎什么เ。在他看来,我该因为ฦ怀珍而伤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是人人都会有。何况在宫里的那段日子,我与她几乎ๆ称得上患难与共了。我是伤感,可更多的是庆幸。庆幸的是,不必等到最后一刻才失去。那ว种滋味想必是不好受的。
给雁鸣知道,还不抱着肚子笑死。可惜,想被笑也找不到人了。
听见人已๐经进门,便自己打了帘子出去。她正要俯身,我挥了挥手,声音平平道,“平日里这些个礼节能省的就省了吧。人前总是要做周全,私底下我还要叫你一声姐姐。”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儿,无论老了丑了,都无妨。只是你的善良,别用在不值当的人身上。”
“我并不善良。真的,我不是一个ฐ善良的人,所以不会有好报的。”我突然绝望起来,说着自己并不相信的因果论。
“是因为孩子么?生完这一个,咱们就不生了,好不好?”他耐心地哄着我。
“真要我去说么?”我又追问道。
“去吧。若你自己难以决定,我来决定,我来承担。”
我闷在他怀中,“大觉寺挺好的,等我研究清楚什么事儿该求哪尊佛了再去拜拜。”
他就轻笑起来,却不再批评我。
晚些时候李倩茜过来了,脸色有点白。
我请她坐下,吃额娘送过来的腌酸枣儿。
“味道怎么样?”
“福晋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她放下手里的酸枣,坦然道。
我笑笑,“侧福晋还真是性急之ใ人。话我自然是要说,可也不能耽误吃东西。”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颗。
她有些无奈地笑,“福晋心情好像不错。”
“是不错。”我点点头。
她倒是不说话了。
“想必你在想我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我将栆核儿吐出来,放进小瓷盘子,“跟你明说吧,我知道薛长安账目上的所有问题,钱庄王掌柜那里也有一本相关明细。还有云南人的事儿,我也知道。南风交给他,是为了养大他的胃口,让他暴露更多的毛病。至于你们两个之间,有没有点什么,那得问问你自己้。”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她突然就站了起来。
我冷眼看她,“你先坐下,我这不是在问你么?”
“福晋会跟爷说么?”她有些担心地问。
“你觉得有这个必要么?连我都会猜疑的事儿,爷会不知道?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你是为了试探爷究竟有多在乎你,那ว是自取其辱,爷不会为ฦ了女人争风吃醋,他不是九爷。如果你真是跟薛长安有瓜葛,那ว是玩火自焚。薛长安这样继续下去,根本不是你能ม控制的,他只是在利用你。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我都不能保证。钱不是什么เ问题。问题是你怀着孩子。你应该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揪爷的错儿吧?这混淆皇家血脉的罪名,我们任何一个ฐ都担待不起……”
“你别ี胡说,孩子是爷的,我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她激动起来,用词就开始不敬。
“侧福晋用不着急着辩解,我相不相信根本不是重点。甚至连爷相不相信都不是重点。关键是皇上信不信。这事儿,可不是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人言可畏ั,若是有人故意煽风点火捕风捉影。你说,爷会怎么样?”
她的脸比刚ธ才更白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所以我给你指条明路,就说有孕之后无暇打理庄上事务,交还给福晋掌管。然后安分守己้做你的侧福晋,教好你的儿子。别老想着爷的心该分给你多少。他心里装ณ着多少事儿多少人,你我都无权过问。你要真在乎他,就放在心里疼着。别玩花样,别再试探,就算有多少感情,都能被试没了。算了,这是你跟爷之间的事儿,与我无关。另外,我不会去跟爷说,也不会去问。他究竟知道些什么,你自己琢磨着吧。”
半晌她都没有回应。
还知道深思,是好事。
我便坐在一边,一个接一个地吃着腌酸枣儿。
真是酸。
“倩茜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点点头,“行,那先这么เ着。好好养着,别累着肚子里的孩子。”
“谢福晋关心。”
“还有,你对我的评价,温和知礼ึ、公平待人、不是省油的灯,这些我都勉强接受。但我可不觉得自己้霸道。我要是霸道,就不会由着你十年受宠,也不会由着你一个接一个地生儿子。至于元荷,是你先不要她。明白?”
“倩茜明白。”
“嗯,下去吧。”
她微微行了礼,才退出去。
这个时候,知道礼ึ数了?